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罗丨一位过度的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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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 20 世纪最为重要的建筑理论家、评论家、历史学家和教育家之一,柯林·弗雷德里克·罗(Colin Frederick Rowe,1920-1999)并非一位著作等身的学者。他的学术研究及其成果大多以短文形式问世,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在一段时期乃至数十年之后才以文集的形式编辑出版。《理想别墅的数学及其他论文》(The Mathematics of the Ideal Villa and Other Essays)就是这样一部文集,它也是柯林·罗学术生涯中的首部文集,收录了柯林·罗从 1940 年代到 1970 年代陆续写作和发表的九篇建筑理论论文,由罗自选成集,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The MIT Press)1976 年出版。
《理想别墅的数学及其他论文》英文版封面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理想别墅的数学及其他论文》代表了柯林·罗早期学术生涯的最高成就。它以柯林·罗完成并提交伦敦瓦尔堡研究院(The Warburg Institute) 艺术史硕士学位论文之年(1947 年)在英国《建筑评论》(The Architectural Review)杂志发表的《理想别墅的数学》作为开篇,以 1959 年在《格兰塔》(Granta)杂志发表的《乌托邦建筑》(“The Architecture of Utopia”)结束。但这只是《理想别墅的数学及其他论文》中文章的编排顺序,与这些论文写作和发表的时间次序并不是一回事。比如,从写作时间上来说,《理想别墅的数学》确实是所有九篇论文中最先完成的,但是最晚写作完成的却不是《乌托邦建筑》,而是 1961 年的 《拉图雷特》(“La Tourette”)。从文章发表的时间顺序上讲,《理想别墅的数学》同样也是最先发表的,但是最后发表的却是《性格与组构——或论 19 世纪建筑词汇的某些演变》(“Character and Composition: or Some Vicissitudes of Architectural Vocabulary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该文最初完成于柯林·罗首次移居美国后的 1953-1954 年间 , 而正式问世的时间却是 20 年后的 1974 年。具有相似命运的论文还包括 1955-1956 年间完成 ,但直到 1963 年才发表的《透明性:字面的与现象的》(“Tranparency: Literal and Phenomenal”),以及完成于 1956-1957 年间但发表于 1973 年的《新“古典主义”与现代建筑(一)》和 《新“古典主义”与现代建筑(二)》(“Neo-‘Classicism’ and Modern Architecture” I and II)。
发表在《建筑评论》的《里昂埃沃 - 索尔·阿尔布雷勒的拉图雷特多明我会修道院》
这些时间节点之所以值得注意,是因为它们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柯林·罗学术研究的某些特点。首先,发表时间的严重滞后或多或少源自罗文章的批判性和争议性。以《透明性:字面的与现象的》为例:它写于 1955-1956 年间,原本投稿给《建筑评论》杂志,却因文中的某些观点被时任《建筑评论》杂志学术总监的尼古拉斯·佩夫斯纳(Nikolaus Pevsner)视为对格罗皮乌斯及其包豪斯校舍的直接或间接攻击和贬低而遭到拒绝,尽管此前柯林·罗已经在该杂志发表《理想别墅的数学》和《手法主义与现代建筑》(“Mannerism and Modern Architecture”),并因此获得不错的学术声誉。另一方面,即使在 1963 年被耶鲁大学学生杂志《展望》(Perspecta)发表之后,该文仍然因对吉迪恩(Sigfried Giedion)“时间-空间”观的论述和质疑而引发持续关注和争议。 时至今日,人们甚至可以将《透明性:字面的和现象的》视为柯林·罗学术生涯中最具开创性(the most seminal) , 但也最具争议性的论文之一。
《透明性:字面的与现象的》英文版封面
从上述时间节点中我们还可以解读出柯林·罗学术研究的另一个特点。诚然,柯林·罗的学术论文不无对当下学科思想和以往学科历史的反思,也常常引起巨大的反响 ,然而他似乎更多为自己的思考而写,能否发表或者是否马上发表并不最重要。在今天这个以量化指标衡量学术成就的时代,这是一种近乎奢侈的学术生涯状态——事实上,即使柯林·罗曾经身处其中的西方学术界似乎也越发变得急功近利,越发难以容忍柯林·罗式的“逍遥”和“懒惰”。在《理想别墅的数学及其他论文》的前言和致谢中,罗曾经如此描述自己的学术心境:“如果不是某种惰性使然,这部文集完全可以在 1960 年代问世;但是,尽管我有时也会对没有尽早完成此书感到些许悔意,却丝毫不会为这样的拖延感到难过。因为某种程度上,这些论文中的大多数仍然保持着它们的有效性,其中一些很久以来还一直以翻印或者影印的形式在学生中传阅。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荣耀。”
如果不按完成或发表的时间顺序,而是以内容或主题来观察这些论文,那么我们可以粗略地将它们划分为两大类。一类与勒·柯布西耶研究有关,如《理想别墅的数学》《手法主义与现代建筑》《透明性:字面的和现象的》《拉图雷特》等,甚至《芝加哥框架》(“Chicago Frame”)也可归为此类;另一类则没有这种明显关联。但是无论前者还是后者,它们都涉及柯林·罗理论研究的一个核心问题——对现代建筑观念的反思和重新评价,以及由此延展出的以设计为载体的建筑学认知。柯林·罗曾经将自己形容为“一位过度的思者,一位作废比发表更多的写者,一位富有设计才能却又没有成为建筑师的人”(a thinker who thought too much, a writer who deleted more than he ever wrote, and an architect manqué)。 因此,在柯林·罗那里,这种反思和重新评价首先不是来自抽象的理论建构,或者宏大的历史叙事,而是立足于睿智精妙的形式精读(close formal reading)。
英文版和中文版的《拼贴城市》
其实,除了书中提及的对“时代精神”的反对以及善于从某个具体问题切入展开理论研究的写作方法等特点之外,柯林·罗对我的吸引还有两个特别值得一提的方面。首先是对罗自诩为“一位富有设计才能却又未能成为建筑师的人”(an architect manqué)的认同。这一认同既是相对于罗而言的 ,也是相对于我自己而言的。正是基于这一认同,我才常常认为罗在许多建筑问题的判断和立场显得较为可信。
柯林·弗雷德里克·罗(Colin Frederick Rowe,1920-1999)
其次是柯林·罗思想的自由主义本质。它对一切教条持怀疑态度,但又拒绝彻底的相对主义。 由此带来的问题是,正如北美学者乔治·贝尔德(George Baird)曾经通过与 18 世纪盎格鲁—爱尔兰政治思想家埃德蒙·伯克(Edmund Burke)的类比指出的,罗在许多人眼里只能是“一个不可靠的人物——不愿接受党派原则,太想保持思想独立——最终是政治上的幼稚”。 为避免误会,请允许我强调,这里所谓的“党派”指的是学术党派;所谓“政治”指的是学术政治。
按照时下国内建筑学科的发展标准,本书对柯林·罗的研究纯属无用,充其量只是笔者个人化的学术兴趣的某种结果而已。正因如此,请允许我借此机会对同济大学出版基金的支持表示由衷的感谢。我还要特别感谢同济大学出版社晁艳女士对本文集文字不辞辛苦的审阅和校对。
——王骏阳
王骏阳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
本文节选自王骏阳建筑学论文集系列第二本
《阅读柯林·罗的<拉图雷特>》
目前已由同济大学出版社·光明城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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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收录了建筑理论学者王骏阳教授自2005年以来陆续写成的关于柯林·罗(Colin Frederick Rowe,20世纪最为重要的建筑理论家、评论家、历史学家和教育家之一)研究的文章,其中既有译著的导读,也有翻译过程中的心得体会和相关文献资料的研究;既有教学资料的记录和整理,也有会议发言的后续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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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柯林·罗的<拉图雷特>》
王骏阳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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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游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