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普列维尔：你笑容的红马
雅克·普列维尔 Jacques Prévert
1900－1977
梁小曼 译 普列维尔
诗五首
回乡
有个布列塔尼亚人回乡
之前做了几件坏事
杜瓦纳的工厂前他闲逛
他谁也不认得
也没人认得他
很沮丧。
他走进一家薄饼店吃薄饼
但他吃不下
有些事让他难以下咽
他结帐
出门
点了根烟
也吸不进去
有些事
萦绕他脑里的事
不妙的事
他越来越阴沉
突然，他想起来：
小时候，曾有人对他说
“你将来会死在绞架下”
之后那些年
他不敢做任何事
马路都不敢过
海边都不敢去
完全空白
他想起来
这个老爱预言的人是格西瓦叔叔
格西瓦叔叔给所有人带来霉运
混蛋！
布列塔尼亚人想起他妹妹
她在沃吉拉特工作
想起他死于战争的兄弟
想起他见过的一切
他做过的一切
沮丧紧紧压着他
他又试了一回
点燃一根烟
却毫无吸的想头
于是，他决定去看格西瓦叔叔
他去了
他打开门
格西瓦叔叔不再认得他
但他却认得
他打了声招呼：
“你好，格西瓦叔叔”
接着，就将他弄死。
后来，他在坎贝上了绞架
那之前，吃下两打薄饼
抽了一根烟。
家事
母亲做针线活
儿子去参军
她觉得天经地义那母亲
父亲在做什么那父亲？
父亲做小买卖
他女人做针线活
他儿子在战场
他做小买卖
他觉得天经地义那父亲
儿子啊儿子
那儿子如何想？
他毫无想法那儿子
这儿子他母亲做针线活他父亲做小买卖他自己
去打仗
战事若结束
他也跟随父亲做买卖
战争在继续母亲在继续她的针线活
父亲在继续他的小买卖
儿子死了不能再继续
父亲与母亲去墓园
他们觉得天经地义那父亲与母亲
生活继续着那针线活战争小买卖的生活
小买卖小买卖与小买卖
那墓园的生活。
绝望坐在长椅上
公园里，长椅上
有个男人，喊经过的人
他戴眼镜，穿灰色旧衣
坐着，抽小雪茄
你若经过他将喊你
或许只是做个手势
你别去看他
别去听他
走过就好
仿佛没看见他
仿佛没听见他
走过去，脚步加快
你若去看他
若去听他
他朝你做手势，你就只好
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然后他看着你微笑
你饱受折磨
那男人持续地笑
你也同样的笑
分毫不差
你笑得越久越难受
受罪极了
你越难受越微笑
无能为力
你留在那里
僵坐着
长椅上微笑
孩子们在你周围玩耍
安静的
路人经过
鸟纷纷飞走
离开一棵树
飞向另一棵
而你留在那里
长椅上
你知道，你知道
从此你不再玩耍
像这些孩子
你知道你不再安静的
走过
像这些路人
你不再飞翔
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
像飞鸟。
秋天
路中倒下一匹马
叶落覆其身
我们的爱瑟瑟发抖
太阳也是。
红马
谎言的旋转木马里
你笑容的红马
在旋转
我在那儿久立如植物
拿着现实忧伤的鞭子
无言以对
你的笑容和我的箴言
一样真实。
雅克·普列维尔，法国二十世纪著名诗人,同时也是著名编剧，参与多部电影台词及歌词创作。这些译诗皆选自他的第一部诗集《话语》（《Paroles》），出版于1946年，集内的所有诗歌没有晦涩的词汇和深奥的句法。其中诗歌大多创作于二战期间，诗人用词质朴、自然，朗朗上口，以人物为主，充满故事性与戏剧性。仿佛给那个灰暗年代的法国人的一幅幅速写。他的诗大都谱成了曲。他最著名的电影作品是《天上人间》(Les enfants du paradis,1945)和《巴黎圣母院》(Notre-Dame de Paris,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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