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希望你也喜欢…
最好的怀念并不是与记忆合谋
我可从任何一个东西里找出你
也可从我身上任何部位找出你
感谢诸位前沿诗评家莅临现场
张德明·安琪·辛泊平·夏吟·昌政·赵卫峰
↓
桦君
⊙
→ 爱人
我可以从任何一个东西里找出你
杯子,镜子,河流,树木,石头,流云,远山,书籍
路面,风,井,旷野,他人的脚步,甚至咳嗽
我也可以从我身上任何一个部位找出你
手,脚,眼睛,鼻子,皮肤,耳朵,睫毛,头发,
——你的气息曾经如此牢固地环绕过它们
最好的怀念并不是与记忆合谋
而是将一个影像从心上打碎分给世界
再从容地,与每一个你相遇
→ 给M
如果在冬日,你独自跋涉一万里寂寞的黄沙
顶着朔风来无城看我
并且,紧紧地握着我冰凉的手
我就相信你是真的
我会跪下来吻你
吻你周身的尘土,汗味,沾满脏污的脚踝
甚至脚气
不嫌弃你脏, 病,丑, 穷,老
作为对你的回报
我会让城外沉默的白马山再沸腾一次
让格桑花美丽的火焰
在属于我们的大地上再燃烧 一次
桦君的诗,有适度的话语节奏,有给人阅读快感和心灵激荡的抒情速度,取材的开阔和修辞使用上的娴熟,也保证了其艺术品质的一贯性。 ← 张德明(广东·教授,诗评家,南方诗歌研究中心主任)
桦君在她诗中的形象还是很分明的,安静,若有所思,期待着现世安好的生活,对爱情有憧憬但不一定能得到,生活中的女子因为比别人多了一份诗心和表达能力而多愁善感。希望桦君能寻找到属于自己的语气和语调,写出更加个性化的诗歌语言。 ← 安琪(北京/新世纪十大女诗人,诗评家)
→ 秋
当风浩荡地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
当手翻动书页也发出沙沙之声
当落日被当作一只羊赶入羊圈
当牧羊人甩着结草的鞭子独自蹚过幽暗的河水
当没入黑中的屋顶高耸,如抛向空中的山峦
当蝙蝠在老屋盘旋像回来寻亲的故人
当结果子的人终于卸下了肩头的负担
当收割后的大地像一世荒废的爱情
当遗留在窝里的鸟蛋像孤独的绝句
当一只萤火虫在草丛中寻找着另一只萤火虫
当星星开始照耀,穷人也有欢颜
我爱这干渴多艰的人世,也爱你面对亘古的荒凉
始终不发一言
→ 旷野上的那棵树
我的兄弟还留在旷野
孤身一人
照看着空荡荡的大地和头顶的日月
当风吹来
当凛冽的风更紧地吹来
我的兄弟抖一抖身体
像身上披挂着一件厚厚的蓑衣
又像在抖掉蓑衣上纷披的雨水
偶尔想起那个不再爱的人
偶尔想起那个不再爱的人
仿佛我依旧在为胸口的朱砂痣伤心
所有的葡萄都经历过最初的芬芳
也经历后来的腐烂
时间会把一切承担
月色在继续打磨着那把尖刀
寒气越过万水千山
再不是为爱和寻仇
只为了照见一个人活着时应有的孤单
→ 当我想说话
当我想说话,我爱的其实还是沉默
一滴热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
却没有落下来,如同一次渴望已久的叙说
被送回嗓子里
风会不会在吹拂时变得越来越委顿
它究竟想撞开一张谨慎的嘴
还是在小心地寻找命运的软肋
他们说了他们说的
而我的是一支养在自己肉体中的箭
疼痛,却不知何时被语言拔出
桦君的诗可读:诗境开阔,诗想新鲜,诗风疏朗,慈悲的情怀柔韧、坚定,予人温暖。她惯用有暗示性的细节表情达意,故而生动形象。如果语能节制,意在言外,诗会更耐人寻味。 ← 昌政(福建/诗人,诗评家)
桦君的这组诗有潜在的倾诉对象,语调舒缓,情感饱满而且表达力图准确,意象的选择独到。《秋》《冬天的清晨》等立足于真实的生命现场,感受结实。《爱人》《我爱过一个平凡的人》等萦绕在诗歌中的爱意绵绵,可让读者产生较高的心动指数。《当我想说话》等在唤起读者回味“养在肉体中的箭”导致的疼痛的同时,也生发一种“始终要制造一支灯盏挂在腰间”的希望。组诗中形象化的句子表达生命的情趣,蕴含古典情怀,读之有余韵袅袅的回味效果。反而是作者在诗中的议论,似乎可以删减。 ← 夏吟(云南/教授,诗评家,全国十佳教师作家)
→ 明天
我谨慎地在此刻说出明天
其实脑中没有更多的画面
路上行人一天走丢一个
走丢的人如风,消失于天边
古老的大地埋葬了更多的死人
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
而岁月漠然,不长不短
正好淹没了青山老下去的身影
大海和潮汐从来都不是一个
却在相同的地点被撞得粉身碎骨
揪一把青蒿种梦里吧
风吹也好,不吹也好
石头要烂,河水要干
活着的人
始终要制造一支灯盏挂在腰间
就像你此刻只顾埋头走路
哪管它夕阳下山
→ 我喜欢的
我喜欢的,希望你也喜欢
譬如在雨天煮茶,读一本旧书,清洁卫生
反复擦拭藏匿在家具缝中的每一粒灰尘
把桌上翻乱的书籍重新整理一遍
给插在瓶中的青枝换一次清水
然后坐下,眼睛看着窗外
想象一个有洁癖的朋友
要涉过漫天的雨水穿城而来
我喜欢的,希望你也喜欢
譬如在悠闲的午后,将生活中
一切与生死爱恨有关的大事都统统放下
随便在父亲的躺椅上打个盹
或者将一首舒缓的音乐
音量开到正好给路过的简寒人听见
那一刻他舒展眉头,双目清亮
仿佛如我一般,心里卸下了所有的重担
我喜欢的,希望你也喜欢
譬如拥挤的不宽阔的街道,灰扑扑的屋檐
潮湿滑腻的鱼肆,市面上杂沓凌乱的脚步声
生活庸常喧嚷,却也温暖平安——
我喜欢他们粗陋的言语,没有远见的苟安
——不为昨天已经发生的不幸抱怨
不为祸福未卜的明天愁烦
我喜欢的,希望你也喜欢
譬如此刻,当我安然坐在窗前
凝视这户外没有被战火覆盖的稀薄冬阳
内心充满感恩:
小区花园里百花凋敝,唯低矮的石楠常青
群鸟默然,蝴蝶睡在了暗处
这萧瑟的冬日多么安详,像
神的大手轻轻按在了患病的深海上
→ 小城的夜
这不是别处的夜
此处的城墙要比别处矮一些
霓虹灯比别处暗一些
街上行人比别处少一些
入冬,行道树刚过晚上九点就进入睡眠
马路上冷冷清清
只有那个姓陆的传道人
还骑着一辆嘎吱作响的单车
不知疲倦,在挨家挨户地敲门
喊人们去赴一场甜蜜的约会
神啊,你爱这座被时间遗忘的小城
不给它表面的繁华和绚烂
只在大地进入幽暗的时刻,降下一道救命的神符
托姓陆的传道人带给
你说:“我愿万人得救,不愿一人沉沦”
在诗歌写作的门槛无限降低的背景下,对诗人的写作作出评判是一件尴尬的事情。因为,你无法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他人。然而,阅读桦君的诗歌,我还是想说,这是有态度的诗,是有真性情的歌。在这个暧昧的时代,态度比技巧更有力量,性情比修辞更有深度。因为,这不是观念的叠加,而是生命真实的吐纳。 ← 辛泊平(河北/诗人,诗评家)
→ 时间有时候不存在
时间有时候不存在
你所看见的不存在
那只来自梦中的羚羊不存在
他闪电一样隐身密林——转瞬不见
海不存在,盐不存在,荒凉不存在
海怀中愤怒的波涛不存在
天空不存在,蓝不存在,空旷不存在
那穿过空旷的大鸟的孤独不存在
压迫梦的云朵也不存在
但围绕你的风始终存在
一直吹呀吹,吹呀吹,仿佛
你是一棵速朽的树
吹得你浑身打颤,眼睛落泪
相信一切都存在
中年病是什么病?对于知识者应是心病。是对生命、生存、生活、存在的持续体认,没完没了的轮回;诗歌可能不是药方或许也没药效,却是一种态度;桦君的诗,自然地呈现成熟和恒温的情怀,既是对逝水年华的追忆,也是对今与后的坦然与自在。 ← 赵卫峰(贵州/诗人,诗评家)
→ 中年病
进入中年,我经常陷入瞬间的遗忘
那些过去历过的河流和山川
突然忘了它们在薄雾中的走向
也忘了在天黑前叫一只狗的名字
这只狗曾经迎着旭日狂吠
那时候它多年轻,眼里的火焰蹿过了最高的树冠
好像有谁在远处呼呼我
但我开始畏畏缩缩,脚步迟疑
摸一摸怀中的火药,感觉已不够引爆一座荒山
疑惑如黑夜围住了一块水中的飘石
星子小心地照耀着某处的窗台
这时虫子的叫喊像一处陡峭的山路
笔直地穿过我的体内
→ 我爱过一个平凡的人
我爱过一个平凡的人
爱他窄窄的额头,平常的五官
不宽阔的肩膀,细长的大腿
粗粗的嗓音,不确切的表达
和说话时经常性的并不完美的停顿
爱情化腐朽为神奇
他笨拙的样子令人吃惊
仿佛不堪承受这沉重的人世
但他却有勇气——给我
比这人世还沉重的一生的幸福
我始终记得那些岁月
天使如何在两颗卑微的心灵里复活
天地逼仄,却又那么辽阔
桦君:女,70后,安徽芜湖人,做过教师,编剧等
作品散见各类报刊及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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