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帜·中国80后诗歌三人行①虚拟之美
将面临的青春期
by Dada-Künstler
恰是人生空荡
短
虚拟之美
by Dada-Künstler
法国花圈
刀刀的诗
↓
恰
是
人
生
空
荡
◎而石头是沉默的
而石头是沉默的,特别是山中
长出的那些,离开母体
在河道底部安静,圆滑,珍惜着
音节,像新入城市的少年
咬紧嘴唇,挤出几个蹩脚的名词
形容秋水长天在相互映照之中
理解彼此澄蓝的,明镜般的心意
而这十万山水,不过重复着那边的
山水十万,云雾迷濛,露珠沉重
而蝉鸣是涌动的波浪,在远离河岸
高冈之上,撒豆成兵,吹角连营
要将石头的缄默全部喊出,而秋后的
账目与斩首,被喊得条目清晰,大义凛然
◎在彼高岗,我只担心我所拥有的一切与我这人并不相称
对于丧失,流逝,我正在学习老生常谈的技巧
对于暮阳和它用少量热去抚摸眼下的关中平原
我的理解难以抵达习以为常的厌倦,怠慢
那一刻,我想我是受够了命运之神的傲慢,
我与太子的日常竟有相似之处:割臂断义,替天巡狩
久等不至的凤凰,拜托野鸡飞来丢下几两碎鸣
在岐山面前我的破落在于一次次返回,退守
在于天下无事,我竟想了一些人间
◎存在
从肉身取出一段疾病的人
走出阴影, 他立于街头
就将人全部经过
城市在热浪中慢慢倒退
绿化已被甩出几个路口
他学着慢下来,像丢了
一截尾巴的壁虎,附在人世
把世态炎凉再学一遍
他先复习了自己轻狂的日子
在铁里打出一首好诗
几副镣铐(锁住蔓延的枯草)
然后狂飙,木头敲得震天
随时准备抛出整本的判词
这个倔强的骑手,坐在盆地
一片一片撕着夜空
直到光照见万物,他才会
停下一目十行的读经史
将来路走成去路,而去路漫漫,
山高水长,故乡几何
典籍蒙尘,等着清扫
荒芜的词语又多了几亩。
◎恰是人生空荡
我的明月一定比你们的圆一些
大一些,亮一些,所以一定
来得早了一些,一定先从东山
而起,越过伊阙,带着十万
佛像的慈悲和微凉,来到
东方大城,摸出口袋里的银两
洒进洛水两岸,你要在风里
走得越来越快,眼神迷离
仿佛这铺天盖地的碎银,会将
远处的生活堆成庸俗的荒场
而眼下,四夜白亮,人们四处
寻着富贵,我却抬头仰望
想捡起漏下的星辰,告诉它
一些人的到来不早不晚
恰是好时候,恰是人生空荡
内心一再清扫,已是寂寥太久的庙
已是青灯熬老,经卷翻黄
◎春风的假想
事实上,春风是假象的一种
而得意是另一种
所谓温暖不过是花朵
在器官主义者面前含羞隐藏
整个季节躁动,要等着
飘摇之人,通过她才肯流出
这季节又香又粉红的汁
这流淌的花啊,要在山穷水尽的人世
与我相见,翻捡着搁置已久
蒙尘生锈的课本,重新学习一次
如何按捺起飞的内心
如何从万里虚妄里找到真实
的心相,不再去问梦幻或泡影
不从闪电的露珠上摘下清明
◎我要复制更多的我去填满回忆中轻浮而浅薄的我
那时绿苔游移,春风已过
天气初热,我手里的鸟鸣仍
过于细微,需要贴近羽毛
才能分辨飞翔与坠落
在那些远的午后,时间是空的
我要复制我,更多的我
去填满回忆中轻浮而浅薄的
我,我以为碧叶厌倦着枯黄
葱茏恶心着萧瑟,我拒绝旺盛
制造的向上与生机勃勃
一直要到日暮苍山远,我摇秋千上
眼前的,岁月的臀部,不忘初心
撩起帝国的裙子,像叶片翻飞
四处布道,破碎的经,超过完整的那部
在分裂的过程中,喊声低沉
仿佛一棵树就是一种宗教
而茅屋盖顶翠竹环伺,是另一种
◎你是人口兴盛的大寨
夕阳从天上下来时
多么适合想你
远方的人。适合把你
想成村庄散落
你是人口兴盛的大寨
炊烟四起,归鸟平行
云朵用赤橙黄绿青靛紫
放弃着白日
招呼着夜晚的星座
我知道哪个星辰适合与你同名
哪个将被摘下,挂在胸前
替我在不在的日子里
晃着你,像一棵树被风舔着
喊声深情,越站越高
◎两行秋天
秋天的第一行:寂寞的开头
用了虚词,像叹息在枝梢
像枝梢把叹息谈成叶片
等着落下,都是下坠的清谈
谈山峦时,风又是吹,又是打
谈河水高纵,浪花飞向天空
空中的虚像,佗寂是第二行:
夏虫最后的欢宴如期举行
群欢之中,鸟鸣高厉,鸟鸣低垂
在上的如帝王人后的悲切
越往上越愚蠢,被一叶障目蔽秋
越低下越低下,细小的飞翔
仿佛酒喝到九成,有的是不懂装懂
大谈人世的兵法,有的是懂而不言
在季节里做着哑巴,对秋天
这仅有的两行缄口不提
一行:是人若花尽,香余几里
一行是:春秋大梦,来到梦的底部
刀刀,原名王飞,1982年生。河南人。中国80后诗歌先行者和最主要的代表诗人之一。新世纪器官主义艺术思潮的奠基者,随欲主义流派代表诗人。主编主持《出路》诗刊、中国首部《80后诗丛》《年度著名诗人书画家作品选》等。著有诗集《玫瑰被枯萎我被老》《十一日谈》《最后的抒情》《第三人称》《五书四经》、诗画集《龙门引》(合著)、长篇小说《器官》等。中原青年诗人联合会会长、然也当代艺术馆馆长。居洛阳。
一度的诗
↓
短
歌
◎短歌
阳台上有柏拉图式的吊兰
我局限于一日之阳台
此刻,如果我们失语
世界哑然。如果我们踢开湖边的凳子
那么多假想的人无处停留
◎父亲
父亲在河塘捕鱼,河柳
让细碎的光变得浓密
是的,他从不说出人间的病痛
他总在课本里提着灯盏
提着日间善游者的头颅
提着坏学生的衣领:为什么你的无知
将我一起白白葬送?
是的,这人间早已不在
清晨的一两声鸟啼
我能读懂它隐喻里的父亲
是流水一样的父亲
◎振风塔顶
振风塔顶,我趴在栏杆上
看远去的江水
夕阳正湮没我的头颈
还有什么,被阳光轻轻
锯过,而从不喊出疼?
◎村庄
没有什么被值得反复歌颂
被反复消磨
落日如洗。照亮
母亲最后一块自留地
新米在桥头蒙上灰色
昏聩的古树下,孩子
听到身体的芦苇,渐渐拔高
◎浴室
终于厌倦镜子的对话
当我松弛下来
不再保持警戒
水气里冒出的陌生男人
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但触碰不到,像模糊的泡沫
白天的榛子林让我怀念
每个人因为被遗忘
而感到满足
这世上,多少人喊过我的名字
我却想悄悄的忘记他们
◎宽恕
有时候,听到窗外有人谈论
他们就坐在树底下
我多想宽恕他们身后
漫出屋檐的梧桐树,也希望求得他们宽恕
◎夜晚
这么晚,他们还没有睡
对着天花板发呆
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多少人就这样活过来
即使什么都不做
也还能在薄雾里手牵着手
◎望东大桥
江水宛若鞭痕
我需要怎样的江水
便有怎样清晰的故土?
望东大桥,看到江水
却忽略流逝
这些年,我们身边
悄悄流过的江水又有多少?
◎和儿子一鸣在巨石山
整整一个上午,和儿子
坐在山腰石椅上
他快长成一棵树高
雾霭里的溪水,细碎的
生命之光,远山无限苍凉
◎江水
江边散步,远山辽阔
江水从容,此刻宁静
让细微的事物着迷
我正好读到:万物悲怆
皆有风情万种的脸
万物还应该有深埋的心
一度,原名王龙文,1980年生。安徽人,作品散见《诗刊》《安徽文学》《星星》《诗歌月刊》《诗选刊》《文学港》《诗潮》《芳草》《青海湖》《黄河文学》《散文诗》《诗林》等,出版诗集1部,主编《安徽80后诗歌档案》等。安徽省作协会员,安徽省诗歌专业委员会委员。居北京。
张小末的诗
↓
虚
拟
之
美
◎忽一日
大雨至。窗外的凌霄花渐渐
失去颜色
煮白粥,炒鸡蛋,尝试往平庸的日子里
加盐或者糖。读书,保留对这世界的愤怒
和偏见
挤出可怜的时间遥想远方
此刻某地,油菜花金黄炫目
春天尚未离开
像她嘴里新鲜的杨梅
暮色里,那一点点酸味让她动心
◎樱桃
七岁。她小小的身子
微红的脸,鞋子沾着一点泥
她的旧棉袄
袖子口露出了棉絮,雪一样白
十九岁。她提着两袋行李
羞涩地站在大学门口
寝室里的女孩们谈论明星和流行品牌
她在公共浴室无所适从,犹豫着
打了水回到宿舍
二十八岁。她给刚出生的孩子哺乳
盘子里放着樱桃
这酸酸的,来不及熟透的果实。那么小
像多年前
她曾在浴室紧紧捂着的身体
◎傍晚
夏日薄暮。我在厨房
擦洗玻璃瓶,修剪两枝粉色玫瑰
点火,焖米饭。蔬菜在锅子里跳舞
粮食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在夕阳的余光里,看你的消息
要承认,前一刻切着洋葱的我
还在为昨日之事沮丧
人间烟火,多美好的傍晚。我想要的爱
他在回来的路上
◎潘多拉
她曾深夜无眠
她曾为某一人哭泣
而深深怀念
她曾隔着人群
与你遥遥相望,像一个温顺的妇人
垂首微笑。
她曾一再触摸锁骨间
的珍珠项链,小巧
圆满,张着一双银色的小翅膀
潘多拉。像她带着小秘密
在这世界走动
茫然四顾而无言
而恐惧和黑暗
美玉和泥沙
都曾先后抵达——
◎虚拟之美
欲寄彩笺兼尺素
作为一个礼物,被赠送
他赐予生命、果腹之物
也赐予美和欲望
享用这世界的甜与苦
当一个盒子被打开
秩序的版图充满好奇和矛盾
拥有一切天赋
亦耽于虚拟之美
那么,摁住那些尖锐之物吧
我们寻找的和遗失的
这诸神的咒语:
忏悔或者怀念
情话亦如挽词
尘埃遍地
——她的冲突来自于内部
◎夜宿西白山
因为一座山的指引
使黄昏抵达的人,清晰地辨认出
何处是风,何处是烟岚
何处又是
蜿蜒于山谷深处的归途
但并不需要过多理由——
西白山之上,苔藓匍匐于巨石
榧树却直入天空
山风低低吹过,月亮此刻圆满的光辉
亦有千余年了吗?
当我们深入一座山的腹部
半似归途,半似临渊
当我们交谈,西白山长久地停顿
而屋外流水响彻整夜
张小末,本名陈超,女,80后,浙江人。诗作散见《诗刊》《诗选刊》《延河》《文学港》《诗歌月刊》等,曾获首届原则诗歌奖,曾入选浙江“新荷计划青年作家人才库”。著有诗集《致某某》。浙江省作协会员,居杭州。
以上原载《端午》第4卷
只有爱才能来解释这个世界
而绝非什么难懂的哲学
(王尔德)
张小末的诗由卢山推荐,个人比较喜欢。语感、情感及技艺一起构成了一种小和谐及悦读感。且,相对而言她不做作。后来,诸多现时生活现实主义的诗作是太隔靴了,她从容不迫地,提供了日常性审美另些纹理及可能性。生活本来就我们的重心或行进的底盘,关键是怎么发现和呈现,张小末的诗于此是有创新的,在淡淡的家常和自语里。
短制是一度所坚持和擅长的,作为国内80后诗歌阵营里不可忽略的代表人物之一,他执着,敏感,常能从一闪念,一个物景,一个感觉碎片……有所思,铸就一首首情景交融且如画的短歌,简直,朴实——似可预见的是,他的拓展空间还很有富余,因为他现在似乎围绕着“记忆”捕寻,一旦目前、现时、城市环境作为资源被其发现和大量发掘之际,其创作应当更为可观。
数年前曾为刀刀有过评论,偷懒录之:“和常见的赞扬或强作愁式抒发不同,刀刀紧紧围绕身心的诗意抒放更多地通过反讽来推进。在他这儿,“诗人”仿佛鬼鬼祟祟于平常时空中,或诗人本身就形若一种反讽的器官。显然的是,反讽帮助了刀刀在总是一团和气、又时常空空如也的常规化诗歌界的移形换位”。
“‘对欲望不理解,人就永远不能从桎梏和恐惧中解脱出来。如果你摧毁了你的欲望,可能你也摧毁了你的生活。如果你扭曲它,压制它,你摧毁的可能是非凡之美’,克里希那穆提这话在此引之,是因我对刀刀的重新理解与同感。而如何在路上继续调整好审美力,如何把美逐日从不可战胜的生活中挑拨出来挽留下来,如何继续艺术的深加工?这是刀刀——这时间的器官、反讽的器官、欲望的器官让我想到的诗歌问题。也是我们共同面临的问题”。(赵卫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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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