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造与重塑，硬核哪吒的浴火重生
作者 伊跟跳轴
唯一的线索，是现在位于北交点
今年春节档七部电影中，有两部动画作品，其一是“熊出没”系列新作《熊出没·狂野大陆》，其二是追光动画新作《新神榜：哪吒重生》（以下简称“哪吒重生”）。而就素质而论，最值得关注的动画作品非《哪吒重生》莫属。到目前为止，《哪吒重生》累计票房已经达到2亿元，并在豆瓣获得了7.4分的评价。
新哪吒李云祥浴火重生
《哪吒重生》并非平地起高楼，导演赵霁和他的团队早前就创作出了《白蛇：缘起》（2019），该片不仅提名了当年安锡国际动画节长片水晶奖，还与《哪吒之魔童降世》并称为当年国产动画的两大惊喜。两年之后诞生的《哪吒重生》，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都与当年《白蛇：缘起》有着十分微妙的联系。
《白蛇：缘起》剧照
首先，两部动画的人物设计审美都是非常现代的：典型“东方脸”的主角李云祥、长发美女苏医生都找到了当代大众审美的“最大公约数”，而从美术风格上上论，《哪吒重生》与前作《白蛇：缘起》有明显递进关系，前者比后者更加大胆，几个重要场景都别具匠心，比如大佛上修建的脚手架医院，比如“面具人”的机车修理馆，再如富丽堂皇又冷感十足的龙宫……种种场景设定，都令人联想到近年来十分流行的废土-赛博朋克（wasteland-cyber punk）风格。
《白蛇：缘起》剧照
当然，美术团队也并没有照搬这种来自西方的视觉风格，而是竭力寻找到了其独特的中国依托：开头飞车场景设置在社会主义式重工工厂，而接下来我们看到的街巷又是民国时期的老上海式的里弄，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观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时空错乱的恍惚感，令人感觉耳目一新的同时，也为讲述一个架空故事奠定了重要视觉基础。
灵感源于上海百乐门的万乐坊
与《白蛇：缘起》类似，《哪吒重生》的人物造型也是十分乖张的，甚至创造出了近年来几个最具创意的神话故事人物形象。比如“面具人”的面具就在中国传统戏曲面具和蒸汽朋克风格面具之间找到了一个中间值，既直抵这个形象的神髓，又具有高度的创造性，一身粉色修身西服也把这个人物从遥远的神话故事里直接拉到了当代。
《新神榜：哪吒重生》面具人
而事实上，《哪吒重生》的创造性还远不止于美术。如果说作为形式的美术风格是影片创作思路的最直观体现，那么影片在形式和内容上更是高度统一的：创作团队选择废土-赛博朋克这一混合风格，显然不仅仅是因为其近些年来极大的流行度（无论是在游戏还是电影当中），更因为废土-赛博朋克自诞生之始就是“无政府主义”和“阶级对立”的视觉化呈现，而这也从最底层喻示了《哪吒重生》探讨的核心命题。
《新神榜：哪吒重生》角色海报
本片一方面以79版《哪吒闹海》为底本，抽龙筋等重要情节被悉数保留，让人找回了哪吒故事给人带来的最本初的快感，另一方面也吸取了好莱坞经典动画的叙事模式，即主人公在对抗反派中逐渐成长。
1979版《哪吒闹海》剧照
不过，好莱坞动画故事的逻辑和79版哪吒故事之间却存在着某种根本性的矛盾：其一，好莱坞动画故事从不颠覆主流意识形态，但79版动画在意识形态上具有反抗父权、绝不屈服的强烈颠覆性；其二，好莱坞动画故事一般会有一个大团圆结局，79版哪吒故事则是以哪吒自刎结尾的彻头彻尾的悲剧。如何创作出一个符合最广泛当代大众审美逻辑、具有最大化商业价值，同时又能与传统哪吒故事相衔接的新哪吒？这是《哪吒重生》创作团队面临的一大考验，尤其是在《哪吒之魔童降世》珠玉在前的前提之下，编剧所面对的困难一目了然。
三千年前三太子遭哪吒抽筋
令人欣喜的是，《哪吒重生》在封神榜IP的开发上，找到了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全新思路，影片不仅仅是在重新阐释传统故事，而是在传统的框架之中，直接“构造”出了一个全新的哪吒故事：它融入了非常现代、同时也是非常时兴的话题，即阶级命题。总体看下来，79版哪吒故事中父权问题在《哪吒重生》里被旁置（我们看到，龙王和他儿子敖丙这对父子关系非常传统，而哪吒的转世与他的父亲则最终完成了和解，两者虽然不同，但均非79版中“以死明志”式的叛逆），更具有时代特色的命题被摆到台面上来：龙王一家控制着东海市的水源，当地人民民不聊生，于是，哪吒转世李云祥所对抗的依旧是龙王却已不再是父权，而是一个“阶级敌人”。由是，电影也顺利完成了反抗父权到反抗权贵的“移花接木”。
三太子的金属机械脊梁
某种程度上说，现代社会因素的并入，使得《哪吒重生》主人公被实实在在地重新塑造或者说重新“锻造”了：个人的“成长”与“反抗”两条主线更加圆融地整合在了一起，它不再强调这一代人与上一代人的对抗，而替换成了普通市民与黑恶势力的对抗。
李云祥不再是79版《哪吒闹海》中那种一出场就具有高度反叛性的形象，而是其本身具有反叛成规、不惧权威的质素，随后又在成长的过程中重新理解反叛，“发现”反叛甚至“反叛”反叛——李云祥对于叛逆的哪吒亦是持一种批判态度——他逐渐意识到，所谓成长不是熄灭叛逆之火，不是向自己或社会妥协，而是懂得如何控制叛逆，从而在批判精神的引领下创造更大的价值，这本身又彰显了《哪吒重生》创作团队的创作思路。
新哪吒李云祥与龙王势均力敌
以此观之，所谓哪吒的“重生”其实具有双重意涵，其一是人物的转世与历经劫难之后的浴火重生，其二也是经典神话形象的现代化。事实上，影片对经典人物形象的创造性解读不仅是哪吒本身，也包括其他角色，比如对“面具人”的阐释也非常独特，很好地挖掘出了这一形象的多面性：他在最底层是善的，但其行为模式中却不乏狡黠之处，尤其是在最后的“哪吒闹海”当中，“面具人”处在不介入、不掺合、完全旁观的位置上。显然，“面具人”对于东海市贫富差距问题了解最多但也最佛系，其心态之老与哪吒转世李云祥相比几乎完全对立。
从这个角度上说，《哪吒重生》是一部属于年轻人的电影，这不仅体现在多个追车桥段让人肾上腺素飙升，几次热战更是爽感十足，更体现在李云祥父亲的离世、老龙王的“驾崩”甚至是两只镇海神兽的被害之上。种种情节设置和细枝末节都向我们表明，老一代在故事中悉数退场，真正的幸福还要靠年轻人去追求和创造。
李云祥背后哪吒元神显现
从《哪吒重生》看，追光动画的“新神榜”创作思路是融合式的，而这点从影片结尾的彩蛋也能看得出来：下一部“新神榜”系列动画的场景很有可能架设在龙门客栈当中，这不仅仅是在向胡金铨、徐克致敬，更是实现对中国武侠类型的递归，从多个层面对中国的文化和电影传统进行再发掘。我们期待更有想象力和创造性的作品，也期待追光动画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李云祥身着红色金属战甲手持火尖枪亮相
编辑 toto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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