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美高女孩谈女权:完爆80%中年人朋友圈热点 | 专栏
美式教育和中国传统教育有何不同?其实学科不同都是表象,思维方式的培养才是“里子”。再过几天就是3.8妇女节,每逢这个节日,“女性”被特别强调出来,总有一种淡淡的尴尬感。但这篇美高女孩谈“女权”,却让编辑部拱手称服。
服气的地方不仅在于她在十几岁就能有这样成熟的观念,还在于她论证自己观念的思维方式,也有理有据。对所有家长来说,不管培养男孩还是女孩,不管选择哪种教育,在哪上学,教孩子有判断力,有理性思考的能力,总是一个真正重要的问题。
留美3年多,目前在TOP50美高The Williston Northampton School的12年级就读,是书籍《花开彼岸—我们在美国读中学》的主创之一。
背景:中型规模(400~500人)的顶尖私立寄宿高中,平均每个年级有4个来自中国大陆的学生。学校学术、体育、艺术等各方面较为均衡。
出场人物:
G,11年级女生
X,12年级男生
W,10年级男生
我,12年级女生
一个平淡无奇的周三,一个拥挤如常的食堂,几个同学围坐在桌边,裹着大棉袄,切着餐盘里干得塞牙的鸡肉,聊着课堂、作业和搞笑小视频。正在此时,G端着盘子坐了过来,和大家分享了一个消息:
G
听说了吗?从下学年开始,***High School(小镇上的公立高中)的高一新生就要统一改名First-year Students了。我们学校说不定也要改呢。
看到我们脸上迷惑的神情,G解释说,不久前有学生提出“Freshmen”这个称呼只包含“men,” 忽略了女性,反观“Sophomore” “Junior”和”Senior”都不是直接性别指代的词汇, 所以校方决定将所有“Freshmen”都用“First-Year Students”来替代。
G话音刚落,坐在我左边的男生X就脱口而出:
X
又是一群白左!简直莫名其妙。
另一边的男生W也说:
W
你改个称呼有什么用,为了形式而形式,这就叫矫枉过正。
面对突如其来的反感,G有些懵。而我心中蹭地冒起一股无名火:
我
这改名至少也没什么不好吧,又没有损伤任何人的利益。
W
一直以来都是叫freshmen的,你改来改去有什么意义呢?Men本来就是可以代指人类的啊。
我
那为什么只有用men来代指人类,却没有用women来代指呢?这其实也是一直以来男权社会的一种体现啊。
……
……
我们的争辩并不是真正的争,更算不上所谓的辩。短短几分钟后,我们就都又嬉闹着赶向了下一节课的教室。可静下心来,这段对话却不断在我心中浮现。
我自认并非一个容易恼怒的人,可那时候,我心中分明充满了气愤。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显然,我并不是真的介意用freshmen这个词汇来指代高一学生。刚听到改名这个消息时,比起赞成,我更多的是惊讶-“哇,我从来没想过还有这一层含义!”所以说,我的气恼并不来源于观点冲突,而是条件反射。
当X和W,作为两位男性,非常直接地抨击了一件与女权有关的事时,我,作为一位女性,下意识地产生了护短情绪和使命感,立刻站到了女权这一边,对X和W产生了敌对情绪。
在心理学和社会学中有in-group(内团体)和out-group(外团体)的概念。前者是指与个体有密切联系,使个人产生归属感的社会群体,后者则是除此以外的社群。
对于我来说,在性别这一项上,女性就是我的内团体,而男性则处于对立面,成为了我的外团体。根据社会认同理论,人们会无意识地更为信任甚至偏袒内团体成员,而对外团体成员产生轻视甚至敌对心理(in-group bias)。
我不由地思考,在围绕“改名”这件事中的争论中,X和W迅速的批评,以及我下意识的愤怒,是否都或多或少受到了in-group bias的影响呢?也许,我们的性别成为了我们难以站在对方视角考虑问题的先决陷阱。
放开视野,现今的许多争论,都是只有“争”而没有“论”。视角的不同造成了双向的护短和轻视,互相攻击的状态引发无谓的伤害,甚至淹没了那些真正理性的声音。
庆幸的是,我们的“改名大讨论”虽然年轻且幼稚,还是有“论”的部分的。
几分钟的时间里,我的想法逐渐成型:
第一,我认为改名至少是没有弊端的(没有说要改成freshwomen);
第二,不接受身边的改变而一味追求本质的飞跃是徒劳的;
第三,以抨击政治正确为目的的抨击更是一种矫枉过正。
第一点显而易见。关于第二点,我相信一切真正意义上的变革都是无数小事情的堆积,绝非一蹴而就。很多改变,特别是思想潮流的变更,时常是从“小处”出发,也逐渐渗透进生活的点点滴滴。
比如说黑人革命中的公交车座椅事件,清末的剪辫子,或者是1960年代美国女性间兴起的不穿内衣的浪潮。No-Bra对于实现男女平等来说真的是必不可缺的吗?我并不觉得。真正的男女不平等难道体现在女性需要穿胸衣上吗?答案自然也是否定的。
但是对于当时的美国女性来说,这是她们解放自我的示威;也许她们无法改写美国宪法,但是她们用力所能及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第三点我深有体会。做个兴许有些夸张,但大家都很熟悉的类比吧:
feminism就像嘻哈音乐(说是前几年的民谣也是一样的),一夕之间仿佛大家都爱上了它,成为了它的粉丝。而当它越来越受欢迎的时候,就涌现出了两种不和谐的声音:“你不听嘻哈你一点都不酷”的道德绑架和“你就是个无脑跟风狗,伪粉,faker”的申讨。
而当某位嘻哈歌手出现了问题的时候,嘻哈作为一个音乐形式本身却也受到了抨击。一时间人心惶惶,连那些只是真心热爱、支持嘻哈的人们都畏缩了,讲句love and peace都有遇上hater的可能。仔细想想,这故事其实挺耳熟。
feminism本身是正确的,可是有一天,它被戴上了“政治正确”的帽子,就变了味。“政治正确”的东西不一定都正确,但是,“政治正确”的东西难道就都是错的吗?主流的东西,便不酷吗?
当抨击变成了潮流,当攻击政治正确成为了新的政治正确,才是可怕的事。
说了硬币的正面,我也该想想硬币的反面。X和W同样可以提出,这种改名无异于中国历史上的文字狱。将原来好好的词汇挂上莫须有的罪名,莫名其妙得就变成了gender discrimination(性别歧视)的帮凶。
不得不说,这种角度也不无道理,man作为一个英文单词,一开始本来就是gender-neutral的,就好像中文中用“他们”来指代一群人一样,何错之有?
当女权主义成为一顶高帽,或者说,成为了禁锢人们自由的枷锁,女权还值得我们支持吗?在他们看来,此时的支持已经成为了一种盲从。
我清晰地明白自己没有资格为任何争论盖棺定论,更无法强迫任何人接受或者采纳我的态度。数学题有对错,态度没有对错,更难判高低,往往只是经历、角度、立场、思维方式和侧重点的不同。
世界存在一天,就有不同的声音。这其实是一种幸运,没有争论和摩擦的世界只是一潭死水罢了。
在美高成长的这几年,我对“角度”和“立场”的认识也有了一点提高。
也记得初中的时候,如何在语文课上奋笔疾书,只为了听写老师诵读的标准答案以便应付往后的考试。朱自清、老舍、鲁迅,这些人名反反复复的出现,可机械性抄写的学生们没有时间好好去品读。一本语文书密密麻麻的都是水笔的痕迹,有时候连课文本身是什么都看不清。在美国的课堂里,老师更注重学生自己的看法。
从高三开始,学习了一点新闻学,然后越来越意识到思考和阅读的重要性。我思,故我在。而阅读,不管是新闻报刊还是人物传记,则是思考不可取代的燃料。
世间万物都是三维的,我们的眼睛却只能看到一个平面。往往,我们以为自己明察秋毫,其实只是在盲人摸象。在了解世界的过程中,我们经常需要走出自己的“comfort zone”,我指的不是挑战蹦极,而是思维上的。
比如说,假设你是一个支持死刑的人,你要逼迫自己去看那些死刑犯的眼睛,去听他们的故事,然后再问问自己,我是否还支持同样的观点。
在我的写作课上,老师曾向我们介绍过一个叫narrative4的project。这个项目将持有不同观点的人们聚集到一起,分成一个个小组,让他们倾听各自的故事,然后再向整个人群复述对方的经历。
比如说,有一个视频是关于美国的枪支管理的。一位支持持枪自由的男性,倾听了一位母亲讲述她如何在一次商场枪击案中失去了自己年幼的儿子,而他,则分享了自己童年的遭遇和他立志要保护家人的决心。敞开心扉后,有些人流泪了,有些人开始思考自己原有的观点,有些人愤怒地离开了现场。
倾听与自己不同的声音并非易事,听到了,也不一定就能理解,更不一定就能接受。但我始终认为,我们该去倾听。
世界如此之大,我们如此无知。我们只能尽量尊重不同,在主观中寻求客观。我们的目标,应该是努力收集全面的信息,然后做出属于自己的判断并勇敢地坚持。
随着女权主义的流行,社会上也逐渐涌现出了许多伪女权主义者。那么,作为一个十八岁的准大学女生,我又是如何判断其所谓“真伪”的呢?
我认为,真正的女权主义在于打破人们对女性的固有期待和限制。女孩子也可以擅长数学,可以喜欢滑板,连帽衫,架子鼓。一个女孩有权利决定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她可以决定自己的穿着,妆容,喜好,目标;她可以把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作为梦想,也可以立志成为社会精英。
女权是指,对物化女性的传统抗议到底。一个女人,可以爱美,可以是很美的,但她的价值不由她的外表而决定,或者说,她的美丽从不局限于她的外表。
女权是指,对待男性,不卑不亢。身为女性,不因为自己的性别而感觉低人一等,不为了道不明的圣母情结来做出无谓的自我牺牲。不依赖异性的帮助,不理所当然地花着男友的钱。自尊自立自信。
女权是性解放和性平等。在这件事上两性应该享有平等的地位,对彼此持有对等的尊重。试想,有多少女孩还被性的羞愧情绪困扰,有多少女孩受到了侵犯却没有勇气站出来,甚至浑然不知,有多少女孩还在下意识地做一个顺从者,又有多少女孩因为下意识地做了一个顺从者而变成了人们口中的“坏女孩”,吃了所谓的“亏“?
那么,伪女权主义又是什么呢?在我看来,它分为两种,一是过激分子想要一举建立女性至上的矫枉过正,二是利用女权主义为自己谋取利益、逃避责任的道德绑架。
前者,可能为自己的独立女性身份沾沾自喜,对一切传统文化里的女性形象嗤之以鼻,对其他不符合自己“标准”的女性不屑又苛责。结婚沦为了对社会的妥协,生孩子更是自我的沦丧,要是哪个女人不小心成为了家庭妇女,那完全就是这些“女权主义者”口诛笔伐的标杆了。可是,精英女性从来不比家庭妇女高贵,只要是个人的选择,就应该被尊重。
而后者,则只追求某些方面的平等,在另一些方面甘心做着男性的附属品。她们嘴中一边喊着“男女平等”的口号,一边又期盼着白马王子的降临,对她说:“我养你啊。”社会上一旦爆出什么女性受到不公对待,比如说职场工资不平等的新闻,她顿时非常来劲;但是一到了要清空购物车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刷了男朋友的卡。
如今,伪女权主义盛行,甚至直接影响了feminism在人们心中的印象。
明明每一个人都该是feminist。可到了现在,连坦坦荡荡说一句:“我支持女权” 好像都已经成为了困难的事,唯恐自己被当成了心比天高,藐视男性的角色。
不过,我倒不算很悲观。
每一个平权运动似乎总免不了反噬的阶段。从前段时间的BlackLivesMatter, 到现今如火如荼的MeToo, 每一次足够有影响力的浪潮都包含缺陷,都会面临打击,都会不慎就踏入矫枉过正的境地。
然而我相信,推动和反噬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就像我们在停车的时候总要左右调整才能找到完美的角度,一把到位的技术是我们这个庞大繁杂的社会体难以真正做到的。
每一场争辩也都有意义,我相信我们寻找的答案和平衡,终将会在一次次思想的碰撞中被逐渐孕育出来。而我们需要做的是:Keep Thinking;Keep Arguing;Keep Figh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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