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岁假声男高音的舞台梦 | 人物

刘珅

文 | 李澄

8月12日晚，中山公园音乐堂“2019打开艺术之门”艺术节上演了一场“天籁美声——高男高音刘珅独唱音乐会”。刘珅以19首歌剧咏叹调、艺术歌曲献给在场的观众和自己的19岁，也是对他刚刚结束在纽约茱莉亚学院预科三年学习成果的展示。

刘珅独唱音乐会选段

对于这位在小学时代就已经频繁登上北京各种音乐会、歌剧舞台的刘珅，很多人都相当熟悉，叶小钢更在喜马拉雅中为他独特的声音专门写作唱段。如今，刘珅已度过青春期，在保留住自己少年时代童声女高音声部音色质感的同时，中低声区的厚度逐渐显现和加强。他自己也有强烈意识，在充分利用自己的嗓音特质，向高男高音也就是假声男高音声部发展、定型。纽约的学习结束，刘珅即将启程赴伦敦皇家音乐学院跟随假声男高音大师Michael Chance深造。

5岁因《茶花女》痴迷歌剧

少年刘珅

刘珅生长在一个音乐之家，父母都是中央音乐学院的教师，自幼耳濡目染浸润在音乐的世界里，对他来讲音乐世界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说起第一次接触歌剧，那还是在2004年到2005年间，他四五岁的时候，正好中央音乐学院声歌系在世纪剧院排演《茶花女》，父母就带着他去看演出。刘珅妈妈回忆，因为达不到1.2米的身高，她带着小刘珅从演员通道进去的，“我们怕他坐不住，还特意叮嘱，可以睡觉但就是不要闹。没想到从序曲开始，他就像被钉在了座位上一样，这么小的孩子就整晚挺直身板坐在观众席，两眼专注地看完了。”刘珅说：“我当时就完全被带入进去了，觉得哇！还有这样一种冲击力极大的艺术形式。旋律特别好听，戏剧性极强，觉得心里特别感动。”回到家，刘珅就向爸爸妈妈提出要看家里收藏的所有版本的《茶花女》DVD，从科文特花园皇家歌剧院最经典的乔治乌、索尔蒂版，到纽约大都会非常传统的版本，再到威尼斯凤凰剧院的现代版本，5岁的刘珅差不多一口气看了十几个版本，“我真的是太喜欢歌剧了!然后就开始跟着电视里面的哼唱，几个月后我就可以把主要角色的几乎所有唱段都模唱下来。我在脑海里想象着我就是导演，我要如何把这些角色演出来，我就在家里一遍一遍地把戏都演唱下来，那就是我儿时的‘过家家’，乐在其中。”

从此，歌剧唱片和DVD就成了他成长中最重要的伙伴，刘珅说，“别的孩子在打游戏的时间，我都是在电脑前看歌剧，学习、揣摩、模仿。”刘珅很小的时候就可以把很多意大利歌剧中女高音的咏叹调唱下来，他的意大利语也惊人地准确，这全靠听唱片模仿来的，“我是天生的固定音高，听力非常好。我喜欢说不同的语言，不会的就先照猫画虎地模仿。”

“混”迹舞台的小戏精

刘珅在2014年北京电视台春晚演唱“为艺术，为爱情”

从那以后，刘珅接触了更多的歌剧，最喜欢唱的是《魔笛》中夜后的那两段炫技花腔。那时，北京的舞台上哪里有歌剧需要儿童角色或需要童声，他都要去“掺合掺合”。刘珅的表演欲极强，他的声音纯净、漂亮，音准和乐感一流，成为指挥和乐团最喜欢合作的小演员。刘珅在舞台上从不怯场，而且是人越多越来劲儿，“妈妈说那个时候我就对舞台很敏感，听到哪一段音乐我就知道该干什么，很清楚自己的舞台走位。我那时候就很享受上台的感觉，玩得挺开心的。”

慢慢地，刘珅在音乐圈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他的唱功也在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而精进，但直到2015年去茱莉亚学院预科学习之前，刘珅从没有跟任何老师学过声乐，刘珅的妈妈说：“曾经我们问过很多老师，但没有人敢教他，因为他的声音天然、独特，怕教坏了。”刘珅说，他七岁时开始学习钢琴，这对他学习歌剧的帮助特别大，包括对他的听力、对视谱的提升特别大，这样一来，学习歌剧一下子就越过了纯模仿的层面。

对于歌剧的热爱不仅是音乐层面，刘珅喜欢把一部歌剧的多个版本比较着看，研究主要角色尤其是女高音的声乐技术的运用，同时，也研究舞台上演员的表演、导演的调度和细节，然后给自己导戏。比如，看了《托斯卡》，就会把家里的梯子拿出来，然后自导自演托斯卡各种跳楼自杀的桥段，“我就觉得演起来特别搞笑，但那就是我的消遣。”

刘珅记得第一次登台是在2007年的中央音乐学院视唱练耳节的音乐会上，他唱了《魔笛》中夜后的唱段。10岁那年，刘珅在马奈草地国际俱乐部第一次举办了个人独唱音乐会，“那时，我唱的全都是女高音的曲目，一共11首咏叹调，有《霍夫曼的故事》中的‘木偶之歌’，有《贾尼·斯基基》中的‘我亲爱的爸爸’，有《茶花女》的咏叹调，都是以花腔女高音的曲目为主。”刘珅以童声女高音演唱威尔第、普契尼这些抒情女高音和花腔女高音的大部头咏叹调，并且“耍”开所有的花腔，令在场的观众大为震惊。这其中所体现出的更多的还有他对音乐的敏感和超出年纪的理解深度。但是在学校的童声合唱团里，这样的声音色彩和质地并不吃香，刘珅说，自己的音域属于女高音声部，而且是用的假声，“领唱永远不会是我唱。因为虽然我的高音可以很高很稳定，但我底下那块是很虚的。”刘珅对自己的声音和条件都非常清楚和冷静，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沮丧，反而更加明确自己的优势应该如何发挥和保障。

因为热爱歌剧热爱歌唱，刘珅一有机会就会在外面参加各种演出，比如在国家大剧院参加歌剧演出排练，经常连续两三个月半天排练半天学习，这一切并没有影响刘珅在学校的功课，“我反而念书写作业的时候更兴奋，因为我有动力，把作业做好，下午我就可以去演出了。”

结缘假声男高音

刘珅说自己小时候天然的就有很高的高音和轻巧的花腔，这得益于童声阶段独特的嗓音条件，但中低声区是没有的，唱音区跨度大的曲目是有障碍的。男孩子一旦进入青春期，嗓音变粗，童声基本上就废了，这是所有人都为他担心的。“没想到的是到了初高中我的高音还在，但我的低音区已经变得很低了。”刘珅的变声期是在小学五六年级，这帮助他保留了嗓子的高音，同时又拓宽了中低音区。“那时候，我说话的声音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但是发现唱High C不仅没有问题，反而整个高音区质量更好了，这是因为我的中低音区慢慢在拓宽，有了更多的力气来支持高音。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还在不断地拓宽中低音区，这样我能适合演唱的曲目也就有待拓展了。”

那时，刘珅熟悉的都是女高音的曲目，对于歌剧史上曾经非常重要的假声男高音还一无所知。“有一天央院的沈凡秀老师问我：你有没有听说过假声男高音这种声部？我完全不知道。于是我去听了假声男高音的录音，天啊！还有这么唱歌的。而且我发现，所谓的假声男高音并不是简单的男声模仿女声，这是个特有的声部。后来，因为沈老师的巴洛克古乐团有演出，我就跟着开始唱一些巴洛克时期的假声男高音曲目，大家都觉得很好听，很适合我的嗓音。”

接触巴洛克曲目之后刘珅发现，演唱这些曲目很考验自己的音乐性和作品诠释能力，“因为它是A-B-A的结构，要求你的声音有灵活性，在回到A的时候，你要让这一段变得跟前面的A听上去不一样，所以唱巴洛克对我来讲很有挑战，但是又很有意思的事情。”

与绝大多数学习声乐的学生不同的是，刘珅是因为兴趣进入到巴洛克声乐这个冷辟领域的，他为此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涉猎与巴洛克歌剧有关的材料，而不只是为了一场音乐会而浅尝辄止，“巴洛克歌剧的资料不像后来的美声歌剧、威尔第、普契尼时代那么丰富，能够找到的唱片、DVD、书籍都非常少。即便我后来去了茱莉亚，那里的图书馆这方面的资料也很稀缺，因为很多谱子都已经失传了，你能找到的往往是一部分手稿，要想深入研究就只能像考古拼图一样，自己把那些碎片拼凑起来，然后从其中寻找线索，去研究、揣测，这个故事可能是什么样子，然后再去想象他们应该会是什么样子。”

从演唱出发追寻导演梦

刘珅（右一）与沈洋、石倚洁在叶小钢的作品中共同担任领唱

因为国内没有合适的老师，但刘珅必须要找老师才能更精进，于是，他决定出国留学。2015年，15岁的刘珅终于确定了假声男高音这条未来的道路。他觉得如果出国学习，假声男高音更适合自己且有发展提高空间。当年，刘珅以最好的成绩考入茱莉亚学院预科。他说，这个预科更像是个兴趣提高班，每周只有一天的专业课，其余的时间学习正常的中学课程，如果想要考茱莉亚学院本科，这里是最好最专业的进阶之路。

说到假声男高音这个声部，刘珅最崇拜的就是雅罗斯基和丹尼斯，“其实我小时候就一直很崇拜丹尼斯，他算是第一个能在歌剧院里唱歌剧的假声男高音，而之前的假声男高音基本上只是唱一些宗教音乐和普赛尔一些简单的英文歌、民歌等等。丹尼斯唱了很多早期专为假声男高音歌手写的角色。他在大都会唱了大角色，声音非常感人，音乐性特别强。他的声音很灵活，也非常美，也有非常大的声音。我慢慢明白，假声男高音唱歌剧的时候戏剧性很强，表现力非常强。”

在国内，近年来一些音乐娱乐节目让更多的人听见了假声男高音特殊的声音魅力，但刘珅拒绝娱乐节目的邀请。他认为目前国内普遍对假声男高音的认识有很大偏差，“假声男高音根本就不是男唱女声，在巴洛克时期的歌剧里，阉人歌手扮演的都是英雄人物，比如像凯撒大帝、伊多梅纽王子这样的。莫扎特就专门为阉人歌手写过歌剧，在他的声音概念里，阉人歌手的影响是巨大的，还有法国作曲家迈耶贝尔有一部《十字军在埃及》的歌剧就是专门为阉人歌手写的。所以，你会发现在阉人歌手鼎盛的年代，他们都像今天的摇滚巨星一样万众瞩目，作曲家为他们写的唱段都是极具竞技性的，非常刺激。那个年代的歌剧院，如果没有一两个阉人歌手，都没法卖歌剧门票。最后那批阉人歌手退出舞台以后，大多从事教学工作，他们培育了美声歌剧时代的歌手，从这个线索的进化上看，阉人歌手是美声唱法的鼻祖。”

研究假声男高音激发了刘珅心底的另一个梦想——做一个歌剧导演。刘珅认为，导演可以整体把握一部歌剧，对音乐也有更为整体的掌控，刘珅在他所在的北京四中花了两年的时间执导了音乐剧《悲惨世界》，参加演出和观看的同学都非常喜欢这部戏，很多人因为参演而发现了自己的艺术才能。

在茱莉亚学院预科结束后，刘珅又选择了去伦敦继续深造假声男高音，毕竟这个声部的根在欧洲和英伦，那里也有更多的舞台实践机会。尽管刘珅对戏剧对导演依然有梦，但他对自己的规划步骤清晰，“我还是想先在假声男高音这个领域发展，争取学成之后能够有舞台演出歌剧的机会。只有更多的舞台经验积累，日后做导演时才能够真正做到换位思考，成为一个好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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