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雨老师|教学随笔：天生与人生
这两天，抽空去了一趟沈阳，考察一家民间教育机构——容师家长学校，很有些感触。尤其是昨日下午，听该机构的于老师面对十几位妈妈，苦口婆心地讲解《钱氏家训》。于老师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大白话，使我想起了上个世纪初农民出身的教育家王凤仪。下课时，转身抬头，看见教室后墙一条醒目的标语：“父母好好学习，孩子天天向上。”
容师家长学校面对的是公立学校的家长，牵头人是几位爸爸。近五年来，为了弥补体制内教育的不足，他们组织孩子们开展形式多样的研学活动，同时帮助家长放下焦虑，与孩子共同成长。他们的付出和耐心，令人敬佩。也就是说，这些家长接受体制内教育的现状，不怨天，不尤人，在“家校共育”这个目标下做好自己的本分，这是值得更多父母学习和借鉴的。
反观我熟悉的华德福家长群，相比而言，更具有“革命性”，参与学校事务更主动、更积极，甚至是学校建设的主要力量。但是，在“家校共育”方面仍有许多上升的空间，这是为什么？
我想，这里面有两个问题可以进一步探究：一是家校的合作；二是大家对教育的共识。
我们首先来看看第一个问题。
既然谈家校合作，那么先要承认家长和学校是有界限、相互独立的。家长把教育的责任一味推到学校身上，无论是在公立学校，还是家庭互助办学的民间机构，这都是界限不清的表现。反过来，学校大包大揽，总是“命令”家长干这儿干那儿，或者有的教师特别有“同情心”，把别人家的孩子当着自家的孩子来“疼”，这也是因为界限不清。
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先要肯定家长的独立自主，才有可能谈得上家校合作。一位公立学校的校长——深圳罗湖翠北实验小学的李巍校长从教32年，回忆起自己三十多年来家校合作的经验，用了四个十年作为分水岭：
第一个十年，我们做家长学校，校长告诉我，家长是用来告诉、用来命令的。
第二个十年，我们跟孩子们做习惯。我们觉得家长是用来尊重的，不尊重家长，不和谐，无法共同做好。
第三个十年，我们体会到：家长原来是用来学习的。”李巍说。
第四个十年，“我想得最多的可能是边界、分寸和度，对我来说是最重要，家长是用来信任和协商的。”
家校合作，有不同层面。我们能够在哪个层面上合作，这就涉及前面提到的第二个问题：对教育的共识。
既然谈“共育”，必须有“共识”为前提。这个问题非常难，但又必须面对。说它难，其实它的难度，与整个社会能否达成某种共识的难度相当。围绕一所学校形成的一个小小社区（无论是虚拟的，还是实体的），就是一个小社会。在强调价值多元、鼓励个性自由的当今时代，连一个国家的领导人碰见这个问题都挠头，不管是特朗普，还是普京，无论你权力多大，也无法保证能够达成整个社会的基本共识。
两千五百年前的孔子在这个问题上，态度很从容。他说天下之事，有什么可忧虑的呢？无论过程怎样，其结果必然是“殊途同归”、“百虑一致”。
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往者屈也，来者信也，屈信相感而利生焉。 ——《易传·系辞下》
在这里，孔子没有给出任何方法，但他有某种确信。这种确信，在《论语·为政第二》中也有充分的体现。学生问孔子，百年之后的事可预知吗？孔子说，当然！不要说百年了，就说千年大势，也是可以把握的。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通常孔子给我们的印象是温润、谦逊的，怎么在这里显得口气这么大？孔子不是算命先生，他之所以态度笃定，是因为他对恒久不已的天地之道有确信。而作为卑微的个体生命，在天地之间，此生为人，将何去何从？这是摆在每个人面前切实的课题。孔子当然有他个人的选择，我们每个人也可以有我们自己的选择。当我们不能自主，那么你就只能让别人为你作主，由命运摆布，随波逐流。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今天我们来探讨对教育的共识，其核心议题是，能否就“人之所以为人”达成基本共识。对人的本质的不同认识，就形成了不同的教育主张和教育理论。辛庄师范若牵头来办家长学校，一切活动都会围绕“天人”二字来开展。在现代汉语的语境里，人的本质是兽。
人是生活在地球上会说话、会制造工具并使用工具进行劳动的高等动物。 ——《现代汉语词典》
而在传统文化的语境里，人人皆为天之子。
人者，天地之性最贵者也。
容师家长学校的于老师关于“布衣天子”的提法也很妙。
百年以来，几代中国人生存的压力巨大，因此把“求生存”放在教育以及一切社会问题的首位，筚路蓝缕，艰苦奋斗，走到今天，非常不容易，值得感恩！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种刚健的精神，毫无疑问要继续发扬，但到了今天这个时代，生存的恐惧和焦虑可以放下了，人可以活得更从容。
人生的开展，有天意，也有人为。古人很清醒：所有的人为，都应合乎天的心意。教育以人为本，而人以天本。故“天生”是“人生”的基础，上天把最宝贵的东西安放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头，我们要珍惜并善用。
女儿在辛庄师范的中学实验班，这个学期结束可以毕业了。作为父亲和老师，我陪伴她整整走了九年。看到孩子亭亭玉立，长成今天的模样，我很欣慰。上周，我和女儿有一番谈话。女儿将来想在写作、艺术设计或翻译领域有所发展，我很支持，并给了相应的建议。
最后，我说：不用把学业和找工作赚钱必然联系在一起，生活、学习、工作，其本质就是创造，生活即学习，学习即工作，都可以打成一片。爸爸对你很放心，二十岁之后可以先谈恋爱，结婚生孩子，然后再考虑工作的事情。学习和工作都是一辈子的事情，别着急，慢慢来：）
祝福“魔法学校”的首届毕业生！祝福天下所有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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