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纫机的声音：一位高中生眼中的家族史 | 征文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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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家族史写作”，有人或许会觉得只有名人之后或者有戏剧化的家族故事，才能写得精彩。而我们很多人的家族历史大都平淡无奇，似乎无从下笔。其实不然，在时代的风云下，很多人的家族历程或许相似，但每个家族都会有自己的特点。或许是一张照片，或许是一个小物件，从细节出发，这些“小事”一样可以引人入胜。
我们今天来看嘉定二中高二（7）班学生浦佳琳在《缝纫机的声音》中，用外公缝纫机的“嗒嗒”声，串起了外公与全家的历史。
缝纫机的声音
浦佳琳
上海市嘉定二中高二（7）班
我站在阁楼中找到了那台缝纫机，掀开了它上面盖着的一块布满灰尘的布。这是一台“飞人牌”缝纫机，金黄色的花纹装饰着黑色小巧的机身，显得十分简朴大气。它的正上方还印着“上海缝纫机一厂”的黄色字样。
缝纫机的表面没有任何破损，看得出之前的主人对它爱护有加。这台缝纫机是我的外公留下的，自从外公去世之后，已经静静在此守候了六年。今天听到外婆讲那些过去的事情，我突然心血来潮，想来看看这个从小就出现在我身边的“老朋友”。
“那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地地道道的裁缝了。”外婆对我说这话时，没有斯人已逝的悲伤，脸上浮现出沉浸在回忆中的淡淡微笑。
外婆告诉我，外公17岁时就出师买了这台缝纫机，从此天天脚踩着缝纫机，日子就在“嗒嗒嗒……”声中度过。外公做衣服的手艺极好，待人厚道老实，在当时的农村小有名气，请他帮忙的人都会笑着喊他一声“师傅”。
我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年轻的外公坐在缝纫机前辛苦地工作着，他的额头上或许还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手或许一不小心被针扎破了，但他还是孜孜不倦地、饶有兴致地做着这份工作。他眼中的坚定与热情就像无数个普通的劳动人民一样，在平凡的工作中亦有不平凡的闪光之处。
外公在他24岁的时候与年龄相仿的外婆结了婚，不久我母亲便出生了。那时候是70年代，物资缺乏，人们基本上都在解决温饱问题。那母亲小时候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我有些好奇。
“那些日子现在看起来是清苦了些，但我小时候还是觉得蛮开心的。”母亲回答我时，眼里的悲恸一闪而过，她又想念外公了。
从母亲记事起，外公就会带着她一起出去干活，有时是去田里劳作，大多数的时候，他被别人请到家里去做衣服。“嗒嗒嗒……嗒嗒嗒……”母亲小时候很文静，外公做衣服时，她就坐在一旁的台阶上静静地看着，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才会委屈地扯扯外公的衣角。这个时候外公的活儿往往也做得差不多了，他一把抱起母亲，拿着得到的报酬到路边的小商店给母亲买零食，然后满脸笑容地看着她自己一个人将零食悉数吃完……一个人小时候能记得的事情不多，这个场景却一直被母亲牢牢记住了。
“嗒嗒嗒……嗒嗒嗒……”很多时候，母亲伴着这个声音入眠，又伴着这个声音迎接新的一天。
“爸爸努力做衣服，最终凭自己的努力和人缘得到了电视机票，买到了一台14寸黑白小电视机。那个时候，全村只有我们家有电视机，一到晚上家里就坐满了村里的人，大家一起看电视聊天。”妈妈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她的童年，讲到这里的时候，她忍不住自豪起来。
我脑海中想象的外公辛苦做衣服的画面与众人欢聚一堂看电视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在娱乐项目缺乏的70年代，外公凭借自己的手艺有了台电视机，还非常乐意和大家一起分享，这真是一段艰苦中带着甜蜜的回忆啊。
“嗒嗒嗒……嗒嗒嗒……”外公的缝纫机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地响着，转眼母亲就十几岁了。母亲是独生子女，外公外婆一直很宝贝她，她自己也十分好学。外婆告诉我，那天太阳要落山了，酡红漫天，她还在田里劳作着，突然见母亲从远处向自己跑来，还激动地大喊“我写的文章发表了，我写的文章发表了！”
“我还纳闷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她的一篇作文登上了报刊。”外婆笑了起来，我也忍俊不禁地笑了，我仿佛能看到母亲那时灿烂的笑脸与夕阳交相辉映着，煞是好看。
“嗒嗒嗒……嗒嗒嗒……”外公的缝纫机还在响着，他和外婆一起努力积攒收入，日子开始慢慢地发生变化，生活逐渐变得舒适起来。家门外，原来泥泞的农村小道摇身一变成了大马路，各大商店、食品店各类商品琳琅满目，即使在平时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而家里，原来住的简朴的平房变成了宽敞明亮的大楼房，母亲从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
再后来，母亲与父亲相遇了。父亲是个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的人，70年代爷爷奶奶生下他后把他留在了上海，然后去新疆做了知青。后来又在那边生下了叔叔，父亲从小就缺少父母的关爱，他告诉母亲，他很喜欢母亲的家庭氛围。父亲和母亲相知相恋，然后结婚，后来又搬了一次家，然后有了我。“嗒嗒嗒……嗒嗒嗒……”在这期间发生了大大小小许多事情，始终伴随着外公脚踩缝纫机的声音。
我记事起，外公已经老了。他对我露出笑容的同时，头上黑发夹杂着的白发格外显眼。那台缝纫机也和他一起变老了，那生满红色铁锈的踏板和轮子与外公的皱纹和白发一起无声地诉说着往日的岁月。
我开始喜欢玩他的缝纫机，玩的时候他还会时不时说“囡囡当心点”，明明他已经把缝纫机上的针收好了。“嗒嗒嗒……嗒嗒嗒……”这样急速的声音是我用脚踩出来的，外公坐一旁的台阶上，慈爱地看着我，让我玩个尽兴。
在我5岁的时候父母为了让我接受更好的教育，全家一起搬到了城里。此时父母工作和收入稳定，可外公还是没有闲下来，现在他很少接活了，但他可以给家里的人做衣服呀。外公以前疼爱母亲，现在更疼爱我，他热衷于给我做睡衣，夏日的夜晚冲完澡的我穿上外公做的睡衣站在阳台上吹凉，那种惬意令我至今难以忘怀。
“嗒嗒嗒……嗒嗒嗒……”伴着缝纫机的声音，我也渐渐长成了小姑娘，可外公却病倒了。
缝纫机的声音在外公生病之后，渐渐减少了。外公得了肺癌，他最后一次用那缝纫机时，头发已掉了大半。离别的时候外公看看自己的家人，又看看这个他操劳了一辈子的家，他应该是问心无愧的。只是他看着我时还是留下了眼泪，他说好要看我考上大学的。
我乡下的家里有一棵橘子树，是按照外公的嘱咐在他去世后栽的，如今已经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看着眼前的缝纫机，我鼻子发酸，搬了个椅子坐在了它面前。
“嗒嗒嗒……嗒嗒嗒……”它发出了久违的声音。
指导老师：李孝华
编辑：青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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