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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凌评《记忆记忆》:在历史背阴面枯坐的幸存者,呼唤从未谋面者的名字

马凌 燕京书评 2021-01-23

作者 | 马凌
全文共 6582 字,阅读大约需要 7 分钟

多灾多难的20世纪,让我们所有人都是幸存者的后代,而他们全靠奇迹和偶然活了过来。玛丽亚·斯捷潘诺娃看来,我们像是隐在历史的背阴面,聆听并未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为素昧平生者哭泣,呼唤从未谋面者的名字。



趋于宏大与归于微末,涉及时代又潜入生活,苦难与诗意难解难分,叙事与哲思纵横交错。这是一部无法界定文体、难以概括内容、不可能找到师承的个性之书。斯捷潘诺娃写尽记忆对于幸存者的意义与伤痛、记忆对于历史的抗争与补充、记忆对于记忆的执念与无能。就像本书的核心喻体瓷娃娃,它们在承载历史时受伤,也正是伤痕使得每个个体独一无二。而珍视记忆,就是为残缺的瓷娃娃树碑立传,使得它们不至沦为历史车轮下一粒看不到的微尘。



「作为“阿莱夫”的“冰人夏绿蒂”」


在希伯来文中,“阿莱夫”是第一个字母。作家博尔赫斯在同名小说中赋予“阿莱夫”以神秘力量,它包含着世间的一切,独成一个宇宙,当你凝视“阿莱夫”,也就明瞭了隐藏的秩序。当诗人玛利亚·斯捷潘诺娃于莫斯科的古玩市场上邂逅并买下一个小骨董,她意识到:“这次讲述的真正的‘阿莱夫’,已经被装进了我的口袋。”多么幸运,作家为自己的作品找到了一个中心喻体!


“阿莱夫”出现在《记忆记忆》的封面上,这是一个残破的白瓷小男孩,三厘米长,光着身子,一头卷发,有点像丘比特,终归是瓷体凡胎。在市场上,它们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多多少少都带些残疾,缺胳膊断腿的,带豁口的,有疤痕的。吸引斯捷潘诺娃的是女摊贩的介绍:这些造价低廉的瓷娃娃最主要的一个用途,是作为货物运输中的减震垫,以免贵重物品在运输途中相互磨损。换言之,这些瓷娃娃生来就是为了牺牲的。


作者这样写:“我清楚地知道,我已经找到了这本书的结尾。这个瓷娃娃有多重寓意:首先,没有任何一段历史可以完好无损地流传下来,不是脚会受伤,就是脸会刮花;其次,空白和缺陷是生存的必然伴侣、隐秘发动机和加速装置;再次,只有伤痕将我们从批量产品变成独一无二的单品;最后,我自己也是这样的瓷娃娃,20世纪集体灾难的批量产品,同时也是其survivor和被动受益人,奇迹般地幸存了下来。”


在后来收集家族史资料的过程中,更多瓷娃娃的信息得以浮现。它们出产于德国图林根地方的霍伊巴赫小城,从19世纪80年代开始大批量生产,大约生产了半个多世纪。为了节省成本,只在正面上釉,一两个铜板的价格,使得它们在欧洲随处可见。既可以放在玩具屋当摆设,也可以裹进馅饼里看看谁有运气,似乎还可以放在茶杯里代替冰块——所以在英语世界现在有一个统一的称谓:frozen Charlottes,冰人夏绿蒂。至于充当减震垫的说法,既没能证实,也没能推翻。一个落雨的傍晚,作家的瓷娃娃摔碎了,她哀叹说:“原本他还好歹诠释了家族和自我历史的完整性,突然间却变成了一个讽喻:历史无法言说,任何东西都无法保存,而我,完全无法从他者过去的碎片中拼凑出自我,甚至不能将其据为己有。”


《记忆记忆》,[俄]玛丽亚·斯捷潘诺娃著,李春雨译
大方丨中信出版集团2020年11月版


瓷娃娃有三重比喻。第一重:成千上万的普通人,既像瓷娃娃一样脆弱,也像瓷娃娃一样坚强。他们承载着时代的重量,并因此而伤痕累累。牺牲是它们的宿命,残缺使它们各个不同。第二重:这些瓷娃娃又像普通人的记忆,是幸存的,又是破损的。唯其如此,后代才有强大的心理驱动力要将其修补还原。纵使记忆对客观事实的重构十分有限,记住它们并不完美的样子,总好过让它们化为齑粉。第三重:保存了瓷娃娃的人并不是瓷娃娃的终极拥有者,这里还有伦理与哲学意义上的更深纠葛。


俄罗斯诗人安娜·阿赫玛托娃曾说:世间最无聊的莫过于两样东西——他者的梦境和别人的淫乱。而斯捷潘诺娃相信:“人最大的快乐莫过于聆听并未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为素昧平生者哭泣,呼唤从未谋面者的名字。”冰人夏洛特,幸存者的象征,幸存记忆的象征,微小、不美、背对我们、随时可能湮没在时间深处,纵然作者本身有“反记忆”的想法,而以文字将它挽留在纸上的这一刻,我想,终是有着人道主义的光辉。


“冰人夏洛特”



「在“历史背阴面”枯坐的“幸存者”」


斯捷潘诺夫、金兹堡、弗里德曼、古列维奇,一个俄罗斯家族,三个犹太家族,四个家族、五代人历经百年的血脉,流淌在玛利亚·斯捷潘诺娃身上。她从十岁起就试图写作一部家族史,挖掘其中的波澜壮阔以光耀门楣,只因为她“非常失望于家族成员的庸常职业:工程师啦,图书管理员啦,医生啦,会计啦,无一例外,全部普普通通、平凡无奇,任何快活或者冒险的气息都无从期待。”


在小女孩的视野里,家族里值得崇拜的第一个英雄是太姥姥萨拉·金兹堡,地方小镇的传奇女子,她坐过沙皇的牢房、在巴黎留过学、拿到医生执照、给苏联儿童看过病。家里有她繁多的照片和明信片。第二个英雄则是姨外公廖吉克,他二十岁在列宁格勒前线牺牲,女作家从母亲那里继承了装着廖吉克的信件、照片和阵亡通知书的大信封,也继承了对于廖吉克的崇拜。除了这两人,家族里所有的其他人“集体靠边站”,远离时代的风车矩阵。


就像《追忆逝水年华》里的主题,认识是在时间流逝中的认识,要经过三十五年的不断追寻,“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一本档案到另一本档案,从一条街巷到另一条街巷”,家族记忆、民族记忆、社会记忆与国家记忆,方才纽结着、在时间的显影液中缓缓浮出。


家族记忆可能是大大美化过的,“那是世代相传、添油加醋的结果”。萨拉参加了1905年革命,友人中甚至包括列宁的好友、后来当上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的斯维尔德洛夫,的确了不起。不过,她在巴黎的学医生涯却没有那么了不起——法国医学院学费便宜、而犹太人获得医师执照可以摆脱定居地束缚,所以俄国女学生在法国学医的全部女生中占比高达80%,甚至成为一个现象。回国后,萨拉远离革命,嫁给一位律师,行医直至1949年。1953年发生著名的“犹太医生案”,一大批苏联著名犹太医生被指控谋害党内高官,而萨拉“幸运地”中风,未被卷入政治漩涡,从此成了一名家庭主妇,“终日守着四面条纹墙纸和一个丑陋发黄的奶油罐。” 


玛丽亚·斯捷潘诺娃,俄罗斯诗人、作家、知名出版人和媒体人。毕业于高尔基文学院,曾获德国传媒大奖“斑比奖”“帕斯捷尔纳克文学奖”“安德烈·别雷奖”等。著有十部诗集和三部散文集。代表作《记忆记忆》2018年一出版便夺得当年 俄罗斯文学界三项大奖:“大书奖”“鼻子奖”及以托尔斯泰庄园命名的“亚斯纳亚-波利亚纳”奖之“读者选择奖”,并迅速被译为德、英、法、意、瑞典、芬兰等多国语言。


家族记忆中的空白、缺失与抵牾,是在民族记忆、社会记忆与国家记忆场域下的被动失语或主动删除。斯捷潘诺娃的母系这一方,祖上都是地方的犹太商人、资本家和企业主,在新政权下纷纷失去财产,或沉寂落寞、或不知所终。这个家族的百年经历与资产阶级革命、十月革命、大清洗、二战、冷战、苏联解体相始终,外加旧俄时代的排犹、战时的敖德萨排犹、苏联时期的犹太医生案。为了自保,祖辈有意隐藏记忆,三缄其口,在文牍表格的出身一栏慢慢“漂红”家世。好在秉承犹太传统,教育被当作头等大事,后代们多是医生、工程师、图书管理员、会计、建筑师这样的知识分子。孙辈终于可以在锅碗瓢盆、郊外度假小屋、茶炊和书信中过上庸常日子——“隐身在历史的背阴面,就这样在那里枯坐一生。”


再则,家族记忆与社会记忆、国家记忆相投契的部分,也常有难言之隐。这个家族处于时代主流位置的是二十岁就牺牲于前线的廖吉克。廖吉克在一封封家书里写着“一切都好”,实际却是“一切都不好”,列宁格勒的鏖战是浴血奋战,惨烈异常,而所有的前线生活细节在家书中一概不能提起。家族里另一个时代中坚是根正苗红的爷爷科里亚,16岁加入共青团,参与征粮别动队,一直做到部队政委,却险些在大清洗中被波及。在后半生里,不论说到别动队时的经历、还是那场牢狱之灾,爷爷总是讳莫如深。斯捷潘诺娃的父亲参加了热火朝天的苏联建设,但是当斯捷潘诺娃想发表他当年的家书,却遭到父亲的坚决拒绝。


就这样,一大家人在时代洪流中隐微地存在着。在斯捷潘诺娃看来,家族历史像是一部未偿夙愿的清单,可是在当事人看来,何尝不是一部侥幸逃脱的喜剧,他们不得不靠边站,也很愿意靠边站,作为大时代里的小人物,他们与宏大叙事保持距离,倒是在无聊日记、抽屉诗歌、手抄曲谱、业余绘画中消磨了岁月。到最后,斯捷潘诺娃认识到了关键所在:“确定无疑的是,当下活着的我们所有人都是幸存者的后代,他们全靠奇迹和偶然才活过了多灾多难的20世纪。”



「“后记忆”与“无所之地”」


动荡一经平复,总会奏响安魂曲。在历史学者玛丽安·赫希的著作《后记忆一代》中,“后记忆”的工作,就在于使机体复生,赋予其身体与声音,并按照自我经验和理解为其注入生机。她非常强调后记忆的创伤性,提出后记忆是“创伤性知识以及象征性经验隔代回归的机制”;而“俄罗斯,暴力不知疲倦地循环往复的国度,构成了独一无二的创伤连锁反应,这个国家率先变成了记忆位移之所”。“后记忆”的重担,于是落在了幸存者子孙们的肩头。问题是,当大量的创伤性“后记忆”文学作品问世,《记忆记忆》会不会只是其中的一本?


斯捷潘诺娃意识到,自己一直所做的,无非是弗洛伊德所说的“Family romances”,感伤的往昔浪漫曲。而斯捷潘诺娃比绝大部分作家深刻且高明的地方,在于她有自反性:时时刻刻的自我怀疑、批判与犹豫。整本《记忆记忆》贯穿着作家的这种纠结,就像奥德修斯的妻子佩涅洛佩,白天织造,夜晚拆解。也是基于此,《记忆记忆》一边拆解/编织家族记忆,一边编织/拆解记忆理论,“原本关于家族的书到头来其实并非关于家族,而是关于别的什么。它更像是关于记忆之构造,或曰记忆之欲求。”


最近几十年来,记忆成了最热门的话题之一。记忆,连同其不可避免的主观性、谬误及偏差,摇身一变成了新时代的女神。正如法国评论家托多罗夫所说,“记忆如今已然成为新的偶像崇拜”,这种崇拜大致包括两类,一是“过往崇拜”,一是“童年崇拜”。斯捷潘诺娃敏锐地指出:“对二者最为珍视的社会正是那些过去总是遭到扭曲、童年经常遭到滥用的社会。整个因循守旧的当代社会都仰赖后记忆的空气,它试图重现昨日荣光,恢复子虚乌有的旧秩序。”



作者对后记忆的非历史性感触颇深,她总结说:“记忆是传说,而历史是描述;记忆在乎公正,而历史要求准确;记忆劝谕训诫,而历史清算纠正;记忆是主观性的,而历史追求客观性;记忆并非基于知识,而是基于体验,比如感同身受,比如同情怜悯。从另一方面来讲,记忆的领域充斥着投射、幻想、扭曲,是将我们今天的幻影投向过去……” “在某种意义上,如何记忆过往,全凭我们自己决定:一千个人回首,便有一千种过往。无怪乎记忆总被拿来与务求精确的历史相对立:二者似乎都只是自我描述的手段,以便认清自我以及自我在时代中的位置,但较之于历史,记忆更加魅惑更加热辣,更加贴近肌肤,其最大的允诺,大概便是穿越过往的幻觉。”


斯捷潘诺娃区分了三类记忆:关于失去的记忆,忧郁,悲哀,明知失去,却无法挽回;关于得到的记忆,犹如午饭后的小憩,对得到的心满意足;关于非在的记忆,在所见之处看见幻影,幻想的记忆帮助人们逃避赤裸的现实。她的“记忆记忆”,其实是“记忆非在的记忆”。无限绵延的空间、旷野过后仍是旷野、道路尽头仍是道路,英语中对这类空间有个专门的描述——in the middle of nowhere(在无所之地的中央)。在隐喻的意义上,记忆的空间亦是如此,它空旷、辽远、飞鸟不到,可供有心人随意入侵。记忆的叙事者之于过往犹如殖民者之于新大陆,他们对于过往的态度是扣押先人做人质,掘地三尺,涸泽而渔。在对记忆材料的大肆劫掠、任意改造之下,假若无所之地出现奇伟的城池,那一定是源于后人的欲求,而不是祖先的需要。


《记忆记忆》中的一条隐线是斯捷潘诺娃外祖父母的爱情与婚姻,他们热恋时的书信在书中占了整整七页,但是外祖父钱包中一张陌生女子的裸照、外祖母钱包中一张写有陌生男子姓名的纸片,揭示琴瑟和谐的夫妻也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同理,就像在华盛顿纳粹大屠杀遇难者纪念馆,最残酷的影像会有隔板遮挡一下,以保护这些裸体的遇难者的隐私。在有些时候,如果说记忆即正义,那么遗忘则是慈悲。




「成为“纪念碑”的“康奈尔的盒子”」


斯捷潘诺娃用了三十五年时间写作本书,她说:“这是一部家族纪事,又是一部讲述俄罗斯历史的小说,一部关于记忆及其怪癖的随笔集,一次注解20世纪的尝试,还是某种寻根之旅的见闻录。”还应该补上,这其实还是一部文艺批评、一部媒介哲学、一组纪念碑、一个康奈尔的盒子。


约瑟夫·康奈尔,狂热的纪念物品收藏者、美国装置艺术家,以“盒子系列”著称于世。康奈尔制作的这些盒子全都镶有玻璃,使盒子里封闭着的一组物品得以被观众看见。褐色天鹅绒、大颗宝石、16个透明立方体、蔚蓝色的玻璃,就可以致敬一位伟大的女芭蕾舞者。刨花、彩砂、软木球,不起眼的边角余料,也可以通过神秘的方式组合,从而获得被凝视的机会。康奈尔盒子是超现实主义的“奇趣柜”,兼有收藏、展示和记忆的功能,又将偶然性、任意性与艺术性合为一体,可以视为物质材料的记忆蒙太奇。


斯捷潘诺娃对记忆的媒介近乎痴迷,她在书中探讨了私人笔记、官方文件、相册、西洋镜、纪念碑、图纸、书信、回忆录、图片、肖像画、数字摄影等等媒介,尤其对纪念碑情有独钟。她心目中的纪念碑,并非体积巨大的官方勒石,却可以是日用品、碎布头、碗碟、墓志铭、箱子上的图画、两个人私下签署的秘密协定……“纪念碑以其存在本身维持记忆,它虽然无法讲述,却可以直接宣告,……其对人类事务的见证意义胜过任何编年史。” 假如说文件是使记忆官方化,纪念碑则使记忆物质化和情感化,从而个人化。康奈尔的盒子是纪念碑之一种,尽管这种艺术因其狂热与天真而被批评家诟病,但是无可否认,康奈尔盒子也带给人抚慰与温情。朗西埃曾说,“艺术的任务在于展现不可见之物”,而康奈尔盒子的内容物——现成品、或者日常生活用品——它们不自带目光,没有侵略性,却在可见可触中展现了那些不可见不可触的事物——人、爱与记忆。



《记忆记忆》的文体结构别出心裁,恰似一个文字的康奈尔盒子,不同质地、不同形状、不同大小、不同类别,在方寸之地组合成了一个世界。这世界如此微观,却又如此弘深。为了填充盒子,斯捷潘诺娃劫掠了几十位作家、诗人、摄影师、画家、艺术家,翻检他们关于记忆、物品、过去与未来的观点,就地没收,写入《记忆记忆》。从本书译者的二百余条注释中,当能领会这个被劫队伍的庞大规模。俄罗斯人引为自豪的白银时代作家群,几乎一网打尽,而还有更多数量的欧美艺术家,奉上自己的精髓。


苏珊·桑塔格可能是被抢得最惨的一位,也是得到回报最多的一位,关于影像问题,斯捷潘诺娃的段落不输桑塔格的《论摄影》和《关于他人的痛苦》。她犀利地指出:昔日根据基督教义,另有一个智慧的全能记忆,能将一切人与物——不管死去还是活着——都捏在自己手心。在那时,“救赎”与“保管”同义。步入世俗社会,记忆的保管类似仓库,博物馆、图书馆保证了象征性的、局限性的不死。到19世纪,随着技术革命的推进,记忆变成了民主实践,而存档变成了公众的大事,摄影术、留声机、电影、家庭录像、自拍杆,每个人都有机会保存一切。日常生活中产生的视觉和言语垃圾越来越多。新的载体技术改变了接受方式,无论故事、履历、还是文本,都不再被视为链条,即在时间中展开的因果相继的一系列事件。这一方面值得高兴,因为在技术时代任何人都不至于不留痕迹地故去,在广袤无垠的存储器空间所有人都能找到一席之地。但另一方面,旧的等级世界恰恰立足于选择性,和选择性一同消失的,还有对好坏善恶的认识本身,剩下的只是大杂烩,其中既有事实,也有被错当成事实的各种观点。


在这部难以言喻的作品的最后,斯捷潘诺娃打开网购的装有冰人夏绿蒂的包裹,发出如是慨叹:“冰人夏绿蒂,幸存者种群的代表,就像我的亲人——关于他们我所能讲述的越少,他们离我便越亲近。” 只有细读她在第375-376页关于“罗曼司”(Romance)的小插话,才能明白,这里的“罗曼司”是作者对“记忆”的爱恋和追求。到了最后,知道适可而止,懂得“忘却意味着开始存在”,这真的很有情商、也真的很哲学。作者用了389页的篇幅才抵达此处,作为读者,我要借用书中的一句话:这本书会让我觉得很长,长得令人幸福。


马凌系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原标题为“冰人夏绿蒂在无所之地的中央打开一只康奈尔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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