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OK，世界是你们的，野兽派太太！
编者按：
对中文世界的读者来说，卡罗尔·安·达菲（Carol Ann Duffy）或许还不是一个熟悉的名字，但在英语文学界，达菲早已经家喻户晓，拥有众多的粉丝和读者。她在英语文坛的巨大声名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三百多年来英国首位女性桂冠诗人，更因为她用泼辣、讥诮又时而充满幽默和机敏的诗风发出了新时代女性的声音。
雅众今年出版了由陈黎老师翻译的《野兽派太太：达菲诗集》（原名《世界之妻》），在这本诗集里，达菲从女性视角出发，在三十篇诗作中塑造了三十多位个性鲜明，忠于自我的新女性形象，大胆而又颠覆。陈黎老师为这本诗集写的导读也很精彩，原文很长，我们从中节选了一部分发到微信上，暂时还未拿到这本书的读者们可以先从这篇导读中认识达菲这位优秀的诗人。
卡罗尔·安·达菲（Carol Ann Duffy,一九五五—— ）苏格兰诗人、剧作家，生于格拉斯哥。曼彻斯特都会大学现代诗学教授，二ＯＯ九年被任命为英国桂冠诗人，是三百四十多年来首位获此殊荣的女性，也是当代最受欢迎的诗人之一。
夺麦克风有成的古今沉默太太们
卡拉OK嘉年华
（节选）
文 | 陈黎
卡罗尔·安·达菲（Carol Ann Duffy）于一九五五年出生于苏格兰的格拉斯哥（Glasgow），五岁时随家人迁居英格兰的斯塔福德郡（Staffordshire），后来进入利物浦大学就读，于一九七七年获哲学学士学位。二ＯＯ八年，她获得基尔（Keele）大学和斯塔福德郡大学颁发荣誉博士学位。达菲于二ＯＯ九年荣膺英国桂冠诗人，是三百四十一年来英国首位女性桂冠诗人，同时也是第一位苏格兰籍的桂冠诗人。一九九九年，她就曾是桂冠诗人的主要候选人之一，许多评论家认为她当时与此荣衔擦身而过，其中的两大原因是：她是女性；她是女同性恋者（或者，双性恋者）。
达菲写诗，也写剧本，为大人写，也为儿童写，从一九七四年首本作品结集至今，出版的诗集、童书、童诗、剧本多达五十余册。达菲的诗作曾多次获奖，《站立的裸女》（Standing Female Nude, 1985）和《另一个国度》（The Other Country, 1990）获“苏格兰艺术协会年度书籍奖”；《阴暗时光》（Mean Time, 1993）获“韦伯特诗歌奖”和“前进诗歌奖”（年度最佳诗集）；《出售曼哈顿》（Selling Manhattan, 1987）获“毛姆奖”；《狂喜》（Rapture, 2005）获“艾略特奖”；《蜜蜂》（The Bees, 2011）获“科斯塔诗歌奖”和“艾略特奖”。
达菲出版了二十多本诗集，其中最为读者津津乐道的当属一九九九年出版，我们中译的这本《野兽派太太：达菲诗集》（The World’s Wife，以下概称为《世界之妻》）。三十首诗作的诗题——譬如小红帽，莎乐美，喀耳刻，美杜莎，大利拉，欧律狄克，得墨忒耳，皮格马利翁的新娘，女金刚，希律王后，伊索太太，达尔文太太，西西弗斯太太，浮士德太太，弗洛伊德夫人，温克尔太太，伊卡洛斯太太，拉撒路太太，野兽太太——清楚地揭示这是一本以女性观点为中心的诗集。何以又以“野兽派太太”名之？盖此本诗集中达菲所塑造的三十位（组）新女性，个个勇于颠覆传统思维，不轻易妥协，忠于自我，性格鲜明，为读者开启颇具震撼性的视野（啊，最鲜明者莫过于倒数第二首的“野兽太太”），这让我们联想起用色强烈、笔法狂放、引发视觉冲击的野兽派画风——三十位“野兽风”太太结为一派，不就是“野兽派太太”？——《世界之妻》的最佳狂笔画像！二ＯＯＯ年，《世界之妻》被改编成戏剧，在爱尔兰的剧院首演，此后在各地不断上演，二ＯＯ九年由名女伶琳达·马罗（Linda Marlowe）担纲演出的版本，八月从爱丁堡开始，巡回英国各地与境外演出。
《世界之妻》题材多元，诗风多样，时而幽默滑稽，时而嘲讽批判，时而抒情忧伤，达菲以戏剧性独白的手法，试图从女性观点出发，重新审视、诠释，甚至嘲弄、颠覆惯常以男性为主体的人类历史、神话故事、《圣经》故事、童话、小说、电影、流行音乐或民间传说，巧妙地融合严肃与荒诞的元素，以独特的叙事策略和切入角度，赋予老故事全新的情节和结局，让我们发现原来表象背后的真相如此扣人心弦、发人深省，原来古今众多知名男士在他们妻子心中的评价如此超乎想象，原来熟悉的人物、事物或事件可以透过另类或逆向思考，开创出如此丰富的趣味。
…… ……
这本诗集的题目源自乔治·艾略特（George Eliot）小说《弗洛斯河上的磨坊》（Mill on the Floss, 1860）里的一句话：“在这类情况下，舆论总是具有女性的属性——不是世界，而是世界之妻……”（Public opinion, in these cases, is always of the feminine gender, — not the world, but the world’s wife…）乔治·艾略特将流言蜚语或说长道短比拟成“世界之妻”，呈现出父权社会对女性的鄙夷与歧视。达菲以此为书名，却大胆颠覆惯常以男性为主体的诸多故事，言之有物地导正社会视听，一方面将长久以来被男性夺走的话语权还给女性，一方面嘲讽长久以来世界对女性的偏见和无知。
我们常听人说：“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贤惠的女人”，这显然是以男性为中心的论调，女性在现实生活中似乎总是无条件支持的沉默力量，将光环给予男性，自己退居幕后，达菲显然不认同这样的说法和做法。她透过改写情节或新编故事，透过反向意识的质疑的态度，透过亦庄亦谐、嬉笑怒骂的手段，让这本诗集里的三十一位女性从她们男人背后、历史背后、故事背后走到生命舞台的聚光灯下，从古代走向现代，各自以独特角度和有个性的语调为自己发声，坦率地表达出她们对身边男人的怨怼、愤怒、嘲弄、叛逆，对爱和情欲的渴望、焦躁、委屈、执着，为自己的价值寻找新定位。
有人说女性主义者达菲想藉由此书颠覆男性宰制的社会，对男性进行无情的挞伐，也有人认为从诗集名称即可看出达菲最终还是将女性定位为“妻子的身份”，否定了她们拥有自主权的可能。综观全书，爱情与人性始终是故事主轴，与其说达菲企图提倡女权，不如说她企图在惯行的男性思维或性别歧视中加入女性的观点和元素，探讨存在于男性与女性之间的性格差异、认知落差和沟通困境，进而思索两性和谐共处的理想模式。
读达菲这本《世界之妻》真像是聆听一场“世界好／女子声音：夺麦克风有成的古今沉默太太们卡拉OK嘉年华”——充满欢乐，活力四射。断电的神话与历史中的知名丈夫们，被麦克风在手、冲破卡拉OK既定旋律即兴乱唱的女高音、女低音、女尖音、女爆音……淋漓恣意地乱电、痛电着。有幸担任这场在线直播歌唱大赛的各地众多评审们未必都是女性，但每个人聆听后都不禁即席按赞、拍案叫绝，盛叹这前所未有的翻唱、翻案，初试啼声的新人选秀会，高潮迭起，精彩乱伦，说OK，OK，世界是妳们的，野兽派太太！
◆
| 西西弗斯太太
推石头上山就是他，蠢蛋。
我称之为石头——更接近一间教堂的大小。
他初次动身时，它让他苦恼，
而今它惹恼了我，还有他，十足的傻子。
我可以用一把短剑对他做出狠事。
想想额外的好处，他说。
额外好处有什么用，我尖叫，
当你连弹开软木塞
或去公园散个步的时间都腾不出来？
他是白痴。
方圆数里内的人们围聚过来张口瞠目呆看。
他们认为那真是怪癖，
有点像在胡闹。
更贴切地说是穷极无聊。
他简直是对月
吠叫——
那块他妈的石头才刚推上去
就一路往下
滚回原处。
而他怎么说呢？
不可卸责——
敏捷如鹰，
瘦如鲨鱼，
不可卸责！
但我在暗夜里独眠，
觉得自己有如诺亚的妻子，
当他埋头打造方舟，
有如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的妻子。
我的声音沦为粗嘎的牢骚，
我的微笑沦为扭曲的假笑；
而他在山上越来越深的黑暗里，
百分之一百以上地投入他的工作。
译注：西西弗斯（Sisyphus）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他卓越超凡的智慧惹恼了众神，罚他承受推大石上山却永无到达山顶之日的命运。
| 温克尔太太
我像一粒石子沉入
后中年期 静静深深的海里，
从头到脚都痛着。
乐在吃喝
放弃运动。
对我好处多多。
在他睡觉时，
我替自己找到了一些嗜好。
画画。游览梦寐已久的风光：
比萨斜塔。
金字塔。泰姬陵墓。
我将它们全都画成一些水彩画。
但最棒的是，
轻轻松松胜过一切的是，
向性爱说声一点也不深情的再见。
直到有一天
我返家，带着这幅尼亚加拉瀑布图，
见他直挺挺坐在床上急急吞下威而刚。
译注：
1.《瑞普·凡·温克尔》（Rip Van Winkle），十九世纪美国小说家华盛顿·欧文（Washington Irving）所写的短篇小说。温克尔是一名樵夫，有一天打猎，走进森林深处，遇到一群人在玩九柱戏的游戏。他和他们一起痛快地喝酒玩耍，不久就睡着了。当他醒来时，发现人事全非，原来他这一觉睡了二十年。
2.威而钢（Viagra），又名“万艾可”或“伟哥”。
| 伊卡洛斯太太
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站在小山丘上
看着她所嫁的男人
向世界证明
他是个彻头彻尾、如假包换的天字第一号大笨蛋。
译注：伊卡洛斯（Icarus）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他戴着父亲制作的蜡翼逃离克里特岛，却因飞得太高，双翼遭太阳融化，而坠海身亡。
——选自《野兽派太太：达菲诗集》
往期回顾
《野兽派太太》
[英] 卡罗尔·安·达菲 著 | 陈黎 张芬龄 译
雅众文化 & 外语与教学研究出版社
联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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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理人：方雨辰
执行编辑：赵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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