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浸没式戏剧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文-/-张田Tiffa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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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浸没式戏剧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这个问题，用一句话来回答就是：
没法再直视正常的戏剧作品了。
我和浸没戏剧的关系如下：
2014年，在NYU Tisch跟谢克纳上课的时候，观赏了他新制作的环境戏剧作品《想象O》（Imagining O），并和他以及其他几位主创人员和演员讨论过制作流程和动机。
2015年，在《不眠之夜》（Sleep No More）做舞监期间，参与完成每晚演出的制作并发表相关文章数篇。
2016年，终于看了另一部与SNM完全不同但同样盛名在外的Then She Fell。
先简单介绍一下三部剧的概况。
《想象O》是由先锋戏剧鼻祖谢克纳策划和导演的仅仅持续四晚的环境戏剧作品。这部剧将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中的奥菲利亚（Ophelia）和波琳-瑞芝（Pauline Réage）1954年关于性虐待和性奴隶的法国情色小说《O的故事》（“The Story of O”）中的女主角O的故事融合在一起。
《不眠之夜》是目前为止最著名的浸没式戏剧作品。
由莎士比亚最阴暗的悲剧《麦克白》改编，添加了希区柯克的故事情节，剧情设置在20世纪30年代的一座废弃酒店。观众在三个小时的演出时间内只需戴上一只面具，便可以任意穿梭在这处被精心设计成复古风格的9000平方米的演出空间中。
《Then She Fell》，是一部由《爱丽丝梦游仙境》改编的戏剧作品。它将布鲁克林的一所废弃教堂改造成医院和梦境交织的未知世界，每场演出只允许15位观众进入。观众在被精心设计的路线上经历爱丽丝的奇幻故事，与演员的每一次互动都会成为剧情的一部分。
Then She Fell中的爱丽丝在跳舞
现在，我想从下面几个方面来解释为什么我说参与过了浸没式戏剧以后，我很难接受正统戏剧试图给我创造的情境。
体验1：多维度细节身临其境
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感觉坐在剧场狭小的座位里两个小时，人都要不好了。
明明舞台上精彩不断，笑点无数，我们却在上半场认真的期待中场休息，在下半场急切的等待演出结束。“可以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真是太棒了”的想法贯穿整场演出这件事真的很尴尬。
浸没式戏剧往往都会摒弃镜框式舞台，无论演出是否在传统剧院中进行，观众都不再只是坐在座位上，脸朝前，一不许说话二不许动，你就盯着舞台那一块亮光看吧。
《想象O》将剧院的舞台、后台、室外、大厅、观众席、更衣室，甚至是逼仄的楼梯间统统利用起来。在过程中，观众经历了全体站在舞台上观看演员在观众席中散落而坐的演出，在传统舞台的上台口处观看演员在后台的演出，以小组的形式来到楼梯间或剧场大厅参与演出，以及最终完全分散开来以个人的形式探究整个空间的各个角落，包括化妆间、洗澡间、密室、花园等。
《不眠之夜》演员用肢体表达
《不眠之夜》和《Then She Fell》更是将非戏剧用途的场景进行改造，并模拟故事发生的环境。观众在三个小时的演出时间内只需戴上一只面具，便可以任意穿梭在这处被精心设计成复古风格的9000平方米的演出空间中。
《不眠之夜》整个演出空间充斥着独具匠心的设计细节，在获过奥比奖的舞台布置中，每一处道具和布景都与环境、氛围和风格丝丝相扣。
与SNM不同，Then She Fell每场演出只允许15名观众入场，这使得替每一位观众设计路线成为可能。
观众入场后会被分为两至三人的小组，观看完每一幕后，会由一位演员将指定观众带到指定场景参与下一幕的演出。
剧中的每一个房间都进行了改造，添加了数不胜数的多维度细节以求让观众有身临其境的感受。故事和环境中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刺激都被运用在了体验中。在Then She Fell中，我看了舞，听了歌，吃了葡萄，喝了酒，闻了药，还摸了女人的头发。
无论是让观众自己任意探索还是提供给他们一条设计好的路线，观众都可以从这三部戏的空间利用和细节布置中感受到强大的代入感。这便是浸没式戏剧的“浸没”二字的根源所在。
看过这些，你让我看着有些戏的景片里，那些纸片状的房屋轮廓和反着光的塑料树，心悦诚服的说，“我简直就像在罗密欧向朱丽叶表白的现场似的！” 你当我瞎啊。
体验2：狂震撼的一对一表演
在戏剧作品中，对于演员真真切切在我面前，与我发生交流这件事，我发现自己是无力抵抗的。同样的动作和表情，在十米开外的舞台上和在鼻子尖上发生，带给观众的体验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
而浸没戏剧的好处就在于一切表演都是发生在咫尺之内，产生的力量则是巨大的。以及，在与演员互动的过程中，观众的安全距离被打破，观众也不再是被动的接受信息，他们也可以向演员提供反馈，甚至参与到情节中。
《想象O》的演员数次与观众有身体上的互动，其中一位演员更是在一幕中抽泣着，并紧贴着穿梭于观众之间，导致观众对演员产生了情感上的亲近。
在允许观众独自探索演出空间之前，有一幕情节是“狂欢节”。每一位观众需要参与三个挑战中的任意一个赢取一张用于接下来探索剧场的地图。这些挑战包括与半裸的演员合影留念和将花瓣塞入躺着的演员的口中。
接下来，由观众自己去探索的场景包括了更加亲密的互动行为，如观众被邀请扮演一个角色、阅读剧本，观众参与一些与情节相关的单独交流，或被要求说出自己最疯狂的幻想，而演员将会与观众交换一个她自己的幻想（分享的故事是演员自己的想法，而并不是从角色的角度去叙述）。
而在《不眠之夜》中，观众有机会收到演员的一对一表演。作为工作人员，我们经常作为一对一演出制作初期的小白鼠。比如大家喜闻乐见的六层隐秘剧情以及五层“return guest"剧情，我因为换新演员，就帮他们进行了实验。作为负责任、不剧透的好人，我只能说，当观众被迫卸下全部心里防御，演员近在咫尺的精彩表现真的会有摄人心魄的力量。我几次都哭到不能自已。
Then She Fell中最值得称赞的是它精密的路线设计和视线引导，这使得每一位观众都能获得一条虽不完整却足够清晰的故事线。
最令人感动的片段是：
爱丽丝把我领进她的闺房，递给我一把梳子，让我帮她梳头，并问我是否爱过，和她如闺蜜般你来我往的聊了几分钟后，她慌慌张张的跑走，临走塞在我手心一个纸团。我漫不经心的揣在兜里，并没有时间细看。几幕过后，另一位姑娘把我带到一个教室中（如图6），在层层叠叠的课桌椅上舞蹈，时不时从最高处择下一张碎纸片。她慢慢把它们组成一封信，而这封信的右上角是缺失的。于是她抬起头看我，眼中含笑，似乎在等我解决。我这时才突然想起兜里的那团被遗忘了很久的纸团，惊愕的掏出来展开，果然是那一角，这封信便完好无缺了。
观众在参与其中的过程中会有真实与戏剧分辨不清的感觉便来源于演员把与观众的距离拿捏的很好。我们时而是旁观者，时而又都是故事中的人。
“红桃皇后”对镜一瞥（我在这段剧情中，被皇后勒令侍奉，扯着裙裾，举着镜子让她梳妆）
看过这些，你让我远远地望着舞台上面目模糊、四肢不清的表演者，感同身受的体会他们的情绪什么的？我只能说呵呵。
体验3：选择性的放空和抽离
有时候，一场戏剧演出结束后，我从头到脚都会贯穿着一种“信息量太大”的疲惫感。几个小时的相爱相杀、阴错阳差，再加上满场飞舞、灯光闪烁，耳根子也没有一秒钟清净，看下来总会有种焦虑的状态出现。
谢克纳在与我聊到《想象O》时提到，他希望至少有80%的演出内容不能够被全体观众看到，他相信与其大肆轰炸观众的感官，不如提供给他们一个放空的状态，甚至找个角落睡一觉，都构成你的观剧经历。由于剧情的非线性发展，你并不需要担心错过什么内容，缺失的部分大可自己进行想象和脑补。
观众不仅仅是观众，他们也是戏剧内容的创造者。作为参与者，他们可以探究自己的内心，提炼并重构故事情节，获得一个完全不同、无法复制的体验。
在Then She Fell中，我被扔在一个医院的办公室中几分钟的时间，没有任何剧情的发生。我从初期的疑惑和焦躁中慢慢平静下来，开始感受一个有趣的、空白的当下。我的体会是，这样的时间其实是非常宝贵的，我在戏剧场景中全心全力的吸取周围的环境带给我的触动，而这和我在生活中是一模一样的。
浸没式戏剧焦点多元、多变的特性使得参与者可以决定自己的经历和故事情节。甚至，有时短暂的抽离也不失为一个有价值的好选择。观众可以像在生活中一样，感受一段空白所带来的收获。
如果看完这些，作为一个戏剧人，你除了想观赏浸没戏剧，还有点别的蠢蠢欲动……
那么，我想说的是，制作一部浸没式的戏剧作品并不算困难。
只要你喜欢这种形式，愿意更靠近观众，不害怕未知的观众行为，相信观众与演员的碰撞会带来独一无二的艺术效果，你就可以试一试。另外，浸没式戏剧没有剧场、舞台、灯光、音响的限制，像彼得·布鲁克说的那样，“I can take any empty space and call it a bare stage.”
《不眠之夜》的制作人在接受采访时被问到，自己想做浸没式戏剧应该怎样入手。他说，把你家的客厅装饰起来，邀请一些朋友，你自己演一个十分钟的剧情，这就是浸没式戏剧。不要把它想的太过复杂，想做你就大胆的动手吧，没有什么不可以。
与各位共勉。
注：本文转载自知乎，由作者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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