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饼饼会写自己的名字，每画一幅画，署好几遍名。
问题是，我从没教过她写名字，任何字母都没教过。
问了幼儿园老师，他说，我也没教过哎。
但老师不觉得奇怪，说她应该是从大孩子那“看会”的，自学成才。
我早就听说过混龄幼儿园的“奇迹”，老师啥都没教，但娃啥都能学会，这次终于见识了。
我听国内幼教行业的朋友说，中国的一些幼儿园也开始试行混龄模式，但家长们更多的是担心。
很巧的是，前阵子光明日报主办的《教育家》杂志和我约了一篇稿，让我聊聊德国的混龄幼儿园。
这周文章在杂志上发表了，还热乎着呢，今天上来也分享给你们。
给传统媒体写稿子，文笔不能像写公号那么放飞，你们感受下我努力正经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笑。
担心？
我当然也有啊。
饼饼1岁多的时候，我拿到了家门口一个幼儿园的位置。
我对幼儿园很满意，对老师很也满意，但仍然脑补了很多不好的画面。
我担心孩子这么早入园，会不会破坏了她的安全感。我担心孩子在幼儿园的得不到周到的照顾，毕竟一个老师要看几个孩子。我担心孩子吃不好睡不好，又无法很好地用语言表达自己，影响生长发育。我最担心的莫过于，德国幼儿园是混龄班，大孩子在体力和智力上有优势，她会不会被大孩子欺负？
如果拒了这个位置，我不知道还要排多久的队，可能是一年，可能是两年，可能更长。德国幼儿园是混龄，一般分两个“年级”，小班（Krippe）0-3岁，大班（Kindergarten）3-6岁。德国孩子普遍入园早（通常是1-2岁之间），幼儿园会提供一个温和又漫长的适应期，从家长全程陪伴，到分离5分钟，再到分离10分钟，半小时，1小时，整个上午，然后过渡到在幼儿园吃午饭，在幼儿园睡午觉。这个适应的过程，根据孩子的表现状况和性格不同，为期2周到4周不等。德国幼儿园没有统一的“入园日期”，一般情况下，老师在尽量让新生“错峰入学”，同一个时段只安排一个孩子来适应。这样一来，老师可以把尽量多的精力倾斜给新入园的孩子身上，帮他们顺利渡过适应期。第一次带1岁多的娃去幼儿园适应，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班里的大孩子，几乎都彬彬有礼，不但不欺负小孩子，还主动帮他们，在他们哭的时候递玩具，安慰他们。大孩子行为有分寸，遇到冲突会妥协，“暴脾气”的都是小孩子，奶凶奶凶的。我看到这么一幕，3岁的大女孩坐在垫子上翻绘本，这时爬过来个1岁出头的小宝宝，小宝宝凑上去就抢书。老师过来阻止，对小宝宝用动作示意说，你不能直接从别人手里拿走东西，你们把绘本可以放在中间，一起看。大女孩完全没有表现出“占理”和“胜利”的表情，而是把绘本往小宝宝面前挪了一下说，你也想看吗？我讲给你听。我在一边默默感叹她的大格局，毕竟她只是个3岁的娃。她对我笑着补充说，他只是个小baby而已。（画外音是，我可是大女孩，不和小baby一般见识）我以为是幼儿园老师教得好，而在陪饼饼适应的几周里，我发现，德国幼儿园老师从不教“大让小”。在混龄幼儿园里，老师的口头禅是，大孩子照顾小孩子。在孩子心里，“大”是褒义词，被称作“大孩子”是值得骄傲的事。而“照顾”这两个字，除了对大孩子委以责任，还有一个强大的暗示，确立地位。当一个孩子被定位为“大孩子”，并担任“照顾者”的角色，他们就会感受到自己的“权威地位”，由此产生“我不跟小宝宝一般见识”的心理。所以，他们妥协的时候，不但不觉得委屈，反而有点小傲娇。没人教“大让小”，没人剥夺大孩子的权利，却让小孩子得到了爱护——这是混龄幼儿园的又一奇迹。饼饼从1岁3个月开始上混龄幼儿园，现在4岁了，混龄带来的好处是非常明显的。
她从大孩子那学习了很多技能，这比老师和家长教更有效率得多，因为，孩子才是同一个星球的人。语言上，她不断从大孩子那里听到丰富的语言表达，而不是和一群同龄小孩子在一起咿咿呀呀。社交上，大孩子带着她玩，双方的社交诉求都得到了满足——这不同于老师带着一群孩子玩，有些乐趣只有孩子才能懂。有人要说了，这些看上去都是小孩“沾光”了，大孩子呢？大孩子也可以通过“教小孩子”，给自己树立信心，培养同理心。混龄幼儿园的最大优点，是我之前从没想到的——她会学会了与人合作，而不只是和同伴竞争。非混龄的幼儿园中，孩子的认知水平和行为能力相差无几，他们之间更多的是竞争，这也是非常合逻辑的。老师需要设计一些特别活动，或是明确地给孩子们分工，教孩子如何合作完成一件事。老师只需要鼓励大孩子和小孩子在一张桌子上玩，由于孩子的年龄参差不齐，认知水平和行为能力有差异，很多活动会被“自动”分工。大孩子和小孩子一起画画，大孩子负责画轮廓，小孩子负责上色。大孩子和小孩子一起做手工，大孩子负责剪纸，小孩子负责粘贴。
饼饼拿回家的作品，有很多都是和大孩子一起配合完成的。▼ 大孩子画轮廓，饼饼涂色，大孩子写饼饼的名字，饼饼慢慢也会写了
很多人会担心，大孩子那么牛批，小孩子不会觉得信心受挫吗？饼饼就经常说，她5岁了所以会这个，等我5岁了也可以。他们知道年龄会带来差距，也可以接受这种“没办法的落后”。而且，班里会不断来新的更小的孩子，每个孩子都有“在小孩子面前找回信心”的机会。在混龄幼儿园里，无论大孩子还是小孩子，都很容易找到自己的“位置”，做自己擅长的事，学会与人合作。我知道你更关心的问题是，混龄幼儿园有什么缺点？
他们一致认为，总体上，混龄的优势是压倒性的，但也确实带来了一些小麻烦。饼饼幼儿园的大班（3-6岁混龄）在二楼，全班排队下楼的时候，运动能力强的大孩子喜欢从楼梯最后两三个台阶，直接一步跳下去。对五六岁的孩子来说，这不是什么危险动作，他们觉得很有趣。对于三四岁的孩子来说，这个动作非常危险，如果从楼梯台阶上摔下来，受伤可大可小。相互模仿是孩子天性，老师不能阻止小孩子的天性，只能纠正大孩子的行为。对小孩子来说，这是一种保护，但对大孩子来说，这很不公平，剥夺了他们的一项很有乐趣的活动。安全和乐趣之间做权衡，安全更重要，所以只能“牺牲”一下大孩子的乐趣。饼饼在混龄幼儿园上的近三年，我发现，最大的“障碍”不来自混龄，而是家长的心理。
混龄幼儿园里，刚入园的孩子通常是班里最小的，家长们难免想象力丰富，脑补一些孩子被大孩子欺负的画面。不要说脑补了，就算“亲眼看到”的，也不代表就是事实。很多家长为了“确保”孩子在幼儿园没被欺负，一接到孩子就迫不及待打听，“今天有人欺负你吗？”幼儿园就是一个会被人欺负的地方。如果在幼儿园被欺负了，这里没有人可以保护我。现在没人欺负我，但以后一定会有的，不然为什么大人总是问。
如果孩子对幼儿园产生了这样的消极联想，他们就很难在这里感到舒服自在。三五岁的孩子，对“欺负”的界定本来就不那么清晰，有时候两个人起冲突的原因，只不过是你上滑梯的时候推了我一下，我洗手的时候甩到你身上水了，打闹着玩的时候过头了，或者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友好而已。本来两个娃可以自己和解的事，被大人目光如炬地一通追问，再加上孩子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添油加醋一描述，就上升到了“欺负”与“被欺负”的原则性问题。即便在非混龄的幼儿园，家长也很容易犯“过度代入”的毛病，没有问题制造出了问题。我在文章里经常说，只有当不舒服的人是孩子，这才能真正构成一个问题。大人不舒服是大人的事，孩子是独立的个体，不要把你的感受过度“代入”到孩子身上。上学时“浪费时间”做的事，中年才看到了意义
我和身边做金融的朋友，都不会教孩子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