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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就是与美相遇

2016-05-20 陈东强 守望新教育
守望新教育,守望真善美

[教育大家谈]


教育就是与美相遇

——重温民国中小学教育

作者|傅国涌

 

教育是什么?古往今来的教育家,都没有把这个问题讲得很明白,也许它永远都没有一个最终答案,但今天我想提供一个暂时的答案,教育就是在变化的时间中寻找确定不变的价值。

 

教育很奇妙,因为它是针对活人的。“活”字,三点水加一个“舌头”的“舌”,水是流动的,语言是千变万化的,所以人是在变的,时间也在变,教育就是在变化中找到那些相对稳定的东西。中国早期的经典文学作品中传递的价值、情感,跟今天这个时代还是相通的,例如《诗经》中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讲的是男女情感,“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讲的是人在自然变化中的感触,这些美好的东西具有稳定性,这就是教育要探求的。

 

教育具有现实性,一定是在现实的人间进行的事业;教育又具有超越性,一定是超越现实而指向某些更重要的精神层面的价值。而教育的最终目的是要“成人之美”——花开是美的,男女爱情是美的,人间亲情是美的,所有的善事都是美的……美的涵盖面很广。从某种意义而言,教育就是要让人类活在美中,活得更美。

 

在真正的美面前,语言是苍白的。《论语》里有“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所有的美只能让人赞叹,但很难清晰地表述,教育的过程就是一个与美相遇的过程。科学是追求并利用“真”,哲学是探究并深入“善”,文学艺术是记录并展开“美”,而真、善、美又是相通的,它们共同构成了人类教育要指向的目标。

 

民国时期的教育,就是最大限度地实现了与美的相遇,它体现在教材、教师和教学的全过程。重温民国时期的中小学教育,对教育本质会有更深的体悟。民国教育的目标不是要把人塑造成“成功者”,因为成功是没有标准的,而是要成全人,让每个人成为他自己——最好、最美的自己。用美来定位教育的目标是比较恰当的,因为美是务虚的,而中国人太务实了。教育不应该是功利的,一个人将来是否成为总统或富豪,不是在受教育阶段要思考的问题。

 

课文之美:

热爱自然,崇尚亲情

 

1912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共和国教科书初小《国文》第一册第一课,就是一个“人”字。一撇一捺是为“人”,从这个字开始,一个孩子进入教育之门,进入的方式是通过对家庭的认知,所以插图是一家三代人。第二册有这样的课文,“竹几上,有针,有线,有尺,有剪刀。我母亲坐几前,取针穿线,为我缝衣。”用这样的短句写出了《游子吟》中母子间的情感,呈现的是人性之美

 

在另一个版本的民国课本中,小学生进入课堂的第一课是“天亮了”,不仅有日出、有雄鸡,就是每片树叶仿佛也活了过来,十分美好。那个时候,中国印制彩色插图是件很奢侈的事情,但课本里常常有彩页,让孩子能在有色彩的课文里感受到自然与人文之美。

 

1923年出版的新学制国语教科书有一篇《什么时候好》,讲的是一年四季的早晨,读起来就非常享受。“什么时候好?春天早晨好。看不厌,听不了,园里鲜花树上鸟。什么时候好?夏天早晨好。月光淡,星光小,绿柳枝头风袅袅。什么时候好?秋天早晨好。叶半红,花半老,露像珍珠缀百草。什么时候好?冬天早晨好。雪在山,冰在沼,满瓦霜花白皓皓。”

 

课文始终要注意解决一个问题,就是要给孩子想象力。叶圣陶和丰子恺先生合作的《月亮船》是一篇经典课文,“我看见一个月亮浮在天空,像一个小船,我想我坐到月亮船一定更好玩。我坐在船里许多的星,浮在船旁边,我把又大又亮的星放到一只盘里,我想回去送给妈妈,妈妈一定欢喜。”短短的文字里有科幻、有文学、有人性、有亲情,一步步拓宽了孩子的世界。

 

民国教科书给我的整体感受就是一个“美”字。一个人从小学一年级第一册第一课开始,读着这样的课文一步步往前,他的世界就是一个健康的世界,他所建立起来的价值是一种健全的、不会失衡的价值。教育给他提供的都是真美善的东西,让他建构起一整套应对世界、应对社会人生的价值观。

 

课堂之美:

教学相长,师德为范


“儿童不知春,问草何故绿”,因为儿童不知道春天来了,所以他会问草为什么绿了,老师就要给他作出解答,所谓的课堂就是有问有答,形成一种对话。我们中国人往往把课堂变成了老师单方面对学生的教导,就失去了教育原本应有的互动状态。

 

无论是苏格拉底还是孔子,他们留下最精美的东西都是对话,老师与学生的对话其实就是课堂原始的样貌。民国的课堂并不是有多么精彩,教师上课相对随意,甚至常常离题。但是过了几十年,老师正儿八经讲述的内容学生可能都已经忘记了,说明那些内容也没那么重要,反而记住了老师即兴的“离题万里”,而那些故事也成了校史中代代相传的佳话。

 

衡量一个好学校、好课堂、好老师的标准是什么?也可以看有没有故事。如果有,就是一个好学校、好课堂、好老师。课堂要有随意性和生动性,不要拘泥在课堂原本设计的内容上。因为教育是针对活人的,学生的问题也不是固定的,尤其是聪明的孩子,能提出许多老师意想不到的问题。师生之间的互动问答,就能创造出更加美好的教育生态。就像丰子恺漫画中出现的杨柳树、青草地、小河边,这就是生态,课堂也应该如此,如同草地上展开的对话。

 

钱穆先生做了多年的小学老师,他回忆自己有一次给小学生上作文课,布置的作文题目叫《今天的午饭》,把所有的作文收上来后,他把一篇佳作抄在了黑板上。他告诉孩子为什么这一篇写得好?“今天午饭,吃红烧猪肉,味道很好,可惜咸了些。”他跟学生说,“说话要有曲折,如此文最后一句。”

 

陶光先生是南开中学的国文老师,有人给他起了一个绰号“一点师”,原因是有一次一个同学写了一篇作文,开头第一句话是“远远的东方,太阳升起来了。”他在点评的时候说,能不能在“远远的”后面加一个标点,“远远的,东方,太阳升起来了”,一个标点可以让整个句子活起来。陶光会教作文,这样的点评能给学生带来无穷益处。

 

南开中学的孟志荪老师,学生回忆他讲庄子的《逍遥游》,一上来三句话:“孔子抓住一个'仁',孟子抓住一个'义',庄子什么都不抓,而他拥抱了全世界。”精辟的几句话,一下抓住了学生的注意力,进入《逍遥游》的世界里去了。孟老师更有一手绝活,他给学生批作文、考卷从不判甲乙丙丁,都是批某一首诗里的某一个句子。学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等,而是得去找这个句子,找它出自哪首唐诗,这样就逼着学生有更宽的视野。

 

师者范也,师不一定高过学生,但是师要提供示范,就是透过老师的性情、个性、情怀去影响学生。学生在老师这里学到最多的其实不是知识,因为知识永远学不完,每个人的知识都是有限的,但是可以透过他的性情和魅力,让学生感受到老师身上的力量和美徳,这是在传递价值。

 

课外之美:

释放天性,艺术滋养

 

民国教育非常重视让孩子参与表演。话剧是很训练人的一件事,表演让一个人能够代入,一个人的天分能够充分发挥,一个人的创造能力、反应能力、联想能力、应变能力、口头表达能力都可以得到全方位的训练。

 

镇海一所小学的科学老师江圣泗先生给孩子排的科幻剧《火星人》,其中出现了激光、人工造雨、基因工程、可视电话、改造沙漠、无土栽培,这些现在都已经实现了,但在1936年的中国只是科幻、想象。这一部科幻剧演下来,让学生对科学、农业都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通过一次戏剧表演就能够把孩子带进这个世界,用爱因斯坦的话来说,“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因为知识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概括着世界上的一切,是知识进步的源泉。”

 

周恩来当年在南开中学的话剧舞台上以男扮女装出名,他在政治上的长袖善舞、身段柔软,是否与早年的历练有某种不可分的关系呢?南开的话剧舞台还成就了曹禺,他24岁就写出《雷雨》,自然与他中学时代常常参与话剧表演分不开。那时候很多学校都把这件事看得很重,学生在课余有很多精力放在排戏上,话剧舞台给学生提供了一个更大的空间,拓展了学生的世界。

 

一个人的格局尺度,往往是中小学时代奠定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小学决定着人的一生,如果中小学时代的尺度还没有变大,那么未来的尺度就很难再变大,因为前面给他提供的模子太小了。我认为,大学教育不是最重要的,因为这时候一个人的个性、格局甚至价值观往往已经定型了,最关键的是,人的趣味已经定型了。

 

民国的教育理念还蕴藏在校歌里,从校歌可以窥见当时教育者的担当。朱自清用半文言为温州中学写的校歌,传唱90多年也不觉得过时,歌词中不仅概括了温州的山水,也传递了学校要提供的价值,“东西学艺”与“上下古今”,倡导的都是开放的启蒙价值。

 

当年中央大学附属小学的校歌,“钟山壮,长江长,我们的学校在中央”,一语双关,不仅是中央大学的附属小学,而且它的位置就在南京的中央,但最后它要传递的却是一个朴素平凡的价值,“我们在这乐园里努力准备,我们在这乐园里快乐安祥”。

 

很多校歌都很简单,比如德清莫干小学的校歌里唱的:“勤俭忠慎,我校之箴。耕不废读,读不废耕”,如果用这样的心态对待世界,进可以问鼎天下,退可以耕种田园,一个人永远都不会失落,因为总有一个可以去应对一切的精神世界。能提供这样的价值观,才是好的教育。

 

那个时代的校歌,几乎都是从看得见的山水开始,归结于学校到底要传递什么价值。上海位育中小学的也一样,“黄浦江水洋洋,大小学生聚一堂”,但是最后传递的是“爱我国,爱我校,爱我先生,爱我同窗”,如此亲切、接地气,说明校歌是有生命力的。歌里唱到的“创造,创造,生长,生长”,就是位育学校要传递的核心价值。人不是被修剪出来的,而是要自己生长的。

 

教育不是流水线式的工业,可以批量生产没有生命的产品;教育是种庄稼的农业,要收获有生命的果实。教育要面对活生生的孩子,他们各有性情,具有丰富的想象力和无限可能性。

 

教育就是与美相遇。生命与生命的相遇是美的,学生与老师、学生与学生、学生与自我的相遇都是美的,每个人通过阅读与古今中外的生命相遇也是美的。所有的相遇都是为了拓展一个更宽阔的世界,让你的世界变得更大。

 

从某种意义上说,教育就是要让人成为一个新人、一个美人。“美人”不是指长得漂亮,而是指成为知识、心灵和行为上的美人。美是对一个人最高的评价,美可以穿越时间,唯有美的价值是恒久不变的,真正的教育最终都要通向这个目标,即在变化的时间中寻找确定不变的价值。

 

(文/傅国涌(历史学者)本文节选自《教育就是与美相遇——重温民国中小学教育》,原文刊载于《凤凰周刊》2016年第6期,总第571期。)





教育,就是一场相遇

作者:王开东

(heimawangziwkd)

 

相遇,是一个美好的词。

 

想一想,就觉得神奇。世界够大,宇宙够浩渺,造化够弄人。怎么就遇上了呢?不早不迟,不偏不倚,就这样猝然相遇……

 

无数的故事,就会在相遇后产生,相遇比小说还要精彩。在无限不可知的相遇背后,小说家望洋兴叹。

 

生命如此蓬勃,汇聚,进而壮观。我们根本无法预知,在下一个路口,我们会和谁相遇。你从哪里来,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你像一只蝴蝶,停在我的窗口。我们彼此相遇,在生命的某一个时间。或交叉,或折叠,或平行,或先后,抑或左手是你,右手是我。

 

眼神与眼神瞬间碰撞,擦出的爱的火花,抑或是心灵和心灵的濡洗,陶冶出的浪漫情调。还有,翅膀和翅膀扇起的风。有时候,根本无需言语。很多时候,言语是脆弱的孩子,胆怯,并且无能为力。

 

每一次相遇,都是奇迹。尽管很多次擦肩而过,视若无睹,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对相遇的期许。

 

张爱玲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

 

这或许是一种最美的相遇。当然也是最平淡的相遇。

 

相遇是美丽的,但也是残忍的。接着相遇的,不就是分散?

 

顾城在《我总觉得》中写到:

 

我总觉得,

星星曾生长在一起,

像一串绿葡萄,

因为天体的转动,

滚落到四方。

                  

总觉得,

人类曾聚集在一起,

像一碟小彩豆,

困为陆地的破裂,

迸溅到各方。

 

我总觉得,

心灵曾依恋在一起

像一窝野蜜蜂,

因为生活的风暴,

飞散在远方。

 

但最重要的,是当下,我们相遇,我们相互欣赏,互相倾慕,我们知道下一刻就是分手。也许相见,也许永不再见,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当我们承认了他人即地狱,实质上,也就部分的承认了自我即世界。我不只是代表了人类,我还是这个物种的全部,我代表着整个人类的心智。达到这个层面,我们或许就能超脱。原来每一次相遇,只是相遇我们自己,是对自己生命的一种照亮。

 

相遇中,我们倾听他人的故事,实质上,我们只有倾听,没有故事。自己就是主人公,我在故事的中心,我主宰着故事的走向。当他人成了我们自己,故事就是生活。

 

突然领悟到,师生关系无非就是一种相遇。

 

孩子们像小彩豆一样从四面八方聚来,心灵依偎在一起。像种子一样,他们在流逝的时间中,生长出青葱的绿色。

 

我们在照看孩子,也是在照看自己,我们经历了我们生命的又一次长大。我们和孩子一起学习,我们重新经历,经历原初获得和发现知识的惊喜和战栗。在这样的经历中,我们和孩子彼此驯养,我们成了彼此生命中的独一无二。

 

作为老师,我疼爱这样的相遇,像农民对粮食的珍贵。我们种下期望,日日施肥浇水,相信种子,相信岁月许下的诺言。

 

我给孩子们公平。公平的给予他们阳光和雨水,而不是让他们长得一样的高,结一样的果。

 

我想给孩子绝对的安全感,没有被强加的任何负担,活在完整的和谐中。而且,我必须深刻的认识到,这不是我优越感的赐予,而是孩子们的权力和教育的需要。唯有在充分的安全和自由中,孩子的心灵才会真正打开,绽放。没有心灵的绽放,就没有教育。

 

我想把孩子从语言的理想主义中拔出来,让他们直面生活。语言是名词,是僵死的。没有理想的人,是可怕的。内心堆满理想的人,则是可悲的。当理想遮蔽了现实,理想就是障碍。所以,我们要引导孩子在现实中种植理想,收获新鲜的思想。

 

我想让孩子们听从自己心灵真实的召唤。在良好的关系中,孩子不但能够学习其他,也能够学习自己。我还要时时刻刻警惕孩子迷信榜样。事实上,孩子很难从榜样那样学到多少东西。在模仿和服从中,孩子会失去自由和舒展。孩子,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在自我的完善中,体验到生命的责任和使命,决不能让孩子失去自由,哪怕是以成长的名义。

 

我还要让孩子敏感,像草叶上的小露珠一样清澈,知道阳光和草的味道。散落在记忆之外的,以及没有觉察到意义的事情,等于什么也没有发生。因此,孩子必须要敏感,没有敏感,就没有生命的丰富。

 

我还要让学生感到自然,师生关系中最美妙的就是自然,庄子说,自然而然。真正的相遇,应该如流水一样平和宁静,师生关系最大的悲剧就是恐惧。绝对的善不会在恐惧中产生。

 

日丹诺夫有一首描写相遇的小诗。

鸟儿死去的时候

它身上疲倦的子弹也在哭泣

那子弹和鸟儿一样

它惟一的希望也是飞翔

 

这首诗就是在探讨“相遇”。作为具有同一愿望的主体,师生的相遇,本应该相得益彰,互相成就,彼此温暖。但在现实中,更多的时候,师生的相遇却是糟糕的,他们互相折磨,抵消了前进的动力,犹如子弹的轨迹和小鸟的飞行。尽管读来有一种残忍,但这常常就是生活的现实,也正是教育的困难所在。


(文章来源于王开东微信公众号,特向王开东老师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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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新教育?对于我来说,当一些理念渐被遗忘,复又提起时候,它是新的;当一些理念只被人说,今被人做的时候,它是新的;当一些理念由模糊走向清晰,由贫乏走向丰富的时候,它就是新的;当一些理念由旧时的背景运用到现在的背景去续承,去发扬,去创新的时候,它就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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