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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剧透!东方科幻悬疑犯罪…今年金马最佳导演演员会给它吗?

深焦DeepFocus 深焦DeepFocus 2021-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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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名:缉魂

导演:程伟豪

编剧:程伟豪/金百伦/陈彦齐

类型:科幻/犯罪/悬疑

主演:张震/张钧甯/孙安可/李铭顺/张柏嘉/林晖闵

上映日期:2021-01-15(中国大陆)2021-01-29(中国台湾)

片长:124分钟

地区:中国大陆/中国台湾


01

缉魂与程伟豪


作者:文特森九六

手术室里的影迷,麻醉学在读硕士,时刻准备弃医从影



16年初春的一个深夜,如同大部分精力旺盛的大学生,或在游戏、或在伴侣、或在酒精、或在棋牌中沉浸不愿睡去,新学期刚刚开始,我也同样的一身闲劲儿没法准入眠,于是便在凌晨十二点半打开了《红衣小女孩》。这部海报如同内地无数在院线与网大中深藏功与名的国产恐怖片的台湾现象级电影,在内容上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倒不是说这部作品有多惊艳,而是在其中看到了某些遥远而似曾相识的类型瞬间,起码是记住了导演程伟豪的名字。


《红衣小女孩》海报


时间推进到17年,正在为着考研备考而焦头烂额的我,一身怒气无从宣泄,时时刻刻都处在爆发的边缘,未来前途的迷茫与当下的踌躇使得每晚在十一点结束复习的我总喜欢看上部惊悚片已解心中之压。《目击者之追凶》吸引我的有两点,一个是打眼一扫导演名字中有个“豪”,以及“目击者”的片名,我对导演高泽豪的处女作《目击者》的喜爱让我因错觉而在这部电影的界面逗留,最后发现导演全名“程伟豪”,再一次的似曾相识,看完已是凌晨两点,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吃得好睡得香。


《目击者之追凶》剧照


17年底考研成功,18年下半年开学报道之前,有半年左右相对空闲的时间,拿出来走访朋友,有段时间借住在青岛一位做电视主持的朋友家中,他用烤肉贺我,我们吹牛逼到深夜,最后还是准备睡前看一部电影消化一下腹中的辣椒和香料,《红衣小女孩2》被按下了播放键,他也很喜欢《目击者之追凶》,早早把这部续集存档。
于是连续三年的三个深夜,我看完了程伟豪的三部长片,从此对他充满了期许。


《红衣小女孩2》剧照


类型电影,这一以西方尤其是好莱坞的经典模式奠基的商业院线主流产品,在当下的华语范畴内,似乎处于一个较为尴尬的境地。香港电影大势已去,而大陆对尺度的严苛以及政治的敏感性亦限制了本土创作的发展。试着把目光投向邻国韩国,已然成为直逼美国的全球第二大类型片产出国,对经典类型模式(当然也包含了香港电影)中最纯粹的B级电影形式的模仿(动作场面、典型角色、主导情绪),对经典文本与段落的借鉴,结合其自身国家的民族特色和社会性质,实现了大批优秀作者和作品的涌现,朴赞郁、朴勋政、金知云、罗宏镇,以及连擒戛纳和奥斯卡的奉俊昊。
程伟豪便是这样的存在,甚至在邱礼涛越来越多的接手合拍大制作的空挡中,成为了华语类型电影突破的独苗。
大学时代便通过一系列短片展现了自己丰富的迷影趣味,对惊悚、犯罪、恐怖和黑色电影的痴迷结合其敏锐的社会观察让程伟豪的影像具备了风格化B级片的表面趣味性和及对时下议题表达输出的灵活变通。


导演程伟豪


“红衣小女孩”来源于台湾的著名都市传说,而形式上又将西方经典恶灵片同日本和泰国在新世纪以来分别引领起来的日常中的未知恐惧和残酷的因果论融入,在第二集中我们甚至看到了将西方流行的超能变种人同台湾当地宗教仪式中的守护神相结合的“变身兽人”。
而《目击者之追凶》这一片名本身就非常台妹、媒八卦小报一般的作品恰好展现的便是对传媒与政治黑暗而恐怖的奇情丑闻的揭露和演绎。程伟豪的电影因对舶来经典模式的本土化移植嫁接而让自己的电影溢出浓浓的宛如脚下泥土或头顶雨露的亲近气味,让华语体系的观众在其中产生较之外语类型电影根深的浸入感和联想力。


《缉魂》剧照


《缉魂》改编自江波的小说《移魂有术》,很遗憾没有拜读过,但似乎对于欣赏这部电影毫不妨碍。程伟豪将这个合拍项目巧妙的保留了自身的特色。张震饰演的身患绝症的检察官,实则是无数黑色电影与小说中的自身怀有严重或生理或心理缺陷的硬派侦探的缩影(那些睡不着觉、沉迷于酒精甚至致幻剂的灰色边缘人们),成本的增加让程伟豪能够打造一座赛博气息浓厚的Noir台北,隐喻的天空和潮湿的空气,催生出罪恶,当然了,这个架空的世界更过的是为了灵异元素的合理化。
程伟豪钟爱灵异类型,两部“红衣小女孩”不再多提,“目击者”这一现实世界下的凶案故事在开头车祸现场的碎玻璃中睁开的“无数只”眼睛以及结尾的鬼故事仍然让这部作品披上了某种不可言说的作用力。


主演张震

主演张钧甯


《缉魂》的主要情节逻辑动力,在于一项所谓的RNA修复技术干预下的“灵魂移植”。
电影中对这项技术在医学层面上的解释十分粗糙简陋,但程伟豪的主要目的并不在此,这一概念主导的方法论真正的价值在于程伟豪进入合拍片体系后自己过去最为拿手的做戏方式依然能够得到尽可能自由的施展。
电影于此不但完美而巧妙的实现了程伟豪的情节构想,科幻理念亦同电影中的近未来世界美学相辅相成,且还顺带衍生出了对科学伦理的朴素思考,这些周全而高效的布置,突显了程伟豪极强的创作弹性与适应性,对类型元素的灵活借鉴变通融合让其在不同的创作环境皆能游刃有余,也难怪无数先期评价都在分析电影究竟引用了多少名作,而又为其情感落脚点而钦佩不已。
是的,若落脚点不在情感,程伟豪的影像终究会是停留在B级片式的直接感官刺激中而无法获得感性触动。有一观点称《缉魂》令人联想起阿莫多瓦,个人认为实则不然,阿莫多瓦更多的是奇情,而《缉魂》中的情感是普世的。“爱”是整部电影的核心,夫妻间的爱,父母与子女间的爱,情人间的爱,前辈对后辈的爱,乃至对整个世界的爱的珍重,仔细回看电影中的每段情感,都令人或惋惜或动容。于是有关电影作为悬疑类型破案关键基本靠告解这一论断,在此有些站不住脚,这仍是一部情感电影。


《缉魂》剧照


张震身患绝症,为了爱人和即将出生的孩子而带病查案,而妻子又为了丈夫而做出了有背原则的选择;李铭顺因对古斌的爱而联手犯下罪孽;王天佑对母亲的爱让他成为可怜的替罪工具,却又寄托了张震对他的期许。
我们反观《缉魂》,感性逻辑远远的大于了理性,这也必然导致了情节上的坡脚:躯体本体意识为何如此脆弱甚至形如李燕的意识直接因他人灵魂的入侵而消失不见,这个问题或许的确难以开脱,但最后一幕张震借李燕躯体的还魂同妻子在狱中的相见还是给与了李燕作为女性一个伟大的礼赞,被牺牲而去成全,虽从头至尾未见多少自我,确实非常残酷,却又更显崇高,以及现实中对女性剥削的批判意识。


《缉魂》剧照


电影中的隐秘之爱也在这最后一刻以如此别样的方式达成程伟豪对现实的呼应,但影片中最为打动我的,来自于父母与子女间的深切情感,张震夫妻为了未来的孩子而经受肉体与灵魂的摧残,王天佑因对母亲的爱而走上歧途,而除了这些,还有这样一幕,张震曾感叹,以王天佑的年龄坐二十年牢出狱,仍是三十多岁的大好年纪,有着无限可能,而正处于这一年级的张震,反而因癌症而走向死亡,对生命的感悟与对下一代的教诲,以及成长中对爱的渴望(吃“卤味”的自白)在尾声的庭审发展出这样的情节:已经有部分魂灵进入李燕体内的张震,借李燕之驱化作王天佑母亲的口吻,劝导他要好好活下去。
电影结束后的字幕,“献给我的父母”,于程伟豪自己,于观众,都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真情。《缉魂》不再如他过去的作品那样灰暗,一段超越性别和生死的安魂曲,告解人们希望与坚持的良善——爱之痛中是生命的温存。
对程伟豪的未来,我充满期待,如同对华语类型电影的未来,写完这些蹩脚的文字又是深夜,我亦再次回想起了几年前那一个个遥远又似曾相识的夜晚,该去睡觉了。

02

对话程伟豪


作者:徐若风 

独立影评人,当代艺术与策展研究方向硕士在读,自媒体“风影电影”




前言

2021年第一部值得重要讨论的华语院线片,无疑是程伟豪导演的悬疑科幻新片《缉魂》。


《缉魂》改编自著名科幻作家江波的中篇小说《移魂有术》,由张震、张钧甯、李铭顺主演,1月8日-10日进行了大规模点映,并于1月15日正式上映。影片从知名富豪的遇害案讲起,负责此案的检察官梁文超(张震饰)与妻子刑警阿爆(张钧甯饰)在调查中发现,这起看似争夺遗产的谋杀案背后,还隐藏着更为惊人的生死迷情。


自首映之后,对《缉魂》各个层面的讨论层出不穷,尤其是对影片情节的梳理和对人物情感光谱的理解。在我看来,《缉魂》当然是一部需要被疯狂复盘、捋清每个反转与动机细节的电影,但更重要的在于——理解片中的情感变化,比理解高概念、事件逻辑的门槛更高。直至最后一秒,《缉魂》都灌满了复杂得酣畅淋漓而又保持克制的情感。看完之后,我思考了将近3个小时,才理解清晰其中的某个犯罪动机背后草蛇灰线的情感转变。


影片导演程伟豪曾一手打造恐怖片《红衣小女孩》系列,他的前作《目击者》更是近年来口碑最佳的华语悬疑犯罪片之一。而在《缉魂》中,程伟豪做了一次全新的“混类型”尝试,把所谓的“情节反转”渗透入镜像式的人性抉择和双重性的情感体验系统,让悬疑扎根于人物本身。


我们认定每个观众都能靠自己的脑力与独特的人生体悟,去构建自己对《缉魂》的解读方式,所以我们并不想要提供答案。深焦此次独家专访程伟豪导演,直接跨越了“剧情复盘”,而是深入到影片的创作与创作背后的观念,探讨《缉魂》在科幻与悬疑、东方文化与人伦情感、“近未来”与现实等多重维度上试图重构的关系。


深焦:是什么契机,让你选择江波的《移魂有术》这篇科幻小说进行改编?在剧作的创作阶段,又对小说进行了哪些方向的取舍?
程伟豪:当时投资方朋友拿了《移魂有术》给我看,看完后,我发现这篇小说里最有吸引力的地方在于“用大脑RNA制造记忆粉末”这种具有真实感的科学论调,并且通过它来讲述一个灵魂转移的类型故事。
在准备改编之前,我思考到“将人类的灵魂用RNA的形式留下来”这种论调是偏西方视角的,那么我们东方人进行这种题材的创作,是不是可以杂揉进东方的观点?我们东方文化对于灵魂的看法是什么?人死后产生的灵魂,有时候会被称之为“鬼魂”,那么是不是也是可以透过特定的东方术法,让灵魂有办法保存下来?
不过,真正让我对原著进行“大规模改写”的原因,其实是这几年面对家人的离世,让我对于生老病死和灵魂的议题,都有了新的感触。在最后的编剧阶段,我的爸爸刚好也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尤其是在我父亲得肺癌的最后那半年,给了我很大的情感冲击,让我真正开始去思考:我们在面对死亡当前的时候,身体的反应和心理的状态会是怎么样?
病患本人与病患家属,每个人都会产生不一样的身体和心理的状态,这也都出现在《缉魂》的主角们身上。他们的心路历程基本上算是我的家人们的一种翻版。这些人世间的生死,伴随而来的牵挂、执念,开始让我展开对肉体和灵魂之间更深关系的思考。我想把这些思考都改编进去,让它们被“纪录”进电影里,这是我创作《缉魂》最重要的原因。
我的每部电影,内核都是想要表达情感,最后也都会有关于情感的落点,这次更是锁定在“伴侣之间的爱”。就像电影里面提到的——“为了爱的人,你可以做到什么程度?”这句台词的背后,是剧本创作阶段的时候,因为爸爸的状态,让我关照到了妈妈这个不离不弃四十几年的伴侣对他的照顾。我的母亲是《缉魂》取材的最为内核的人物。
深焦:刚刚谈到的对位的是梁检与阿爆之间的家庭情感戏,这就是对原著最大的改编吗?
程伟豪:更严格地讲,改编真正主要留下来的是“人脑RNA制造粉末”的设定,其他的基本都是大改了。


《目击者之追凶》剧照


深焦:《缉魂》的故事层层展开,有观众说它是无法被定义类型的电影,因为杂糅了好多种类型,又要做到自圆其说。那么,《缉魂》和《目击者》最大的不同你觉得在哪?
程伟豪:《目击者》当时是我刚开始试水犯罪悬疑题材,希望可以尝试多种反转模式,然后把反转都聚焦到人物的“真实与谎言”里面的“罗生门事件”。《目击者》本质上在做的是“我们都是碎片,但拼凑起来它不一定是完整的整体”,因为大家各有各的人性上的私欲。
到了《缉魂》,最大的两个不同是我在最初就确定要做“跨类型/混类型”,以及影片的情感面向是朝向温暖的。我希望我在《缉魂》里的创作要完全有别于《目击者》,所以就是在这两个大的面向下开始创作。
我想要在《缉魂》的类型上走“混类型”,总结起来就是“东方科幻的悬疑犯罪类型”,它有轻科幻的“近未来”的设定,是距离当下10年内的人类世界,那就要有别于硬科幻的创作。我自己在类型上会先做好确切的定义再开始写剧本,《缉魂》不是硬科幻,不是赛博朋克,它比较像是《黑镜》,回到那种“科技之于人性”的探讨——如果科技过度使用的时候,人类身上或彼此之间的关系会发生怎么样的质变?
东方文化的来源则考究取材了一些人类起源的学说,以及一些《山海经》上的内容,还有一些与灵魂有关的术法,这些都是我们东方人自己的文化系统。我希望在“近未来”的背景下,还是可以带着这种东方奇幻的神秘色彩在里面。
通常大家讲“灵魂转移”这个概念,国外的好莱坞电影非常多且很普遍。《缉魂》更想体现的是“灵魂是有好几种面向的”——除了“垂死老人想要永生”这种常见的面向外,还有“死后的灵魂是否可以用特殊方式留在人间”等等。
深焦:你是怎么看待自己类型片创作目前三个阶段的改变与跳跃的?
程伟豪:《缉魂》与此前的《红衣小女孩》和《目击者》的跨越与不同就是,希望给观众一部带有东方神秘悬疑推理色彩的科幻犯罪片。然后在这种状态下,却又有一种温暖的人性情感在里面。
我觉得在杂糅那么多类型之后,要自圆其说的关键,就是情感。因为透过人物,以及人物间最真实的情感,就可以把所有的类型全都收拢起来。这是我在《缉魂》创作时的整体思路。
深焦:刚刚谈到这种“人脑复制”为创意架设的影片,在好莱坞很多见,已经形成系统了。而《缉魂》在国产片中却非常罕见,和好莱坞式科幻片是截然不同的产物。你是如何看待好莱坞的类型创作与自己本次创作的异同呢?
程伟豪:我在看待好莱坞这种“人脑复制”题材的影片的时候,经常会处在一个比较客观、理性的角度。他们讲的很多“换脑”相关的故事,都是透过一些具体的科学基础所做的创作。
在看好莱坞的这些电影的时候,我其实侧重的都不是科幻设定本身,而是人物背后的人性故事。但是即便在这种观影状态之下,还是会发现其中有很多是“难以解释、难以言说”的。把所谓的东方玄学的语境加入其中,就可以产生很不一样的化学效应。


《缉魂》剧照


深焦:《缉魂》在色调上就很冷峻,构建了一个特别冰冷灰暗的未来世界,空气中的迷雾无法散去,视觉上让一切都显得晦暗不清。有人说影片的风格是特异的“东方赛博朋克”,和我们传统理解的并不相同。那么你是如何搭建这种东方气息的“近未来”世界观的呢?
程伟豪:身为导演,一开始要做“近未来”的科幻电影的时候,首先是要对“科幻程度”有个界定。虽然原著是在“近未来”,但我在刻画世界观的时候是尝试建立在当代的基础上,所以做的很多工作是影像方面的色调协调。
我们东方的轻科幻,有什么是属于我们自己的色调?由于故事的主角主要来自于检、警单位,他们办公场所的环境,大多都是使用木头的材质。大多数科幻电影会采用比较特殊的色调去处理视觉氛围,这反而是比较普遍的;那么我可不可以大量加入这种“木质色调”来做出改变?这种木头的材质感,可以体现出一种新旧交杂的感觉。
在服装造型上,我们也专门做了一套“色彩计划”——希望不要出现鲜艳的颜色,整个电影都维持在一种中低明度、彩度偏低,甚至是带有一种“灰着质感”。孔雀绿、藏青、姜黄、砖红,都作为了此次服装的主要用色。此次的美术指导黄老师,他为整个电影定义的美术观是“灰阶的视觉”,空气永远都是被雾霾笼罩的,偶尔会透一点点晕染的红光。
至于“东方赛博朋克”,其实谈不上。我刻意地希望影片的“赛博气息”是不强烈的。所以没有多数光点的氛围,都是刻意减少的。这就是我心目中“近未来”的科幻氛围。
深焦:“近未来”是科幻小说中界定世代的概念,但其实在《缉魂》中我感受到了它的写实性,它成了一种可以被改造的现实。所以还很想听一下你对“近未来”与当下之间的关系的理解。
程伟豪:在《缉魂》里,你会看到很多新旧交杂的产物,主要来自于电子产品、医疗科技(RNA技术)。但其他的东西,你看起来会发现,好像与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其实我自己在创作的过程中做了一些研究。人类在这10年内真正会进步的,是语音智能、AR/VR技术、电子产品和医疗科技等,其他东西并不会改变太多。所以我们在影片中反而花了很多心思去做这些具体的小细节。
从我们人类身体上取出来的RNA粉末,再回头去反馈我们的癌症治疗,是故事发生的背景。它其实是用一种具体化而非视觉化的方式,去形塑“近未来”的世代感,同时体现那个世界与当下世界间不同的关键。在体现的面向上,就可以产生出很多种可能性。为此我还找了原著作者江波老师,反复探讨后才着手做这个概念,就是为了让“近未来”的定义可以再更现实一些。
原本还有另外一个点想放入电影中,就是关于“大数据”。但如果引入的话,完全可以写成另一个全新的故事走向,所以只能选择放弃。


《缉魂》剧照


深焦:RNA技术是《缉魂》的核心设定。片中,这种“科技重生”与东方的阴阳观念融为一体,你是如何思考的?
程伟豪:RNA在生物学中是核糖核酸的缩写,它在蛋白质合成过程中负责传递遗传信息、指导合成。简单来说,RNA是DNA的一半,是组成人类的一种单位,也是人类的起源。在我想要置入东方文化元素进电影的时候,想到的就是我们文化里的神话传说,以及人与神灵之间的关系——比如《山海经》、玄学。我们的祖辈从这些神话中逐渐衍生出了一些具体的做法,而它们始终在人类的世界运行着。
所以我做轻科幻,希望是把阴阳、男女,到最后其实是人与性之间最根本的状态呈现出来。当然在一些因素下,剧本扣合的部分没有原先设定得那么强烈。事实上,《缉魂》想要询问的是“科学与神学”之间的关系。观众无论是从东方观念还是西方观念,去对这部电影进行切入的时候,都可以得到一种反思与辩证。
深焦:看完《缉魂》后我最大的感受是“理解片中的情感变化比理解概念、事件逻辑的门槛更高”。让观众引发讨论的是第三幕带出了复杂的情感线,里面有着极致的爱情与仇恨,又演绎出了对“生理/心理/社会性别”的三重探讨、对情感于意识和躯壳间关系的探讨。这条线索是如何进行构思的呢?
程伟豪:我有看到大家很多不同的讨论,其实都包裹在我们原先设定的面向里。就像刚刚说的,我真正想讲的是“相处于生死之外”,灵魂和灵魂伴侣有很多种面向可以讨论。在男女性别躯壳的状态下,我们要思考的是——对于另一半,我们真正在意的是ta的外在而已,还是撇开躯壳后,我真正在意的是不是ta的灵魂,还是只是他的躯壳?
对于这件事的辩证,是我最想放进电影里来的,让整部影片可以拥有多重不同的思考层次。
深焦:科幻作家韩松在评论《缉魂》时说,这部电影包含了“生老病死、贪嗔痴慢、悲欢离合”,是因为有情(人物间的复杂情感),而不是有术(技术或术法)才造成了悲剧——“六个角色,实际上都死了,经受了肉体、精神和社会的死亡”。
片中人物间的情感不断颠覆,而每一层情感在翻转之后,又会带出新的一层想要探讨的议题。能否请你展开谈谈,片中两组人物之间呈镜像关系的情感线索,是怎么设计的呢?
程伟豪:这个说法已经讲得很完整了,甚至有看到影片在经历“人生八苦”概念调整后的情节。
《缉魂》的整个故事通篇讲的是:我们来到人间就开始受苦,通过两个家庭,我们可以看到各种面向不同的苦,宛如传道一般传递。这些苦包括了佛学里的“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这“八苦”涵盖了片中所有情感上或者犯罪时的动机,让人物们处在轮回里。而这些动机背后,更重要的是——你有没有思考过你的伴侣?也许你会因为他们而不苦,因为有爱而不苦,这是我真正想表达的。
最重要的是,你有一个在乎的人,那个人成为了你的伴侣。在这样的伴侣关系中,我们会为伴侣而生,会为伴侣而死。伴侣在灵魂层面带给你的是什么?带给你的是爱,带给你的是一种非常需要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存在。《缉魂》中的每个面向,我都想要讲的是多样的爱之间的“共同性”,希望这可以刺激观众在看完电影后开始思考自己的日常生活。


《缉魂》现场活动照

大银幕背景为导演程伟豪、演员张震


深焦:两组人物所直面的社会问题也不尽相同,有来自身份认同障碍与隐瞒,也有来自阶层。这些元素和不少人物行为细节的设计,都让我感到一种写实性。你认为类型片在直面当下社会语境的创作过程中,能给创作本身带来什么好处?
程伟豪:我一直觉得类型片可以透过比较戏剧性或娱乐性的方式,包裹很多作者表达。“真正想要讲述的内核是什么?”这是我每次创作都会一直提醒自己的。
《缉魂》的叙事做得很复杂,这种复杂不仅来自于犯罪、悬疑、推理这些类型,还在于里面包括了一个更大的表达上的辩证——哲学、玄学、科学,这个时候,我要怎么做?
对我来说,类型只是我的手段,透过这种手段,如果观众有机会从里面的角色去反思自己真实的人生,那是我觉得自己在创作上期待可以达到的最高境界。我希望自己每次的类型创作,都不单单只是类型化的强情节,或者一种娱乐服务,里面更多的是关于人性的反思。
深焦:我想接着开一个脑洞。在任何古老的神话传说中,人与神之间的区别在于:人是会腐朽的,而神是不朽的。《缉魂》也打开了“后人类主义”的讨论:人在未来也许会永生,而人们普遍的精神状态与当下也不尽相同了。对此你是怎么看待的呢?
程伟豪:我个人的主观感受是,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发生。人一旦有机会永生,人性的贪婪就会越来越大。贪婪被养大的过程其实是很可怕的,因为人会发觉自己跟神愈发接近,甚至可以一代传一代把自己留下来,背后的心理动机来自基因优越主义。
这个过程中,你再回望梁检一家,他们的需求就变得很单纯——“我不要永生,我只是希望可以继续活着,与家人好好地相处”。此时他们使用科技的状态、出发点也不一样——最终回过头来,他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另一半,而不是自己想要成为一个神,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深焦:话说《缉魂》里你自己最喜欢的是哪一场戏?
程伟豪:每一场戏我都还蛮喜欢的。我尽可能地希望每场戏都有一个强大的戏剧性和人物动机,没有任何的水分存在。比较突出的是梁检在医院发现伪证的那一场,以及第三幕的整段情感关系。


主演张钧甯、张震


深焦:聊聊和男女主角张震、张钧甯合作的细节吧。张震这次的表演牺牲很大、有超大的施展空间,让很多影迷感叹他的实力;张钧甯也与她之前有很大的区分度。
程伟豪:《缉魂》的主要演员们对角色都有非常高的敏感度,他们的准备功课做得比我还要更充足。最后临近开拍的时候,他们都比我还要了解角色。

在这样的前提下,这次张震尤其是要在外观体态上有非常大的挑战。刚开始碰面的时候,因为是癌症的设定,我希望他可以减重,就直接定下了比较辛苦的“20斤”的标准。他就靠着自己的毅力和演员的专业度,挑战成功。
在这样的状态下去做所有的演绎,我们就会发现张震的那种病态感,极度接近于真实的癌症状态,真是事半功倍。拍摄的时候在镜框里头,就已经能形成特别真实、特别强烈的感受。这是我对张震印象最深的。
整体的演员也都非常专业。他们在每一次很复杂的情绪戏的时候,对角色的理解度都非常高,甚至高到他们可以准备好多种不同的演绎的版本给我看。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我就能拍出很多种同一时态下不同的情绪展现。
在这样的情况下,回到剪辑台上的时候,我的选择就很多。也正因此,他们各自的角色弧光都可以成立,而且每一个人物都很精彩。


《缉魂》现场活动照

主演张柏嘉、张钧甯、孙安可


深焦:和你合作的演员,似乎都会跟传统展现给大众的形象截然不同,银幕气质会让观众一下子就产生改观。包括像庄凯勋、杨丞琳和许玮甯,都会被挖掘出他们的“多重性”。
程伟豪:我在面对一个要合作的明星时,第一件事就是要面对他们的“明星气质”。如果希望观众能更有代入感,就需要他们的演绎产生写实性,从而让表演达到商业性与写实性的平衡。
但是写实性,大多时候往往来自于观众需要看到不熟悉的外观面相。所以很多时候,我们首先要从外观下手。譬如像张震的减重,像钧甯的剪短发,过往像杨丞琳也是全素颜的状态还要采用老化的特效。
第二件要做的事,就是确认这些演员,他们每个人都对于表演有一定的敏感度和很高的追求。他们也在等待着创作者给予他们一些挑战,所以关键还是看他们愿不愿意接招。
我蛮幸运的是,这些合作过的演员们都是乐于尝试突破的。这真的不是客套话,是他们自己成就了自己的那些角色。我身为导演,只是处在一个督促与提供选项的位置上而已。
深焦:最后一个问题,想听你聊一下平时喜欢看的影片,以及有哪些影片影响到了《缉魂》的创作?
程伟豪:我比较喜欢的电影作者有韩国的奉俊昊、香港的杜琪峰,他们的所有作品我都要看的。好莱坞的话,就是大卫·芬奇、诺兰,他们都给我产生了启发性的作用。我常常在自己创作的时候会回头审视,如果自己要做类似的情节和气氛,会怎么去处理。
如果真的硬要拿《缉魂》对标一些作品的话,我觉得它会比较像《黑镜》,也是在讲科技、人性,视觉氛围的呈现都是有点熟悉却又有点陌生。而在电影的类别里,最接近的应该是亚历克斯·加兰的《机械姬》。


编辑:十一

在学习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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