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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少平 | 稗子的是是非非

本号笔友 丁中广祥 2019-04-15

【往期回读】

它的世界只有你   三姨娘

儿子为我花钱    我心中的扬剧

 一次矛盾调解   划草

栾碧军谬赞我    曹义田的宽厚

褚德军的闲适    花善祥的实诚

中年男人与酒    记忆中的爷爷

稗子的是是非非

小纪镇  徐少平

作者徐少平先生,高级教师,吴堡小学原副校长,扬州诗协会员,江都文联会员。爱好音乐、诗文、太极运动及慈善公益活动。多篇诗文论文在各级报刊发表。曾被评为区优秀教师、家庭教育先进个人、优秀教育通讯员,首届江都“最美慈善之星”等。现退休居泰州市海陵区。


农田插秧秧绿时,稻中有稗农未知。

稻苗欲秀稗先出,拔稗饲牛唯恐迟。

今年浙西田没水,却向浙东籴稗子。

一斗稗子价几何,已直去年三斗米。

天灾使然虞胜真,焉得世间无稗人。

这首《种稗叹》是宋朝方回的一首诗。方回曾是宋朝的一个知府,此人为官毫无气节人理,令人不齿,但文学成就不可偏废。尤其有不少反映现实社会生活之作,这首写稗草的,就是其中之一。

稗子,是农村水稻田里最常见的杂草,分水稗和旱稗两种。稗,乃禾之卑贱者也,故字从卑。稗,有小而琐碎的意思,如稗史,指记载逸闻琐事的文字。稗官,是古代的一种小官,专替皇帝搜集街谈巷语,道听途说,以供省览。农村人常说的“败家子儿”,败,就是由稗子演变而来的。


小时候常与母亲一起去到田地里薅草。记得杂草很多,光能叫出名字的就有十几种,有细如竹筷,浅红颜色,农民最恨的”蓼子“;有佯为韭菜,四季常青,有十几片叶子的”回土青“;有长相狂野,摸着温柔的”狗尾巴草“;有专吸庄稼营养,长势旺盛的”莎蘘“;有状如稻麦苗,难以区分彼此的”稗子“。还有千金子、节节草、婆婆丁、原麻草、野慈姑等等。


”第一恶性杂草“的名称,非稗莫属。扬花前的秧棵和稗子的色形相似,非得睁大眼镜,凝神屏息,才不至讹错。时间长了,我逐渐发现,稗子颜色比秧苗深,但在嫩叶阶段,还是难以区分。后来又发现,稗子叶儿有一条模糊的白纹,自上而下,贯穿叶脉,须横竖正侧,左顾右盼,才能看得清。拔起的稗子,在水里荡涤几下,留下沃土肥泥,几株拢起,扎成一团,抛向田埂。那稗子随着呼声,在空中划道弧线,落脚在田埂上,等人收拾。有时在大田中间薅草,便挎一竹篮,将稗子等杂草放入篮内。此时杂草们聚首篮中,犹如一群押往刑场的死囚,在阳光下,蔫巴巴耷拉成一团作可怜状。别看杂草在此时的熊相,其秉性难移,一旦重返土地,便重操旧业,安营札寨,扩张地盘,眈眈于庄稼。那时候,农家人都养着猪羊鸡鸭,稗子之类的杂草,会带回当牲畜的饲料。农家的院子里,甚至堂屋里,满是家禽散发的青草的青涩气息,和粪便的刺鼻异味。


农人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稗子,在古时候,却是重要的救荒作物。史书上记载,稗子,是小麦的祖先,经过人们的进化改良,成为现代的小麦。南北朝时期的谢灵运写过”芰荷迭映霞,蒲稗相因依“。稗,解释为小麦,初看时,我以为是译误。后来查资料,才知道原委。在稻麦不普及的古代,稗子也是农人的食粮,可采子捣米煮粥吃,蒸食尤佳,或磨成稗粉皆可。近代,纳西族也曾以稗子为食。《齐民要术》对稗子很推崇,“稗,既堪水旱,种无不熟之时,又特滋茂盛,易生芜秽。良田亩得二三十斛。宜种之,备凶年。”


古代如此,即便现在也曾发挥过救俭岁度荒年的作用。

听村里老人讲过一则故事。三年自然灾害时,由于大跃进运动,以及牺牲农业发展工业的政策所导致的全国性的粮食短缺和饥荒。饥荒来的突然,悄无声息。米饭已是奢望,稀饭成了主食,也会掺着大块的白萝卜、野菜,偶尔有胡萝卜点缀其间,家人便不胜欢喜。


邻居徐三叔,和大部分人一样,缸中常是底无粒米。不过,他家有一块种不出庄稼的”八边地“,随意撒了些稗子种,哪知”无心插柳柳成荫“。稗子旱涝保收,不需治虫施肥,却丰硕异常。一家人乐颠颠收了稗子,他们家靠稗子,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日。而且三叔人心善良,还用稗子救助了不少邻里。稗子做饭太硬咬不动,只能用石磨磨细成稗粉,做成稗子面饼。这种面饼,只能少量吃,吃多了,会胃胀便秘。

       

有一天,三叔家的大人要去办事,出门前叮嘱三叔在家看着锅。农村的灶火你不添柴,它自己就熄灭了。让三叔看着,不是怕干锅,主要是防备被人偷吃了。那时能吃的已经很难寻找了,有一段时间,连野菜也找不到几根。三叔嘴上答应的挺好,可他那会儿是小学生,正是贪玩的年龄。等大人出去了,他就想出门玩一会儿,这一玩把正事给忘了。等到他想起来跑回家时,家里摊上大事了。原来三叔出门玩的空隙,正赶上外村的一个远房表哥跑来想借粮。这个表哥已经饿得头昏眼花,两腿发飘,看到一锅刚蒸好的稗子饼,不管三七二十一,急吼吼连吃了几个,吃饱了再喝水,结果人被撑死了。当时饿死的人不少,吃撑死的还真是奇闻。

《农政全书》就劝农人种稗,以备不测之年。”稗多收,能水旱,可救俭岁。下田种稗,遇水涝不灭顶不坏,灭顶不逾时不坏,故宜岁岁留种待焉。”


稗子,虽与稻麦不敢同席,但能救灾,还可以酿酒。彼时,常有港口乡一卖酒老者,走街串巷卖大麦烧和稗子酒。他的船有时候停在村前中夹河的码头。只要他泊船开坛,老远就闻到酒香,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父亲每每叫我拿着空塑料壶去打酒。印记里,大麦烧香味浓郁,度数高,稗子酒醇厚些,略带苦尾子,但几口下去,则甜润绵口。我常用壶盖偷偷倒些酒,先品为快。有一次,大概多喝了几口,父亲还自言自语“这酒好像分量不足,老头子不厚道。”庆幸父亲信任我,没闻我的嘴巴,也没有去对质。大概我喝酒就是从喝稗子酒开始的。稗子酿酒,我们这里人是不会的。酒的原料从何而来?稗子在故里并不广植,农田去之唯恐不及,谁会引狼入室?总不至于在到稻田中一一捋吧。虽然能集腋成裘,到底杯水车薪,这点零星屑子,是酿不出美酒的。

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稗子也一样。它在农村,被冠以第一害草,是因为它吸肥贪婪,稗草肥硕,而稻秧却萎糜。主客颠倒,农人岂能容忍?必将除之而后快。


是不是建议水稻专家袁隆平们,研究一下稗子,将它改良成产量高,子粒大,质地软的食粮。那样定能减少施肥、治虫、浇水的麻烦,或许又会喝到那醇厚绵口、回味无穷的稗子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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