《红色法律专家》系列⑰ 王子宜：庭审旁听制度的倡导者
来源：《民主与法制》周刊2021年第47期
编者按
红色资源，是党在领导人民革命、建设和改革过程中留下的精神印记，是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彰显着党的性质和宗旨，见证着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凝聚着党的优良传统和作风，蕴含着丰富的革命精神和厚重的文化底蕴。
中国共产党成立以来，涌现出这样一大批革命先驱。他们怀着满腔爱国热情,四处找寻救国之道；他们抛家舍业，毅然投身革命洪流；他们参与中央苏区、边区政权建设，建章立制，为中国法制事业和人民司法制度的建立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红色革命故事，留存了丰富的红色法治基因，汇聚成我们党的红色法治血脉。
他们是党的伟大事业与早期法律制度的重要“力行者”，是人民法制事业的创始人、人民司法制度的开拓者；他们是司法战线上有杰出建树的领导者和开拓者，他们在办案中的许多做法，已经成为人民司法事业最宝贵的优良传统和精神财富；他们所倡导的公开审判、巡回法庭、人民调解、刑事和解等制度，饱含历史和时代价值，为新中国法律体系的建立提供重要实践经验；他们是《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宪法、婚姻法和民法草案等一系列法律的重要起草者与见证者；他们是新中国法学教育和法学理论研究的开拓者，为新中国的政法教育与法学研究作出了突出贡献；他们是毛泽东主席眼中的“红色法律专家”“全国第一流的法学家”……
2021年3月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参加十三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青海代表团审议时的讲话中指出：“在党史学习教育中，要充分运用红色资源，教育引导广大党员、干部坚定理想信念、筑牢初心使命，不断增强斗争精神、提高斗争本领，做到在复杂形势面前不迷航、在艰巨斗争面前不退缩。”
为深入开展党史学习教育，本刊特以“红色法律专家”为主题，第23期推出《董必武的法治人生》，第28期推出何叔衡、谢觉哉、陈瑾昆、李六如、雷经天等五位“红色法律专家”（按出生年月排序，下同）的革命英雄事迹，第29期推出李木庵、何思敬、马锡五、梁柏台、陈守一等五位“红色法律专家”的红色经典故事，第36期推出蓝公武、李达、杨秀峰、张友渔、钱端升等五位“红色法律专家”的法治故事。本期继续推出李大钊、王子宜、邵天任、王怀安等四位“红色法律专家”的革命轶事，以缅怀革命先驱，重温光辉历史，弘扬光荣传统，赓续红色血脉，走好新时代法治事业新的长征路。
《红色法律专家》系列报道之十七
王子宜：庭审旁听制度的倡导者
文/ 本社记者 马付才
庭审旁听是审判公开制度的重要内容之一。
1999年，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严格执行公开审判制度的若干规定》第10条规定：依法公开审理案件，公民可以旁听，但精神病人、醉酒的人和未经人民法院批准的未成年人除外。2007年6月，最高人民法院印发《关于加强人民法院审判公开工作的若干意见》，再次将庭审旁听进一步细化，在第16条规定：对群众广泛关注、有较大社会影响或者有利于社会主义法治宣传教育的案件，可以有计划地通过相关组织安排群众旁听，邀请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旁听，增进广大群众、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了解法院审判工作，方便对审判工作的监督。
畅通公民旁听渠道，保障公民旁听权利，最大限度实现旁听权，是司法公开的一个重要体现。而早在陕甘宁边区根据地时，1945年任陕甘宁边区高等法院代理院长的王子宜，就倡导法庭审判还可以多多吸收人民来旁听，“这样一面可以听取人民对案件处理的意见，一面可以教育人民”。
和刘志丹一起传播革命的火种
1921年，位于陕北的榆林，正处在军阀井岳秀的统治之下。为了保证其庞大的军费开支，满足其奢侈生活的耗费及向上级官僚的贿赂费用，井岳秀不仅向陕北人民严征所谓的烟亩捐、驼捐、斗捐、羊圈捐、屠宰税等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还一手把持陕北地方实业银行，大肆放种鸦片，强征税捐。“头上三把刀，苛捐、重税、利息交”的民谚，是当时榆林的真实的写照。
这一年，14岁的王子宜来到榆林读高小，两年后的1923年，王子宜考入了榆林中学。有一天，王子宜正在上课，突然老师领进来一个比他年龄稍大一点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瘦瘦高高，白白净净，看上去很聪明。老师介绍说：这个年轻人叫刘景桂，以后就要跟你们一块上学了。老师介绍后，看到王子宜身边的座位正好空着，就对刘景桂说：你就坐在这个同学的旁边吧。就这样，王子宜和这个名叫刘景桂的年轻人成了同桌，而这个名叫刘景桂的年轻人还有一个大名叫刘志丹。
当时的陕北连年灾荒，加之战乱频繁，盗贼蜂起，社会出现了严重的阶级矛盾。农民为谋求生存不得不离乡背井外出逃荒，而地主、富农则趁机掠夺兼并大批良田。土地的高度集中，使广大无地或少地的贫苦农民处于租种土地，出卖劳力和借高利贷来维系生存的境地。在井岳秀集团对人民横征暴敛下，为富不仁的地主更采用高额收取地租和放高利贷两种盘剥方式，对农民进行肆无忌惮、敲骨吸髓般的剥削。
就是在这种背景下，随着五四运动的爆发和新文化运动的进一步发展，1923年，马克思主义的种子传播到了榆林。1924年，在李子洲等人的领导下，陕北建立了社会主义青年团支部，刘志丹和王子宜成为榆林中学的第一批团员。当时，杜斌丞担任榆林中学的名誉校长，学生会主席刘志丹负责校务，学生会干部王子宜、刘文蔚分别任教务主任和训育主任，为榆林惠记工厂的工人们义务上课。榆林中学党团组织成立后，不仅把支部设在平民学校，而且通过进一步增加平民学校办学规模，不断扩大党团组织的宣传影响力。
1925年年初至1926年年底，刘志丹和王子宜以假期返乡为掩护，返回家乡宣传马克思主义，继续开展革命活动，并在陕北各县发展建立起一批党团组织：王子宜在保安（今志丹）县创建第一个党团组织——中共永宁山党小组和团小组。此后，刘志丹、曹力如与王子宜在当地继续发展壮大党组织，建立了中共永宁山支部，刘志丹任支部书记，先后发展8名中共党员。
1927年5月，王子宜介绍赵耀先加入共产党，接收赵光前、周玉杰、曹士荣等7人加入共青团。同年6月，在西安加入共产党的曹继芝，以国民党保安县党部书记的身份来到永宁山，和王子宜接上组织关系。7月，中共永宁山小组正式成立，王子宜任组长。曹继芝被县政府委任为教育科长，曹继芝又推荐王子宜担任了教育科督学员，并在国民党县党部成员内补上王子宜、赵耀先等人的名字，利用县党部的合法身份，开展革命工作。
通过发展团员和党员，刘志丹、王子宜等人把革命的火种在陕北大地上播撒开来。
通过选举把民团变成革命武装
1928年，陕北遭遇了历史上少有的大旱。大旱灾使这里出现了持续的生存危机，鼠疫也趁机流行,而地方官吏及国民党政府政治腐败,致使灾荒进一步加剧，抢粮事件不断，但国民党政府的苛捐杂税仍不放松，搞得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
于是，王子宜组织党、团员分赴各乡宣传抗粮抗税，发动了声势浩大的抗粮抗税斗争，数千群众拥进县政府。当时保安县县长崔焕九，做过榆林中学的学监，也体恤民情，就趁着王子宜组织的抗税斗争，答应免除粮款，开仓放粮。
1929年春天，参与领导渭华起义、任西北工农革命军军事委员会主席的刘志丹返回家乡保安县，根据陕北特委第二次扩大会议关于派大批党团员打入军阀部队开展兵运工作的决议，开始从事兵运活动。当时，保安民团团总路登高横行乡里，群众恨之入骨，县长及地方上一些士绅与路也有矛盾。刘志丹决定通过合法斗争夺取县民团领导权。刘志丹和王子宜、曹力如一面分头联络，争取士绅们赞成改选民团，动员四乡父老在“要求罢免路团总”的条陈上签名；一面揭露路登高欺压百姓的罪行，鼓动群众找县长告状，要求改选团总，并通过社会关系，巧妙地提出刘志丹、曹力如为团总候选人。
1945年5月，王子宜在《解放日报》上发表的《记志丹同志二三事》，回忆了这段选举经历：
“正式选举的那一天，记得是在我们的县立高小里，县长亲自来监选，仪式很隆重。选举人入场，忽然路仰之向县长提出，外边(指在校门外)还有一些公民要求参加选举，县长即时答应‘可以参加!’马上就见有20多人一拥而进，这显然是路仰之事先的布置。在这样的‘突击’之下，我们的形势是很不利的，事出突然，一时大家不免有些惊慌，我就不停地看着与县长并坐在一起的志丹。他脸上的表情很沉着，不动声色，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在一张纸上写了‘学生’两个字，丢个眼色递给了我。当我领会到他的意思时，一面敬佩志丹机警多智，一面匆匆走出会场约集学生来参加选举。
“志丹向县长正式提出‘老百姓既然可以参加选举，学生也可以参加选举。’县长无法推诿，只好允许，于是有20多名学生参加了选举，依然保持我们的优势。
“选举结果，不但志丹当选总团总，连两个副团总也都是我们的同志当选。事后才知道，路仰之领进来的一批老百姓和乡长，都不识字，不会写票，他们请学生代写。
“但是，反动的家伙绝不甘心。他扯破面具，公开提出刘志丹是被通缉过的共产党员。他们拒绝缴械，并召集了一些流氓，假充公民向县长请愿，反对刘志丹当团总。这时我们又动员一些进步的绅士呈请县长，揭破这是一种无赖行为，并令路仰之限期交卸。可是路仰之顽固到底，他又指使队长带领全队到县府缴械，拒绝志丹上任，这时我们又在团队中，利用各种关系，鼓动了欢迎刘团总上任的运动，并以利害说服了县长。最后，志丹是被军乐队吹打着去上任的!”
通过这次选举，刘志丹、王子宜等人未发一弹，就把民团变成了外白内红的革命武装，成为中国共产党在西北发展武装力量的一次重要尝试。
1931年春，刘志丹托人到山西买一批军火，密信不慎被敌人查获，王子宜、曹力如、赵耀先、刘兆庆、曹继芝等先后被捕，关在榆林监狱。在敌人严刑拷打甚至以绑赴刑场枪毙相威胁下，王子宜等在狱中顽强斗争，始终没有暴露党的组织。当时任中共陕北特委委员的马文瑞曾设法到狱中探望他们，并通过榆林中学的保安籍同学给他们送去钱以补贴生活费用。在上级党组织的领导下，他们在狱中机智顽强地同敌人展开了卓有成效的斗争，直到1933年7月被党组织营救出狱。
1933年8月，王子宜回到了保安县，立即与陕甘边苏维埃政府取得联系，在永宁山地区积极开展革命活动。保安县古代为边塞屯兵之地，而离老县城60里的永宁山寨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山崖高数百丈，仅有一条通道，搭个吊桥，易守难攻，变成了“固若金汤”的天然城堡。陕甘边界和永宁山寨成为共产党人开创武装斗争和建立革命根据地的天然、独特的地方，有利于分散、隐蔽。
1935年夏，刘志丹率红26军、红27军联合作战，粉碎敌人的第二次“围剿”，先后解放延长、延川、安定、安塞、靖边等5座县城。王子宜看到解放保安的时机已到，立即召开党支部会议，决定策动县民团起义，迎接全县解放。6月，起义民团和赤卫队里应外合，攻开永宁山寨子，县长李德安乘乱逃走，国民党保安县政府瓦解。
提出审判工作五原则
1939年2月，王子宜从“三边地区”专员调到陕甘宁边区政府秘书处，在边区政府主席林伯渠身边工作，1940年1月任边区政府秘书长。在边区政府工作时，王子宜是林伯渠的得力助手，在健全民主集中制、密切上下级关系、协调各部门的工作以及及时检查通报政策的执行情况等方面，都有很多卓有成效的建树，深受林伯渠的赞许。
1945年，中央准备调集一部分武装部队和干部到湘粤桂边去开辟新的革命根据地，考虑到时任陕甘宁边区高等法院院长的雷经天对两广地区的情况比较了解，派任他为新组建的八路军南下游击队第三支队政委。陕甘宁边区政府任命延安行政学院院长王子宜代理边区高等法院院长。
王子宜任代理院长后，对高等法院的内设机构进行了调整改革，将以往重叠机构撤销或合并，全院一个审判法庭分设为刑事法庭和民事法庭，提高了审判工作效率和审判质量。
1945年5月22日，陕甘宁边区发出通令，希望以清涧县政府保安科打人事件一案为戒，检讨自己，教育干部遵守法令，切实废止肉刑，加强调查研究，改进司法工作。1945年12月在边区推事审判员联席会议上作总结报告时，王子宜说：“什么叫做犯人，这就是普通的人犯了法，但‘犯’字下面还有个‘人’字，因此说犯人也是人。”
所以，在这次总结报告时，王子宜提出“司法机关和司法人员的职责，就是本诸人民意志，民主法律与政府政策，去保护人民政权，保护人民权益，维持社会秩序，调解民间纠纷，对于破坏人民政权、损害人民权益与扰乱社会秩序的犯罪行为，司法机关和司法人员应负责任履行自己的职权。”
王子宜认为，审判原则应当包括五个方面：一是全面调查，虚心研究，重视证据；二是保证被告人有充分辩论之机会；三是迅速处理，照顾生产；四是实行陪审制度，发扬马锡五式的群众观点，照顾政策法令；五是调解不是诉讼的必经程序。
对于调解，王子宜坚持三条原则，即双方自愿，不许强迫；适合善良习惯，照顾政策法令；调解不是诉讼的必经程序。
对此，王子宜提出：“我们提倡马锡五审判方式，是要求学习他的群众观点和联系群众的精神，这是一切司法人员都应该学习的；而不是要求机械地搬用他的就地审判的形式。因为任务形式是要依据具体情况和具体需要来选择的。”
在审判工作中，王子宜还倡导法庭审判可以多多吸收人民来旁听，“这样一面可以听取人民对案件处理的意见，一面可以教育人民”。
抗日战争的硝烟刚刚散去，王子宜又投入到波澜壮阔的解放战争中。他承担了繁重的战勤动员工作，亲手组织担架和运输队随军转战，出色完成了各项任务，受到彭德怀的赞扬。
新中国成立后，王子宜出任西北军政委员会民政部部长兼人事部部长和政法委员会副主任，为建设西北大区政法战线的各项制度和划分地方行政区域、完善政府机构编制和人事配备等各项事业，殚精竭虑，忘我工作，进行了大量有意义的探索。从1952年下半年起，王子宜上调中央内务部任常务副部长、党组副书记，成为我党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谢觉哉同志的主要助手。他仍然像革命年代那样，千方百计地克服困难，开展工作。他受命承担起组织全国基层选举和全国人口普查的重任，前后共培训基层行政领导干部和技术干部达40余万人。从着手准备、选点试办，到全面展开，王子宜付出了巨大心血，为建立和完善我国城乡基层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奠定了基础，也为社会主义建设提供了可靠的人口数据。
追思王子宜革命的一生、战斗的一生、光荣的一生，王子宜的女儿王琰向本社记者展示了父亲当年的遗嘱。在该遗嘱上，记者看到，王子宜在去世前，唯一的希望是“子女把自己学到的本领，多为革命作贡献”。
王琰告诉本社记者：“父亲家在当地是望族，祖上出过一个翰林，爷爷是保安县团总，县城里的营盘院就是我们家，是县城唯一的一处石窑洞。中央红军到来后，毛主席就住在我们家，斯诺给毛主席戴八角帽照的像就是在我们家窑洞门前。我父亲幼年家庭已经破落，勉强供他读书，他是在榆林中学接触马列主义，树立共产主义思想，献身革命事业的。他们那一代共产党人，有才华、有知识、有理想、有信仰，正气凛然，心胸宽广，经历了许多磨难而始终立场坚定，不忘初衷，一心救国，服务民众。崇敬他的高尚品德，学习他的革命精神，是我们在新时代继续革命、服务民众、民族复兴的一种血脉传承，我们永远怀念他。”
【参考文献】
《陕甘宁边区审判大事略》《百年榆中：陕北革命的摇篮》《王子宜：赤胆忠心浩气长存》作者马文瑞 刘复之
编辑：贺伊杰 芦佳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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