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1940年春天,抗日战争进入了最艰苦的阶段。有这么一场不起眼的遭遇战,我军战史中没有记载,前些年一位山里人给我讲的这个故事。老单我相信这是真事。
这天,山坳里来了几百个日本鬼子,行动很笨拙。那位说了,鬼子长得和咱们中国人有什么不同?最主要的区别就在腿上,鬼子的腿短,罗圈,爬山不灵。这可不是我说的,是美军给他们飞行员的手册里写的。
前几年这里鸡犬相闻,鬼子来了,杀人放火,如今山洼里零星几户破败人家。杜鹃花开了,连片的。列位,没有人的世界,花开得越多,越是萧条。这几百个鬼子散在山间,更是显得这不是人间。鬼子的军官叫岗田,是个大佐。这老鬼子五十多岁,戴个眼镜,眼睛布满了血丝,一点仁丹胡,满嘴大黄牙,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指挥手下从不同方向一个山头进攻。岗田稍稍松了口气,他心想,这伙八路跑不了了,不要活的,死啦死啦地!十天前,这老鬼子的儿子从日本来了,他是东京帝国大学的毕业生,非要来中国,看望鬼子老爹。等等,那位又问了,鬼子儿子到鬼子侵占的地盘,他来干啥?你给我说清楚!列位,听过王刚演播的《夜幕下的哈尔滨》吗?老鬼子的侄子玉旨一郎,来到中国想帮助中国培养人才。这个小岗田嘛,就是来看老鬼子,没啥高尚想法。结果在军车护送下,却被八路军设了埋伏,两车鬼子一个不剩,被包了饺子,唯独儿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看来是被八路劫走了。这群破衣烂衫的土八路,岗田恶狠狠地骂道。出来扫荡十天了,八路军大部队无影无踪,这些天他不知道在心里骂了多少次破衣烂衫、大刀破枪。哪知道在回城的路上,遇到了这个八路小分队。岗田想,这些破衣烂衫,抢了我儿子,难道又回来搞破坏?我的儿子,现在还活着吗?落到八路手里,还能有活路吗?不行,我要拿这股八路祭旗,为儿子报仇!岗田这老鬼子,他是个牲口,是野兽,从兽的嘴里,说的就不是人话,脑袋里想的也不是人干的事儿。我军的确是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消灭了两车鬼子。但其中一个日本人没有穿军装,也没有拿着武器,我军把他抓住,找了一个胖翻译,才知道他是个日本的大学生。他连个俘虏都算不上,部队在转移中,只能把他带上。这小子细皮嫩肉,看着挺文静,结果饿了一顿,给他俩窝头,他甩开腮帮子,张开大槽牙,这顿造!连续几天,队伍上好吃的都被他一个人给造了。营长张大彪把这小子送到团部,可把政委赵刚乐坏了,带着他四处转悠。赵刚是燕京出身,打起仗来,宛如关云之长,说起话来,恰似诸葛之亮,他像唠嗑一样,讲科学,讲文化,讲政治,讲中国人民反侵略战争,讲日本军国主义的罪恶。小岗田一个字,服!两个字,服了!三个字,服到姥姥家了!赵刚决定把小岗田放回去,他回去起的作用,可是打仗比不了的。等等,那位又问了,老单哪,咱不带忽悠的,派俩老乡不就行了?聂荣臻元帅当年送回日本小女孩,就是派了个老乡挑个担子嘛。老单告诉列位,聂帅当年也不是只派了老乡,陪同老乡的有干部。这日本人一个大小伙子,不会说中国话,派俩老乡,咋护送?
谁知离县城还有十里地,碰上鬼子了。前面说了,这一带没什么人烟,鬼子见到人就追,枪一响,发现是八路,猝不及防的遭遇战打响了。区小队面对这么多敌人,只有向山上撤退。岗田命令直接用炮轰,这个老鬼子现在已经彻底疯狂,方化、陈强、葛存壮、刘江、陈述这五位艺术家的功底,也表演不出来那种狰狞面目。这个愚蠢的老鬼子!世界上你拿一种人毫无办法,就是设法改变一个蠢货。等等,又有人说了,那个小岗田喊句日本话,哇啦哇啦不就行了?老单说,岗田用炮射击,怎么也得五百米以上,他喊给谁听?炮火之下,漫天的黄土,夹杂着黄嫩的树叶,还有零星的杜鹃花瓣,飘荡在人体残肢落下的血色里,那是八路军的英魂。山顶上有人拿白色的布晃了一下,然后突然被按了下去,枪声再次响起来。岗田想,八路这是内讧了,不管他,投降的不要,我要你们死。给我冲!杀个叽叽!山顶,一根树枝又伸了出来,可以看出是一件白白的,与战场环境很不相符的衬衫。鬼子兵暂停了冲锋,都看着那件衬衫。一声枪响,树枝被打断了,衬衫飘悠悠落下去,枪声来自距离树枝不远的地方。老鬼子像个野兽:“炮呢?给我轰!”炮弹向掩体飞过去,只见一个灰色的人影飞起来,像大鹏鸟一样,压在竖着半截树枝的坑里。一切都安静下来了,老鬼子狰狞地喃喃自语:“不还我儿子,杀光他们……”血肉模糊的灰色军装,是中国的好男儿;他压着一个人,没穿衬衣,没有扣子。大家都猜到了,那是老鬼的儿子。老鬼子一口鲜血喷出,像一摊泥,委顿到地上。鲜血喷在儿子胸膛上,那红色,杜鹃花的红色。山里的老乡告诉我,老鬼子把八路军和他儿子葬在了一起,老大一个坟,立了一块木牌,上面写:这里安葬的,是仁义的中国勇士,和一个日本平民。山里老乡告诉我,老鬼子岗田剖腹自尽了,他是跪在八路军和儿子的坟前谢罪自尽的。列位,怎么样,还是听评书好吧?评书有“评”,老单先把鬼子骂一顿,大家就听懂了,哪像小说,看完了还得掩卷沉思。烧脑多累得慌?可我老单也卖了个关子,我三番五次让老鬼子骂八路军破衣烂衫,这是嘲笑八路军穷吗?那位笑了,当然不是,这是对比小岗田的白衬衫,嘲弄老鬼子丧心病狂愚蠢透顶。如果连老单的评书都听不懂,这等智商,从此也就告别小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