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王学芯 陈人杰 王峰（人民文学 2020-07）

王学芯

生于北京，长在无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参加《诗刊》第十届青春诗会。获《萌芽》《十月》《诗歌月刊》年度诗人奖，获《中国作家》《扬子江诗刊》双年度诗人奖，获《诗选刊》《现代青年》年度杰出诗人奖，获名人堂二〇一九年度十大诗人奖，《空镜子》获中国诗歌网二〇一八年度十佳诗集奖。部分诗歌被译介到国外。出版有个人诗集《可以失去的虚光》《尘缘》《空镜子》《迁变》等十一部。

路过老人院

路过老人院

路过老人院侧门

夕阳落入一道裂缝  从中

所有的那一天  仿佛夹住了头颅

或简单地说  一个适应问题

最后几年的某月某日  无风的时刻

这里  能够上楼梯  忘却模糊的躯体

看见的墙  浮起纸一样的白

在变化中如同一张租金单子

包含使用的房间  床和漫游的思维

台阶高高升起  云在

三层楼的窗子里飞行  前廊上的椅子

在沉入天空似的瞌睡

——星宿的一粒冰雪

正在为衰落的喉咙  嘴里的心脏

融入松之又松的牙槽

而注视的一只眼睛

越过黄昏  进入歇息之夜

似乎拖长了脚的纤细踪影

那里  整理好了一切

与任何一天一样的傍晚  薄薄的窗帘

可以遮掩此刻的灯光

一串旧钥匙

短链上一串旧钥匙

经过很长年份  被牛皮纸的信封想起

斜着抖落出来的锈屑和声响

散在掌心  变成

临时居室里的杂沓之物

随身在心的门  出售了旧宅

从没富足的生活滑过大多数日子

仅存的想念  围坐一起碰到的脚和呼吸

四处走散  各自偏倚的姿态

成为狭窄的光中

暗黑的一枝花朵

钥匙留下一串大的疑怆问号

没有紊乱的齿，有着任何一种凌厉

尖的  锋利的

悬立的嶙峋

在空槽之上  期望多于一个人的锁孔

丢下的凝视  倾听或意义的毫无意义

也许因为老了  也许因为

隔绝了一扇消失的门

刺  绣

这猫的眼睛  这绣绷和针尖上的丝线

和灵性  气息从过去的老街窗口吹来

似乎  猫须碰到了一缕垂下的白发

蹭在老花镜一边

像可靠的陪伴  娇柔自脚蔓延至脖颈

绒毛一样的嘴唇  自言自语

发出逗趣的喵声

融化了场景

同样显现的警觉

侧向一边的头  望着照射过来的光线

以及陌生的从没见过的那么多老人  轮椅

一并排的单人或双人房间和院子

觉得暮色的寂静  罗列在一起  粘在低语上

而趴着一瞥

发现那些有着抚摸意味的皴皱之手

牵动着全部的神经和孤寂

脸上

有着充盈的光

后  代

黄昏单纯

湖边一群化身的蝴蝶

斑纹变黄变皱了  夏天已是深秋

涟漪如丝  穿过无法辨认的礁石针孔

倾听柳树滑过线条的气息

以及岸边的金盏草

锦葵花

光和自然规律的变化  记忆年轻起来

抖落下一路或油烟里沾上的灰尘

自在的风  新的空气和呼吸

形成一个整体

蹁跹中  所有山色与灌木转动起了方向

轻灵使一天变得丰富  使自己

索要的一点夕阳

更像一朵毋庸置疑的花

而没能一起出现的后代  情绪的一部分

肯定忽略了这一刻的时辰

蝴蝶的

形体和美或空间

空  椅

一张空椅

在今天的廊边躺着仰望明天

始终在原地  留存许多老人的痕迹

气味  飘忽的视线  歪斜的身体和手势

下垂的坐垫与毛毯

一年年远在天边

一日日近在咫尺

这从不挪移的虚寂之位

窗外的灿烂建筑  上面的太阳和月亮

在匆匆划向苍茫的云层  玻璃上

坚硬的粼粼光点

一起一落

撞击薄薄的眼睑

人影轻轻飘忽  飘离  飘逝

椅子比生命里的生命更老

所见的雷同

变得视若无睹

一张发亮的空椅

经历过骨头和疏松的皮肉  嘎吱响着

一直在可靠的地点时间里

凝听动静

准备着各种各样的天气

孱弱的时辰

衰老问题

如果忘记  然后突然想起

局促的黑发稀少起来  骨质变得疏松

睫毛上落下的半空光斑  闪出一面镜子

就浮起了

游移的白星

太多顺从

太多宿醉之后习惯的怦然心跳

社会的糖和经济的盐侵入肾和肝胆

记不清消失的日子

而需要做下去的事情  脸面或理由

渴望的每一个空隙及借口

飞过酸涩的牙缝

使独自的风吹雨打

偶尔两三次清脆的关节响声

碎在喧嚣里  卷起了

一地杂驳的树荫

当第一粒药丸

溶解一杯明澈的水

然后疲惫地坐下  躺上深夜静悄悄的床

衰老问题  突然想起

又倏地忘记

那时轻轻合上眼睑

这一日就与黑夜融为一体了

养老指南

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一处安静与百年之好双全的房间

清朗的风融合庭院和恰当开阔的阳台

气息平和  一身衣着干净

指甲缝里  没有污垢

养老准备  在视觉里诞生

在瞳孔中遗忘媒体的凌虐细节

新的境遇  必须放缓钟表的转动速度

从容地保持轻盈骨架  暗淡地

培养悸动的同情

某些不能替代的自理小事  日常一切

洗脸  穿衣  开窗

包容现在做到的全部

本能行动  和四肢的敏感或灵巧

是那最好的独立  昼与夜的光

以及跟随的膝盖  提起的

行走脚步

同样延续的生活  窗台上的葱绿盆栽

植物的茎和叶  氧气和月色

也是一种信心的状态

缩  影

一只皱纹胡桃

一轮射着光线的落日  照亮城市一隅的

一座院子  很多或零散弯着的颈项

移动的脸

闪现相同的褶痕

鸟在院墙的任意一个点上俯视

背衬钙化的天空  眼下的巢穴里

氧化的面颊  前额和唇线

像在相互传递  形成了一模一样的内心气候

柔软硬壳

每扇有着深度的窗朝南敞开

所有理解的一秒钟都在缩小此时的躯体

黄昏走下台阶  沉默

在自己体内

无论白首  还是黄发

仿佛一只鸟追踪过的握手  已经松开

暮年一个院落一个房间

在掌心里

裹紧了黑夜以及静谧隔开的门

朵  香

幽香花瓣  飘起一缕长长的气息

从吸入开始  经过喉咙一路抵达肺腑

非常细滑透彻  渗入

肌体内部的严寒日子和黑夜  随之

绕着心脏  融合清凛的空气

一丝丝向上  向着心尖伸展

那里  仿佛也有一次

微微发红的日出

兰花草  懂得胸腔有一个湖泊的轮廓

它在孤独的眼睛下面  在一个视觉里

形成了春雾  萦念着

隐化的无瑕清澈

静静的月色

最后的壁绘

那用作居住的狭小地方

淡淡天空下的墙折成一个直角

手绘的竹林  静静池塘  一座等人的房子

打开空间  伸到床沿边上的小路

曲了几曲  挨近

一双赝品的鞋子

大约幸福  鸟鸣环绕的盈盈话语  吸收了

新鲜空气和柔和的光线  太阳

含有早晨的情态  仰仗这一面积

使露珠变成一粒一粒光源

吐出阴影

飘出一朵眼皮内层的白云  仿佛

另一场春雨  也在渴望之中

在越过城市的边缘

一个充满任何养老内容的地方

在大家都知道的处所  一个衰倦之人

弓着腰  在墙上的光影里发光

床沿缓缓移动

每簇轻轻进入视野的花丛

像在遥远或很近的鞋边

飞起一只鸟

飞落一只鸟

光里的雾沫

雾气很冷

如同一簇蕨草  从夜的废弃屋檐

飘然而下  白色的光泽

冻结或迟疑

变得有些黏稠

流逝或正在流逝的遗忘和目光

在额前如同滑过皮肤的毛毛雨

短短的一秒钟里

经过几年或几十年之久

像孤身一人  或双唇之间的默默絮语

连起左右两边房屋的一盏盏灯

光里的雾沫

闪出街巷挨挨挤挤的门牌号码

触到头颈  刷白了脸

这个夜晚走到路的沿河一边

摸遍冰冷的栏杆  雾变成了水

照见了星星

出汗的自己

陈人杰

诗人，曾入围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提名，获徐志摩诗歌奖、《诗刊》青年诗人奖、《扬子江》诗学奖、珠穆朗玛文学艺术奖特别奖等奖项。有作品入选年度中国最佳诗歌多种版本，入选新中国六十年文学大系（六十年诗歌精选）、《“青春诗会”三十年诗选》。为二〇一四年度中国全面小康十大杰出贡献人物。

世界屋脊的瓦片下

卓玛拉山

多吉帕姆女神的微笑里

藏着人世的甜蜜

你如信了幻觉，也要相信其中的幸福

走在神山的斜坡上

迷魅和母性是爱的两面

山路如脐带，从落叶中跑来的孩子

仿佛已在秋天转世

雪山鲸鱼

    ——赠美朗多吉

昌都回拉萨，七十二拐衔一缕白云

鸟用尽了羽毛

澜沧江携带故土的眼眸

奔涌着格拉丹冬的雪浪和横断山脉的秋色

命运的沟壑之谜，水系和星座的秘密

仿佛我这座东海之塔

和你这头雪山鲸鱼

在它的砅崖转石间飞湍着惶惑的激情

一次次涌上绝顶，自成峰谷

草

我是我潦草的人生

有冰雪卑微的眷顾

所有的山脉引领着小草的方向

小的闪电接通心脏

相对于粗枝大叶的人间

我喜欢无助的摇晃

爬上过荒芜的极地古老的星空，知道

伟大的软肋在哪里

我的一生很短，但痛苦更动人

看望牦牛

    ——赠吴雨初先生

天雨雪，大荒阴沉

风吹着经幡

塔尔玛是苍茫的草场

哈达流淌着雪山净水

泪花在笑容上笑

你说，牦牛有颗笨拙的心

你是追随阳光来的

试着换一种活法

恍惚是去探望老父亲

一路经过世代的言语、图腾的密码

和远远山脊传来的回声

为生净守一份淡泊，为懦弱

乞讨龙马精神

退就是进

时代疼痛，荒野咳嗽

星芒在指尖上跳动

也许你我这东海的浪花

只有化身为雪域的羽毛

才能置身绝顶

安顿好肉身的家

冬  至

在最高的高原，莫上高处

最远的天边，莫上云端

流年尽，冰雪相衔，云海相搀

枯枝，虽死犹生

经幡将飞鸟羁绊

一个太阳有无数光影相伴

白象似的群山走着过客

天地如火烛

到处是和光同尘，流水滴答

仿佛托体于西藏的山水间

都是亲人、思念……

只有秃鹫高高飞在天上

代替了亲吻、拥抱、纸灰或祭祀

只有活人继续活着，而死者

不缺银两，他们只需要

来看你时，你在

出  发

一

雅鲁藏布

从泪水分泌而下

雅鲁藏布只有一条

泪水却有两行

纵然雅鲁藏布在泪水里断流

也不是通往你的河流

纵然辨认让生活过于真实

思念的磷光多么迷人

二

一路上

我已没有泪水用来哭泣

哦，儿子

就借你的泪哭

或者让雅鲁藏布倒回雪山

你取代眼眶

三

大道苍凉

浪花曲折

我的儿

我今天要抵达大海

旅途恍惚

血脉绵长

我的儿

遥远的孤星取消了边界

印度洋太平洋皆在我心中

晨  兴

天地共用一山云一张琴

拉萨河像睡梦中醒来的马群

柳自绿花自坠

一生的光阴有白发几缕

过往的雨水没能让它变黑

街坊如昨，大雨远去

早点摊、河滩尽收眼底

一个为了生活，一个为了休闲

所以馒头有味、人生有岸、苦水无形

理解着肠胃和援藏的清欢

比  如

一条路通向无穷

我睡去了几百公里

世界丢失的，一段路程帮助捡回

羊群朵朵，醒后迷茫

群山连绵，怒江盘绕

永恒的神牛在饮水

——大象无形，旷野萧瑟

我惊叹于山河的无言

庸人沉溺的偶像

在去比如①的路上

我又像活在一个比喻句里

以副词走在悬崖间

从来没有想过名词的比如

词对心有所暗示

幸福对意象有所依附

小草缝补高原之春

星星的废墟被挖掘机挖出

落地的尘，拂面的灰

车轮碾过的呻吟，替一行

迷途的句子寻找栖息地

①比如：西藏那曲的一个县。

横断山脉

无边落叶

澜沧江已然深秋

将所有的落叶和深秋

合在一起

是一曲挽歌

在横断山脉的回声里

盐井村

像史前留下的蛋

还不曾孵出任何东西

石头在吃草

石头在天上吃草

草，要吃掉石头剩在人间的山脊

申扎的早晨是光线的神殿

一群牦牛来到草场

来到神留下的大厅里

云

云在天上也站不住

石头总能落地生根

多少年了，有人想给云一个怀抱

有人想给石头一个家

——所有开始过的

都不曾结束

多少年了，云影从石头上滑过

石头被压进心底

冬  宰

我的亲人

我的牲畜

一声哀鸣使高原空旷

我的亮闪闪的藏刀

我的归还

我的默不作声的扎西

我的带血的神明和骨头

十二颗星星在心头闪耀

帐篷下，高原是一头惶恐的兽

对  影

心走近了，肩膀却离得更远

我理解着孤灯下的余影

天涯，莫非为了同一支点

——缱绻叹息至于虚无

倘若熄灭终为一体

但令长夜漫漫

冰冷的脚趾里，高原似高烧的额

磕长头

匍匐在大地的心脏

匍匐，让褴褛沉入仪式

出发的路仿佛归途

渺小的热望支配着星球

把所剩的爱放低，再低些

才能看见真理

肌肤、手，都是脚步

用身体丈量的路

今后要一直在身体里行走

在膝盖、额头、胸膛上行走

一步人世一步佛界

俯下身来

把心中尘土交给大地

把黑暗地段

用光芒一寸寸走过

格拉丹冬

冰川、冰的小屋、冰舌

我看见孩子在舔冰激凌

这越来越小的冰激凌

以爱和无畏的名义……

石  人

臭鳜鱼，白米饭，江小白

黄昏，拉萨河引领灯火

流水远去，是故乡的肠胃

自逐于西藏山水间

人如石化，为心肠梳理故乡的肠胃

隔天海而望

蛮荒石人吞咽大地雨水

王　峰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航空北京分公司总经理。曾服役于中国空军，现为波音客机资深机长。出版诗集《三万英尺》《睡在溪边的鱼》《天际线》。诗作发表于《人民文学》《诗刊》《福建文学》《中国汉诗》《诗歌月刊》《光明日报》《解放军报》《华西都市报》《齐鲁晚报》等刊物以及各大文学网站。

天空之杯

天空之杯

天空有时候也被自身的

重叠所困惑。犹如午后

被暖光掬起浅底的空杯！

此刻：我正从南方返航。斜阳

让云亩的厚唇一弯再弯

向宇宙折射出焦渴的弧度。

寂静传递着无色的寂静

通过沉默而饶舌的烟缕。

最后：诸神赶走酩酊的落日

大口喝下满溢的黑暗。

思  量

天空到底是什么？飘浮着

如此散漫的诗句：

是诸神遗弃的古村落，也是

无为的旷原常年覆雪。

它没有山那样沉重的睡眠；

也不会像海无休止地轰响。

喑哑，隐藏；缄默，凝望

它是宇宙最迟缓的踱步思量。

整个下午

或许：只有时间可以

在虚烟中站立。抑或

只有沉默和沉默能交换

黑暗的词句。小窗：

为了一朵云，找遍了

整座天空。而燃烧的风

迅疾而顽劣——

让呼啸的疼痛于光线的

碎屑里隐踪，焚身。

整个下午：

我在寂寥的云冢间搜寻

那个被遗忘压实的故人。

空茫的途程

飞着，飞着。绵延的峰峦

陡然变得冷峻起来：

像一个被意外惊醒的人。

哦，原来视线即将跃入

无垠的逝川。不知是谁

策划了这没有张力的界牌！

它是高山粗粝的唇线；

更是大海破旧的拖缆。

仿如一只移动的巨足

踏着轰响的黑水，仰望着：

亿万年来依然空茫的途程。

天空之舞

冬月，气象整体平淡：泥土底色

硬朗，大河放出石头。蓝宇深处

两架重型喷气机在做神性的喷涂！

远离无趣的城市和喧嚣的街道

让肢解的静默自然抽离。锐度

其实最后就是一囱决绝的烟缕。

这些自觉：

被犹疑的狼匿藏在古老的雪线。

飞起来吧，以轰响的旋转启幕

用那没有情感导入的天空之舞

召唤群山抬起沉默万年的头颅。

桨  波

飞机在自动左转，一片昏黄

色的海也自动从左眼域映入。

那一定是浅水：浪的脊背松懒无力

基本没有明推暗搡——

各自无言抵肩，又各自低头走远。

一艘泛着铁锈的货轮忽而有了动感

像一只早春醒来的老蛙：

慢慢挪出土穴，慢慢伸长后腿。

改变了秩序的桨波翻涌出浊白的

寂静。仿如练习消音的哑巴

咕囔着只有港口可以读懂的苦衷。

航  路

你是晚风吹不散的烟

平铺在蓝幕远郊。

均匀，逍遥；

纯银的轨道。

孩子指缝间的光，金太阳

鼓励各种希望的存在！

积雨云揪住路人的双肩

疯狂质问：是否？

亲证了天空之路——

于尾翼下坍塌后的重建。

云漠深处

冬空的云团，挤在一起

被冰犁耕耘，像母鸡的腹羽

意象含混：荒于刷新的岩石。

仿佛只有光能任意查摆台账

也可以一层一层地涂暗销赃

而风永远都是没有原则地吹

正如满天断了翅的灰色蜻蜓！

严寒继续在抽离，尽除诸多

缺乏时令的趋迎及附和。以便

让那些滚烫的灵魂在云漠深处

熄燃，入茔；碑石一样的安静。

蓝色冰激凌

四周的云松懒，像一顶被风

搓出毛边的雪帽。飞在低空：

我欣赏着苍宇最完整的弧形！

天外的诸神，高飞的山鹰和

奔跑在大地上的孩子——

亲证一杯蓝色冰激凌的消融。

虚  构

飞行器像一艘破冰的巨轮

试图把浓云劈开；

而浓云像大海里的咸水：

只让出临时小路。

我匐在粗纤的大纸的表面

任机头在虚构中平铺直叙。

云海间，我摇橹归来

接近低空：发动机切割层云

叶片均匀有力。“呜——呜——呜”

像一头长鬃的大獒怒峙着

被寂寥和恐怖淹没的土垣。

傍晚自南飞来。仿如一楫

顺风北渡的扁舟——

左橹划过醉酒的夕阳

右橹沐浴初腾的月光。

没错：高空没有隔离也不用

口罩卫衣。可那里终不是我

故园！有生有死，有善有恶

有健康也有疾病……

才是我深爱的大俗大雅人间。

［责任编辑  刘  汀］

纸刊美编：郭雪艳
本期编校：梁　豪
本期制作：郑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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