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濒危语言志｜贵州晴隆长流喇叭苗人话调查笔记

2015年5月6日，我从贵阳赶到晴隆，开始了晴隆喇叭苗人话的摸底调查。我先联系了县文体广局张六瑜副局长，详细了解喇叭苗人在县境内的分布，并在张局长的介绍下选择了喇叭苗最为集中的长流乡作为调查点。5月8日，我搭乘文体广局的便车到了长流乡溪流村。在长流乡党委书记李秀松同志和教辅站站长刘卫华同志的帮助下，我找到了李定碧先生作为摸底调查的发音人。他初中文化，思维敏捷，方音纯正，当过赤脚医生，从未离开过家乡，只可惜年龄不符合摄录发音人条件。我只好一边调查，一边物色合适的摄录发音人。调查历时10天，初步完成了《方言调查字表》的记录，调查了少量词汇，但发音人的遴选却不尽如人意。此次调查，我深刻而真切地感受到苗人话正急遽濒危，必须加紧记录和保护。端午节期间，我再次到长流乡，在导师邢向东先生的指导下，采用地毯式搜罗法，逐村寻找发音人。每到一个村，我都先联系村支书和村主任，宣传语言保护的意义，并向他们提出发音人条件，寻求支持和帮助。通过十来天的辗转奔波，终于找到了符合条件的发音人。

邢向东先生指导作者田野调查

2015年7月18日，邢老师亲赴长流乡全程指导了摄录部分的调查工作。这次调查，对我后续的调查研究有着非常重要的指导意义。老师不仅指导我确定了音系，解决了调查中的许多难题，而且还帮我树立起完成调查任务的信心。邢老师精准的记音，精细的调查，独具慧眼的分析，严谨高效的工作态度令我折服！纸笔调查结束后，我们马上开展了摄录试点工作。在邢老师的主持和安排下，试点进行十分顺利，在这个过程中，我也得到项目组各位专家和老师的指导，尤其是韩夏老师对摄录的规范给予了很多技术上的帮助。按原定计划，试点结束就要马上开展正式摄录工作。但由于摄录点隔音效果较差，加之没有经验，音视频质量有许多令人不满的地方。后来，我又另寻场地重新摄录，于2015年10月完成摄录工作。2015年11月正式开展语料的整理与书稿的调查。我按新归纳的音系再次调查了《方言调查字表》，进一步熟悉苗人话语音特点。按邢老师发给项目组的词语调查整合表（即将《中国语言资源调查手册·汉语方言·词汇》跟《汉语方言词语调查条目表》整合在一起）开展词汇调查。由于是非母语调查者，我很担心调查不出地道的说法。一方面，每次进行调查时我都请上两位发音人，以便相互提醒。另一方面，我放慢调查速度，学会在生活中搜集词汇和语法现象。每天下午调查比较疲惫的时候，我会邀请发音人夫妇一起到田间地头走一走，一边聊天儿，一边就记录见到的动物、植物，并用手机拍下照片。我对农村生活不甚熟悉，对传统的婚俗丧俗也知之甚少，因此我寻找机会参加了当地的婚礼和丧礼。语法部分的调查花的时间较长，先后使用的调查材料有：《中国语言资源调查手册》50个例句、《汉语方言语法调查例句》、张双庆先生《动词的体》书后例句、黄伯荣先生《汉语方言语法调查手册》、刘丹青先生等《汉语方言语法调查问卷》。另外，语法现象的提取还来自于摄录的话语讲述和谈话。我还采取了隐匿调查法，在老乡们吃饭和聚会时，悄悄打开录音笔，录下一些谈话的内容，从录音中提取有用信息。调查初步完成之后，我整理好同音字表、词表和语法例句，分三次请发音人逐一核对。另外，为了调查当地土客分布状况以及土话的濒危情况，我设计了一些问卷，到长流乡、中营镇、花贡镇的每个喇叭苗村寨进行调查和访谈。

作者在调查婚丧习俗

调查的过程是艰辛的。对于一个在城市长大的人来说，首先摆在我面前的难题是崎岖险峻的山路。喇叭苗人居住的村庄有很多盘山路没有硬化，不要说汽车，就连摩托车都很难行驶。遇到天雨路滑，我只能步行到发音人家。有一次调查婚俗时，从发音人家回到旅馆的路上，我和丈夫还居然迷路了，幸得一位过路的老乡带着我们走过一段泥泞的路。在搜集词汇调查的图片时，很难找到较平坦宽阔的坝子来架照相机。为拍到效果较好的图片，我们想了很多办法，包括请发音人带领我们到山顶，以便拍摄喇叭苗聚居地的全景。对于一个非母语调查人来说，比崎岖山路更为困难的是如何获取地道的方言语料，并准确地把它记录下来。2015年下半年和2016年全年，我几乎每个月都要到长流乡去1-2次，每次都呆10来天。我相信，坚持不懈的调查能培养语感；反复地核对语料能最大限度地减少错漏。调查的过程也是快乐的。远离喧嚣的调查，虽忙碌紧张，但却简单充实。每当完成了一天的调查工作，在田野中散步时，美丽的乡村风光可以安抚一天的疲劳，释放紧张的情绪。每天晚上完成材料的整理工作时，总有一种满满的获得感。尤其随着调查的深入，苗人话的神秘面纱逐步被揭开，很多一开始使我感到困惑的语言现象逐渐露出真面目。通过艰苦的劳动而探索到问题的答案，这给人带来的愉悦是长久而深刻的。调查的过程更是幸运的。整个调查过程，邢老师给了我非常有效的指导，也给了我极大的支持和鼓励，没有老师的指导和支持，调查很难顺利完成。这两年来，我邮箱中收到最多的邮件是邢老师的，老师的回复总能一语中的，让学生茅塞顿开。时常一句简短的鼓励和关怀就能让学生温暖备至，热泪盈眶！我常想，能师从邢向东先生，得到先生如此细致的指导是我一生的幸运和福分！调查能顺利完成，跟各位发音人的鼎力支持和耐心配合是密不可分的。摄录期间，刘远敖、曾勇、李国元三位先生和王克花、刘雨珊两位女士不顾山高路远从长流多次赶赴贵阳。尤其刘远敖和曾勇二位先生，“戏份儿”很多，工作又十分繁忙，可每次对于我近乎过分的要求，他们都欣然应允。王克花女士晕车厉害，每次坐车往返，总要克服各种身体的不适。书稿的调查，我又得到了李国元、刘远敖、李定军、李定斌等诸位先生的鼎力配合，几位轮流为我发音，经常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调查过程虽艰苦，但我学会了很多苗人话，拍摄到珍贵的视频和照片，最难得的是还跟发音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摄录能顺利完成，还要感谢贵州师大新闻专业储燕姣、聂斌两位同学的辛勤劳动。感谢我的同学陈芬女士、师妹蓝文思博士、长流乡党委书记李秀松同志、教辅站站长刘卫华老师提供的无私帮助和大力支持。我的丈夫和孩子是我调查工作的坚强后盾。他们多次陪伴我下村调查，尤其涉及婚丧节庆习俗以及苗人话濒危现状的调查，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一个人确实难以完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两年多的田野调查促使我迅速成长，使我从一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人变成了能初步辨识五谷，了解农事和民间风俗的人。我在调查中丰富了方言学知识，也深刻感受到了自己学养上的软肋，明确了今后的学习目标。

题图来源：李立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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