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这样思考自己的卑鄙行径,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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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那位让自己的语文老师感到无比幸福的男生吗?对,就是那位复旦附中的邓临风,4月,他成了《新读写》杂志的封面人物。也正因此,我们看到了更多他的文字,也借此看到了中学生眼中的世界。
"邓临风。一定是一个高高瘦瘦,玉树临风的男孩子。拿到高一新生名单,我想象着学生的样子。
报到第一天,一个脸圆圆,看起来初中生模样的小男孩跑进了教室。原来眼前这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就是邓临风啊!”
邓临风的班主任老师冯源,这样描绘着自己的学生。
“邓临风对我来说,还是一个谜一样的男孩子。
他有时和他稚嫩的外表太过于符合,甚至更孩子气一些:
酷爱甜甜的东西,每天桌上都有五六个不同的饮料罐摆在桌上,有时候嘴角还有一些残留的甜食黏在上面;
桌上总是乱乱的,课本、试卷、课外书、写作的本子乱堆一气,只有在桌上的书本堆砌到快塌方的时候才稍微整理一下;
而他教室后面的私人储物柜的门总是被里面一本本厚厚的课外书挤开,没过几天便换了一批;
他军训的时候发了烧,却一定要坚持训练,好不容易把他连哄带骗带到医务室吃药休息,可一不留神他就从医务室溜走,又跑去队列训练了,固执得可爱又可恨。
然而有时候又真真实实地觉得他身体里住着一个非常成熟、有想法、感受力超群又有各种隐藏技能的灵魂。”
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满脸稚气的邓临风,却写出了《描述我与世界的三种关联》这样的作文(这位复旦附中的男生究竟写了篇什么作文,竟让他的老师这么幸福!),让他的语文老师、特级教师黄荣华连连感叹:“确实很久没有遇到邓临风这样的文字了。”
在黄荣华老师眼里,邓临风的写作,是一个“语言的信徒”对其信仰的顶礼。
但是这一次,邓临风写的《佛信徒》,却让黄老师有了更多的思虑:
“它让我想,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这样有心计地应对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它让我想,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这样思考自己的卑鄙行径,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它更让我想,一个十五的少年,将一个并不怎么高明的“互撕”的故事,写得沉稳而坚实,还很坚定地放在“天是一种很白的颜色,又莫名的使人感觉肮脏邋遢”的情感背景之下,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篇作文?
邓临风,复旦附中高一(10)班(人文班)学生,爱好写作、弹钢琴、打乒乓,初中阶段获得过古诗词创作、征文演讲、数学知识应用、科普英语等上海市各项竞赛的30余项奖项。
《佛信徒》
邓临风
先是一张小卡片不经意地飘了过来,我在看书,没有理会。紧接着我旁边的位置坐了一个人,我也没有在意。
等到我拾起那张小卡片并仔细端详时,她已经用一种有些谦谨又有些倨傲的语气开了口。我过了一会儿才从她那浓重的外地口音中辨别出她要说的意思: “小孩儿,拿回去给你父母保个平安呵。”
那张卡片和我小时候杂志上的附件并无不同,就是那种换一个角度变一张画的塑料卡。上面夸张地用花体字写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怕人不相信,底下还注明了某某法师开光。一转是一个菩萨骑个青狮子,一转又是个大肚弥勒,笑得很做作。最当中一团字已经看不清了,我也不知是什么。大约可能是家宅平安,玉兔呈祥云云。
我谢过她,礼貌地表示我不需要。她脸上的笑纹绽得更开了:
“总归会要的呵,求个缘嘛,谁家没有个时候!”
说这话时她头顶的一块白毛巾阴郁地皱了起来。可能是因为那天风大,她的衣服看上去比应该的单薄许多。况且广场这里人多得很,谅她也诓不到我什么。念头只是一转就在我这里得出了结论,于是我恭恭敬敬地接过那张卡片,并放在长椅的另一侧——和我的书一起。
我又坐着看了一会儿书,天是一种很白的颜色,又莫名的使人感觉肮脏邋遢。大概有了两分钟,我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个中年女人还安静地坐在我的旁边,艳艳地笑着,看着我看书。
我有点受不住了,转向她,又一时间想不到还该说些什么。她立刻摆出一副会意的神情,拿出一个功德簿,要我留个姓名。
“就只是留个姓名,”她笑得那么盛,几乎笑成了一朵花儿,“就留个姓名,我好去换功德呵。”
我翻了翻那个功德簿(其实就只是一个白皮的破笔记本),上面相当马虎地划了几条线:一列是姓名,一列是家庭人数,一列是联系方式,一列是功德。字写得歪歪扭扭,一看也不像上过学的人。
“可我没有笔,”我惋惜地说,内心暗暗庆幸,“不好意思。”
她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的圆珠笔,在手上画了一道,确认有水后递了给我。
我只好写。乱编了一个假名,取了语文老师的第一个字,数学老师的第二个字,英语老师的第三个字,就写作黄源士。家庭人数填了六。至于联系方式我先写了一和五,后面心里默背了圆周率,取三一四一五九二六五。还别说,真像那么回事。
她看我写得这么不假思索,估计也是信以为真。因为她头上的毛巾也展了平去,我几乎可以想象毛巾下的眉头解开来时的样子。
填到功德这一栏时我的心跳了一下。
“没关系,”她顿了一下,然后用整个广场的人都能听见的大声说道,“捐多捐少都是佛缘嘛。”
我翻了翻前面的记录,她也没有拦着我,仿佛就是要刻意让我看见。果不其然,从第一列开始依次是有八百的,有五百的,最次的也得有一两百块钱。可惜的是虽然有姓李的也有姓王的,笔迹都是一样的歪歪扭扭。大约也的确是无可奈何。
“我今天忘了带钱了。”我朝她一摊手,“只好改日再来化功德了。”
“没关系,捐多捐少都是佛缘嘛。”
她依旧笃定地重复着这个句子,好像这个句子里的每个字都有魔力,又好像一口咬死了我不会身上连钱都不带的。她的脸是一张满是风霜的脸,带着精明世故的老道,教人看了有些无奈,有些好笑,有些厌恶却还有些可怜。
“可我今天真的是忘了带钱了。”
我翻出我的口袋,示意她我确实身无分文。实际的情况与此相差不远,在一个暗兜里还有一张十块的和些许零碎硬币,可能前前后后总共有约莫二十块的光景。
她指了指旁边的一家面包房:“骗人的人,佛祖都看得见。要堕阿鼻地狱呃...” 那是我之前买面包的地方。
糟糕!我面子上不动声色,心念电转间推出了整个事情大概的前前后后。自打我从面包房里出来时我估计就被盯上了:年龄不大,缺乏社会经验,看来也不像是没钱人家的孩子。很少有更加合适的猎物了。
更加糟糕的是,这可能是一个团伙,散在周围不起眼的人流中,等待时机出来引导舆论,到时候我可真是百口莫辩了。动辄连人身安全都有可能遭到威胁。
这样顺藤摸瓜地倒上去,一切都清晰了很多:怪不得她那么自信能用一张粗糙烂制的护身符化到所谓“功德”,怪不得她对于自己低级骗术的成功那么莫名其妙地有把握。
“捐多捐少真的都是可以的吗?”
我也故意大声的说,声音几乎盖过前一次她的发话。她第一次显露出局促不安的神情,五官,尽管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扭曲成了复杂的样子。她大大地喘了一口气,看样子要把整个肺全都呼出来,紧接着用尽可能和蔼的语气说道:
“当然。”
于是我掏出一个一块,放在她的手心里。我能观察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当然可能处于寒冷,但更加可能出于别的什么。
我转身要往人群里扎,这时她在后面要叫住我,我顿了一下——这可真是一招臭棋。因为她猛地一把拉住了我的马甲,力气之大几乎是我不敢相信的。我一个踉跄跌回椅子上,她凑近了对我说:
“二十。”
这当然不是商量的语气,如果说是魔鬼的诅咒我也会相信。不像是处于一个佛教徒之口,当然也不会是出于一个佛教徒之口。
“没有更多了。”
一股炽热的洪流在我脑袋里爆发开来,我感觉自己在和血燃烧。我的眼睛突突的跳,脸涨成红色。但我还是用平静的语气,至少是我认为最为平静的语气重复了两遍陈述。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感到吃惊,那简直是在咆哮。
我挣开她的手,请直视这个事实吧。虽然我只是一个中学生,但我毕竟高出她一个头,她又因种种缘由瘦小孱弱。她小小的身体晃动了一下,没有借势倒下去。我看到惊讶在她的脸上凝固成了面具,僵了,然后又僵得看不出来了。
那张卡片被我摔在了地上。
我就这样走了,一路上平安无阻,没有遇到所谓的同伙。看来真的只是她一个人起意的低劣伎俩。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她以为的信徒,也不总是有那么单纯的人。
我又想,她可能来自一个单纯的地方,那里这样的骗术也总是能够成功。严厉的恫吓和这种有点滑稽的卡片就可能赚取对于佛、对于极乐的不实信任。然后她来到了我们这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因为那对于我们是多么低级多么愚蠢的防备呀,没有人会相信她声嘶力竭的推销,或者是其他许许多多的一切。
于是我最后一次回头张望,她小小的影子正在收拾她那一捆简单的行李。没有钱,没有能赚钱的本事,只有希望,现在可能连希望都没有了,因为她甚至无法使一个孩子相信奇迹。
我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要把我那最后的二十块钱回去募给她。可我终究是没有回头,在这里我是这样卑鄙,比她粗糙愚蠢的卑鄙卑鄙得多。
天是一种很白的颜色,又莫名的使人感觉肮脏邋遢。
原本只是街头的寻常一幕,在邓临风笔下,却能引发种种思考。这种能力,究竟因何而来?要知道,初中600字、高中800字的作文,对很多中学生而言,还是不知从何下笔的难事呢。
关于自己,邓临风这样写下了自我介绍:
讨厌考试、作业以及命题作文,喜欢有价值的书、后花园以及四处游走。尤其热爱写作特别是没有目的的写作,看着文字是如何成型的使自己异常有成就感。
会弹点钢琴,也会拉点小提琴,什么都广有涉猎,也没有什么称得上特长的东西。
朋友很多,空闲很少。没有微信、qq等和智能手机扯得上关系的社交渠道。
不过,班主任冯源老师却“很享受每一次和他接触,看到一个不一样的邓临风”,因为这个邓临风借语文老师的描述,就是“别人能感受到的东西他能精确描绘,别人所感知不到的他又能极其细腻地感受”。
而在新年给同学写的小期待里,他会写:“可以多关注一下小猪佩奇和学习之外的东西,比如国权路上的法国梧桐什么的”,期待和同学的世界一起变得更丰富。
邓临风的世界有多丰富呢?看看他的小伙伴对他的描述:
会因为一句“茶水间的窗台上插了三支向日葵”而疾奔出教室,会孜孜不倦地向你讲论池塘的喷泉是如何将薄冰推开的,出操的跑道上,弯腰抚摸每一片迎面而来的叶瓣。
我从未见过一个如此热爱文学、热爱生活的人。一遇见喜爱的书便废寝忘食地读,手一触到纸笔便可以开始滔滔不绝、持续不停地写下去,对于一篇文章可以一改再改,文字在不断地萃取和精炼中愈发简练与厚重,整个篇章没有多余的一句话、一个字,仿佛句尾的标点都是聚化而成,沉沉地压在文末。
我也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带给我强烈反差与不断惊喜的人,遇见他,你才知晓,一个人的沉淀与深度厚度真的不是由外表的一窥得而见之的,那不过管中窥豹。或许也正是因为他的思想如此深厚,才会呈现出这样一幅天真烂漫的模样,那是一种返璞归真,一种正因为得以看见所有阴暗才向这个世界呈现出最纯真、最本源的模样。
这是寻常人所不曾拥有,所无法企及的。
复旦附中高一(10)班 李枢杰
见到他会下意识地想起书。从第一次注视起他就是静静地坐着读着书的,尽管不曾有一次我走近看他书的封面,也能从他沉醉不知归路的神态中见着那书的有味。
倘若说他仅仅是个书虫倒也罢了,偏偏人家还是个作诗作文的老手,偶然瞥见他写着四言诗的样子,便想说他的诗文是自然流出来的。
印象里他对诗文的评价也拥有着这个年龄不常见的熟稔,与他略显稚嫩的形貌对比便更觉难得。也许因此他便更热爱着身边的一切,喜欢抚摸目之所及的树木并给予凝视,全然与大自然交流的情态。
不过啊,那个拿着饮料在黄昏的金色里嬉笑的少年,还是常常让人觉得可爱呢。
复旦附中高一(10)班 席轶群
如同黄荣华老师所言,“作为语文老师,我是幸福的,特别是在复旦附中,因为每届同学多数都有写作才华,只要给他们空间,给他们舞台,他们就会在这个舞台上演出一场又一场恢宏的语言交响乐。读这些同学的文字,时常会被他们炫惑的情意所摇动。”
邓临风感谢黄荣华老师的指点,感谢冯源老师给予足够的理解和空间让他发挥长处,感谢同学们为他不成熟的作品加以斟酌,而作为编辑的我们,更感谢这些中学生笔下能流淌出如此有见地的文字。
邓临风说,文学是一个有关诸多事宜的永恒陈述,在结构上或许是最接近宇宙的一门人类学科。
“决定写点东西是在小区的喷泉池旁坐了一个下午后突然想到的,那时阳光沿着睫毛绽开,像是一朵七彩的花。鱼很开心,我也跟着很开心。树很懒,我于是也跟着变得很懒。这时宁静得能听见风是如何酝酿歌声,歌声令人想起雪原还有传说中的古鹿。
这是一个适合写作的时候。”
这样的学习生活,多好!
最后,是邓临风喜欢的五本书:
1、《阿莱夫》 【阿根廷, 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我没有办法很好地理解《沙之书》,可能我的年纪还没有到。但是《阿莱夫》却是我所知道的最接近永恒的智慧,其中包括了狮子和巫师的魔法以及炼金术师的笃定。
2、《罗生门》【日本,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绝不是所有作家中最愚蠢的一个,他的侏儒警语比他本人的小说更能反映他自己以及他所处的那个时代。
3、《死亡百科全书》【南斯拉夫,丹尼洛•契斯】
我最喜欢其中的《西门•马古》一篇,这并不是说其他的不如这一篇好。
4、《毛姆短篇小说选》【英国,毛姆】
毛姆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这便要求他的读者成为会看故事的人。
5、《魔戒》【英国,约翰•罗纳德•瑞尔•托尔金】
二十世纪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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