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华》或许并不想成为“神作”?
嘉年华(2017)
Angels Wear White
导演: 文晏
编剧: 文晏
主演: 文淇 / 周美君 / 史可 / 耿乐 / 刘威葳 / 彭静 / 王栎鑫 / 李梦男
类型: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 法国
上映日期: 2017-11-24(中国大陆) /
2017-09-07(威尼斯电影节)
片长: 107分钟
编辑 | 荒岛
文|车小爷,深焦作者
文晏《嘉年华》评分:70/100,值得一看
本片为目前院线正在上映电影
车小爷近期打分参考:
梅峰《不成问题的问题》79/100;
张艾嘉《相爱相亲》75/100
索菲亚·科波拉《牡丹花下》55/100
弗朗索瓦·欧容《双面情人》50/100
本片是目前深焦口碑榜的上榜电影,欢迎在文末投票,表达你的喜恶。
其他上榜影片,请关注今天第二格推送。
金马新晋最佳导演文晏,《嘉年华》,2017
第一次看到《嘉年华》的时候,震惊世人的“三种颜色”事件还没曝光,“救救孩子”的标语还没出,但我已经知道评论它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近年来中国观众浸淫于《熔炉》《素媛》以及背后的真实故事中,《熔炉》是“改变韩国国家的电影”,《素媛》更是让时任总统李明博压力大到不仅修改强奸幼女法案,还要当众下跪道歉以平民愤。我们不期待《嘉年华》成为这样的公器,《嘉年华》也无需承担如此沉重的负担,到头来,我还是希望能相对单纯地说一说这部电影。
故事想必大家已经知道。周美君饰演的学生小文和她的朋友张新新,文淇饰演的酒店服务员小米,加上酒店前台莉莉,小文妈妈和女律师郝洁,和海边建了又拆的巨型梦露雕像一起,组成了这个女性迷局。儿童性侵是《嘉年华》的重要情节,但透过这远不如现实魔幻的情节,观者看到的,是少女成长的孤独,情感的缺失,罪恶与权力的巨大能量。这个世界看似平静,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面无表情,他们的内心一开始响彻歇斯底里的无助呼喊,后来因为无助和疲倦,声音消失了,人们安静地溃烂,腐尸般的恶臭在所有人中蔓延,年长者习以为常,并教会年幼者放弃抵抗。
小文逃学到海边,遇见一对新人在拍婚纱照
年幼的小文在性侵事件发生后在清晨悄悄打开酒店房门,没有了昨晚的金色发套,衣冠不整的样子,像个破碎的洋娃娃。电影中小文的第一次哭泣,不是出现在性侵过程中,也不是在医院检查身体时,而是自己的母亲开始对她进行“荡妇羞辱”的二次伤害 ,她抱着被母亲撕坏的“不三不四的衣服”第一次流下眼泪。107分钟时间里不难看出小文的成长故事,老师勾勾嘴角对她说“你妈又没回家啊”,批评她的朋友“还想不想上学了,天天跟她待在一起”,父母离异,总是见不到母亲,你只能在舞池里找到她,“你真是越来越像你爸了”是母亲对她愤怒的来源之一。最好的朋友张新新对家人坦白性侵事件时,说“都是小文出的主意“,她不知道什么是处女膜,还一个劲地安慰小文“我妈说我们没事”。在学校、家庭的双重压力下,这个女孩在青春里为数不多的伙伴,是这个“傻白甜”张新新,一缸不会说话的金鱼,也许还有那个“好心”带她们玩,带她们开房,请她们喝啤酒的“刘叔叔”。而她们之所以去开了房,是因为“太晚了,怕被妈妈打”。
愤怒的母亲剪掉了小文的长发
这不是一个新鲜的成长故事,除了真实的性侵,老师习以为常的嘲笑,母亲忽明忽暗的红唇,长期缺席的父亲,把小文当作犯人般拷问的警察队长,种种这般,都是共犯,这世界一直在强奸年轻敏感的生命,它在性侵事件之前早就发生。同样在社会腐坏的腥气中成长的,还有16岁的酒店服务员小米。
文淇饰演的小米应该是《嘉年华》最丰富的角色之一,结尾处她对郝律师坦白自己不到16岁,13岁时离家出走,呆过15个城市,而她不想再走了,她喜欢这个温暖的地方,“就连一个要饭的,夜里也能睡个好觉”(这台词与郝律师对警察队长时义正严辞说“这类案子,需要做”一样,都有股三流人物特稿式的廉价煽情嫌疑)。小米颤抖着故作老成,她懂得在送洗浴巾时谎报数目;“钱不是三五块挣的”,前台莉莉的混混男朋友健哥这么教育小米,而律师问她问题,作为交换,小米向她要了一百块钱,小米是黑户,在酒店做服务员,一个月薪水六百块钱,这年轻女孩活得太苦,连敲诈都不会。
无效的世故表演是小米作为一个悲剧人物的重要元素,她要找健哥做假身份证,三句不到就发火——“不能办就直说!”用监控录像敲诈刘会长得来的一万块钱,最终也没有换来她想要的身份证,她脱口而出“你耍我!”最后还被报复打成重伤。一个混了三年社会的年轻女孩,竟对如何在男性主导社会中求全生存没有最低的基本认识,试图冷着脸空手套白狼,没有任何筹码就大剌剌上前和男人拉扯谈判,不假思索在夜里追上空无一人的废船只是为了一个发套。这样的天真,不说它是一个剧情上的硬伤,只能说实在可怜。
“黑户”小米没有身份证,在酒店打工,成天提心吊胆
疼痛的少女成长故事不少,《成长教育》《少女日记》《美国甜心》《鱼缸》都是代表,其中女孩们无一不献祭了年轻身体,悲剧的起源总是失职的父母和社会。《鱼缸》中女主角和母亲的男朋友发生性关系之后,他的第一句话是“这件事只能我们俩知道”;《成长教育》里父母任由要本来考牛津的女儿弃学和富有的商人订婚,最后男人已婚的事实暴露,回头后悔莫及。性侵发生之前,“刘会长”对于小文和张新新来说,也许也是个有趣温暖的叔叔;小米也会对莉莉露出局促而羡慕的笑容,说“健哥对你真好”,夜里在他们房间门口静静站着听他们嬉笑。
缺乏适当“成长教育”的女性们,不知爱为何物,总会在某一时期误解了男性权力能给她们带来的惠泽,这无可厚非,男性话语权依然居高不下的世界里(即使假设我们只谈电影里的世界),无家可归的女孩们像没头的苍蝇,四处碰壁,而权力总是闪耀诱人光泽,成为她们某一刻救命稻草,不到头破血流总是深信不疑。莉莉被男朋友健哥介绍的“黄老板”殴打,健哥却置若罔闻,从前便隐隐知道他靠不住,但到了这个节点,她才痛定思痛回头。醉中她嘟囔着“下辈子再也不做女人”,离开前给小米的唯一建议是“好好跟老板道歉,这样以后才有机会做酒店前台啊”。能做酒店前台,竟已经是她们最大的希望。世界像游乐场里那个花纹繁复的大喇叭,幽深缠绕,望不到边,成人亦招架不住,何况孩子。
莉莉和小米
酒店老板对员工凶神恶煞,面对警察队长却只能点头哈腰,店被人砸了,也只能说一句“我开了十几年酒店,什么没见过”,和小米对郝律师说的话如出一辙,不论是手腕灵活的男老板,还是年轻弱势的女员工,“我什么都见过”背后是“我什么都不怕”,而这是个人人自危的世界,“我什么都不怕”不过是种可笑的自我安慰。老师嘲笑单亲的学生,小文的妈妈在警察局,在医院,在家里,在任何空间里大声地喊叫,这似乎是她与世界抗争唯一方式——因为她不知道任何其他方式;暂住在游乐场的父亲要被逼签下不向媒体发声的保证书,否则就要被驱逐,驱逐者说了和红黄蓝幼儿园保安相同的台词:“你在现场吗?你不清楚情况。”;面对权势提供的和解方案,他连掀桌子的力气都没有,只是问”那公道呢?”被世界强奸的不止女性,谁都难逃一劫。
小米和父亲
在平遥看《嘉年华》时我给了5分制的3.5分,如今情势变了,再看一次,还是相同感受。《熔炉》的高度类型化,《素媛》的煽情功力,《嘉年华》都不需要。它是一部克制的电影,人们对故事结尾心知肚明,照导演本人解释,从另个角度想,这样的结尾不失魔幻,细想也并不太差。缺乏戏剧性,平实镜头语言,一个如当年《夺命金》最后凭空出现一条字幕的”魔幻结尾“,都不是《嘉年华》的问题。但达内的现实主义,克制冷静生活流,不能掩盖所有漏洞。《嘉年华》除了小文和小米两位女主,剩余的女性群像都略显用力过猛而脸谱化,台词也有上文提到的煽情嫌疑。
片中出现的梦露雕像近日被诸多影评解读得透彻,此处也就不再解释。有如《老炮儿》中的鸵鸟,《鱼缸》里的白马,梦露是个不错的先行概念,可惜用得太轻易。一方面来说,用梦露形象作为最主要的符号,对于没有看艺术片习惯的观众是件好事;但当你仔细思考,这个穿梭在全片骨架里的幽灵,并不与故事完全贴合,而这并不准确的表达与它在影片中的显眼位置是失衡的,甚至可以说,是不负责任的。
电影中儿童性侵并没有被当做噱头,少女的成长,“第二性”的自我认识和社会处境,罪恶和权力交媾,多重复合主题本身便有挑战,成片略显混乱,重点模糊。不论归咎于现实考量还是创作本身,《嘉年华》的确不是什么“神作“,相信《嘉年华》也不想做一部”神作”。但话说回来,在今天这个熔炉里,没人逃过炎热炙烤,昨天刚看完《正义联盟》的中国观众们,决定买票来看《嘉年华》,本身便是神迹微弱的开始。
片中性侵事件的官方新闻发布会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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