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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继红 | 老祖母

本号笔友 丁中广祥 2019-04-16

【往期回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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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那雪花菜    杨树庄红疯子

那天我像孩子    杨老汉白果树

苏农子弟聚会    我的婆婆

隔世水上人家    儒雅丹心祖父

滕家舍的哑女    冬日的小棉袄

那一年的冬天    男女生钩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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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油灯    麾村(镇村)史话

老祖母

丁中校友   刘继红

作者刘继红先生,麾村人,丁中1966届校友。

我的祖母宗紫萝,1893年出生于江都麾村一个普通劳动人民家庭。她常自豪地说:我和毛老太爷(指毛泽东)是同龄人啊!

我对祖母印象最深的,恐怕就是她那双小脚。祖母的那双小脚真可谓是“三寸金莲”,小得可怜、可爱。这双脚也几乎成她的一张名片,人称小脚儿奶奶。我从没有见过祖母穿过袜子(恐怕也买不到她能穿的袜子),而是用长长的裹脚布一圈一圈地裹起来,然后再套上她那自制的专用布袜子。一年365天,无论炎夏寒冬,天天都要重复她那不厌其烦的泡脚、修脚、裹脚这一套流程。她的棉鞋、单鞋都是自己缝制的,前面尖尖的。她还有一双特别合脚的胶鞋,我想,这一定是托人在大城市买的,一般地方根本看不到这样的胶鞋。


祖母最让我敬佩的,还是她肚子里的文化。虽然她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但她能读书看报。在她那一代人、特别是那一代女性当中,真是少有的文化人。她没事坐下来就看书,诸如《三国》《水浒》《封神榜》《西游记》,她是看了又看,再三再四,还经常讲《三国》《水浒》里的人物故事给我们听。有时候,还给我们讲古人如何吟诗作对及一些经典佳联。高兴的时候,也会吟诵几句唐诗宋词,抑扬顿挫,韵味十足。偶尔自己也即兴来上几句。有一次,天上下着鹅毛大雪,她站在门口吟诵道:“风裹鹅雪猛,迷路盖瓦垄。一坟一疙瘩,一沟一条缝。黄狗变白狗,白狗身上肿。”真是妙极了,通俗易懂,形象逼真。


祖母不但爱读诗文,她更是一位明德崇理的知识女性。祖父母共生两男三女合五个子女,祖父专心从教,祖母则相夫教子,操持家务,不辞劳苦,任劳任怨。日寇侵华,父亲毅然投笔从戎,祖母同祖父一样全力支持,送子从军,为国分忧。祖父思想进步,倾向革命,为抗战奔走呼号,祖母则暗中力挺,分忧解难;祖父遇害后,祖母万念俱灰,但她无怨无悔,因为她心知肚明,祖父的所作所为是对的,顽强地支撑着一个破碎之家,熬过黎明前的黑暗。


祖母有一个爱好,就是打牌。闲暇无事,她会邀上几个老友坐下来“看洋棍”(即纸牌,长约八九厘米,宽约二三厘米,上面印有各种花纹,分别代表“条”、“饼”、“万”等),输赢在几毛钱左右。每逢下雨下雪,她就会倚在门框子上,自言自语地说:“天上又下牌种儿啦!”意思是说,天下雨(雪)啦,没事可以打牌啦!


祖母还有一项“绝活”,就是给人“看病”、“摸魂”。谁家小孩颈项里起了“渣滓”(也就是腮腺炎)来找她,她就会用黑墨在砚台里研磨,然后用毛笔蘸上墨汁,在小孩的患处涂抹,嘴里念着“咒语”,并在我们家门口墙上划一个铜钱大的圆圈,中间写一个“消”字,这就算没事了,小孩的病后来就好了。到现在,我们家老祖宅的墙上,还依稀可见一个挨着一个的划圈儿的“消”字呢。还有的人家小孩病了,神情发呆、发热,也跑来找她,她就会让小孩脱去鞋袜,然后两手拇指在小孩的脚腕处摸索,若有所思地说:“核格勒。”(方言发言,音同“吓着了”)这就是所谓的“摸魂”。“核格勒”就是由于受到惊吓,魂不在身上了。在确认“核格勒”之后,要把小孩的魂喊回来。夜深人静的时候,小孩躺在床上,一个大人一边拍打床边一边喊道“XX(小孩的名字)乖乖家来睡觉哦”,另外一个大人在一旁应声道“家来咯”,连喊连应几遍就行了。当然,祖母让人家回去“喊魂”时,也不忘嘱咐一声:“不行,再找先生(即医生)看下子。”对祖母的这两项“绝活”,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或许老陈黑墨的确能治腮腺炎,“喊魂”则也许是一种精神疗法吧。


祖母也有做错事的地方。最让后人感到遗憾的是,在困难时期,祖母把祖父的藏书当废品卖给了供销社的收购站。损失惨重矣!是祖母不懂这些藏书的价值,还是被收购站的人忽悠了,抑或是为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身为后人的我自不必深究,毕竟已无回天之力。


祖母一生辛劳,虽不能下地干活,但家里的事忙得一一当当,有条有理。


1969年春,祖母终于走完了她人生的最后一程,享年77岁。


诗云:

微香溢秀刘门,三寸金莲读书人。

月凌空美不胜,相夫教子贵难能。

贫乐道任劳怨,明德崇理辨爱憎。

影尽享天伦乐,悠闲自得看洋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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