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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 // 年末盘点(2016之四)

2016-12-30 孙文波 洞背村






阳台上

 

 

 

赤裸上身,身体之盐,汗渍,

等待风刮来,轻轻抹去心中不适。

头顶黑云中的月亮,犹如预言,

把不可能印在上面。狗月亮、鸡月亮,

平衡着天地。我羡慕孩子们

在楼下奔跑,嗷嗷叫!是夜晚的变调。

能让他们安静的只有鬼魅故事;

红衣怪人,披乱发飘然而至,轻如丝。

一辆车无人驾驶,冲过村子大门。

我呢?站在阳台上盯住黑暗看,

竟然看到山对面工地飞起来,像剑齿龙,

犹如入侵者,同时像成群的钢铁侠来临。

这是真正的变形图;修正现实。

让我想到爱国者们说:一点都不能少。

但是“我非任公钩,无牛钓大鱼”。

因为此,我接受了自己经历的此刻:

酷热夜晚,幻象,正如风来临。

 

 

 

七月二十三日纪事

 

 

 

一周之内,政变、恐袭、水灾,

世界的花样无穷翻新。使我的偏安,

一点也不安。想到我还要对付

酷热、心脏出毛病,不禁悲从心底涌出。

直到花了一个上午电脑刷屏,喝咖啡,

才稍稍平息。现在,我对自己说,

还是写一首诗吧;脑袋里寻找几个词汇,

这种事虽然困难,还能把握得住。

政客的翻云覆雨,恐怖分子的丧心病狂,

大水冲龙王庙的事,我无能为力。

于是,我选择疯狂、变态、天谴这样的词。

思想着把它们与命运连在一起。

我也用希望与绝望,罪孽与报应修饰它们。

只是……只是,如此抽象的写,有用吗?

我不由地边写边怀疑自己;

是啊,如果我不写伊斯坦布尔,不写慕尼黑,

不写邢台,不写宗教狂热,不写炸弹,

不写溺毙在泥沼中的孩子,还能够写什么?

正义、真理……这无用吗?或许,

我该写下泪水;人类的泪水如雨滂沱,

不仅在过去不仅在今日。未来也会。

 

 

 

晚年的大卫王(90年代作品)

 

 

 

晚年,我在肉体的寒冷中回忆

我经历的亲人间的谋杀,我与

众多女人肉体的纠缠。我要说

权力与女人在尘世中最美。而

上帝和信仰是骗人鬼话。上帝

他什么时候满足过我?他给予

我的只有谴责。当我建造一座

宏伟宫殿,当我得到了拔示巴。

哦,这真是够了!因此我决不

向他忏悔。决不!即使我能够

再活一次,我想要的,也是更

大的宫殿、更多的女人。我要

赞美宫殿与女人。我要让他仔

细看看在辉煌的宫殿中,我用

不是他规定的姿式与女人性交

 

 

 

恺撒之死(90年代作品)

 

 

 

身披华丽的紫色长袍他走向元老院,

他不知自己的死期已经来临。他还想告诉

他的人民,更大的功绩等待他;帕提亚

已在他的想象中颤栗。他以为祖国将再次

感激他,欢呼他的名字。可是,喀西约

与布鲁图的剑刺向了他——二十三剑,

大数字,使他的呼吸停止。虽然他倒在地下的

姿式仍然像一头雄狮。但属于他的只剩下葬礼,

熊熊烈火把他焚烧成灰——后来的学者

把他的死归结为太自负,没有听从占卜师的诫言,

还有妻子的劝告:“我在梦中看见你流血的模样。”

是否如此?说起来,他难道不可以自负?

他征服的足迹从亚利山大里亚到大不列颠:

“我来了,我看见,我胜利。”这是我听到过的

最骄傲的声音。它使我只能相信,生命的结局

一定藏匿着神圣的大隐秘。要是他的头顶

也像罗慕路与屋大维的头顶,出现十二只

盘旋的兀鹰,他可能就得到了想得到的。

 

 

 

艾赛亚(90年代作品)

 

 

 

时间在消逝。寂寞中的老人,

你就在干燥的山岩上漫游吧!

把你的话说给石头听;对尘世的爱,

对上帝的虔诚。你不要再回到城市,

不要再面对骄矜和自满的人民。

让他们就这样生活吧:

挥霍的与挥霍的在一起。淫荡的与淫荡的

在一起。让他们就这样把宫殿越建越豪华。

把衣饰越穿越浮丽,

甚至,让他们把爱和真理全部抛弃,

仅仅记住仇恨、贪婪和卑鄙。而你瞧瞧吧,

远处的海多么湛蓝,头顶的天空多么深邃。

还有你脚下的石头,你瞧瞧吧,

它们一变不变的颜色……哦时间在消逝,

寂寞中的老人,你就在干燥的

山岩上漫游吧!把你的话说给石头听;

既然你,相信爱,既然你,相信永恒。

 

 


急就章

 


 

上午十一点,收到傅维的短信:

温恕走了。我回了一个字:唉。

他又发了一条:我们杂志的老总贺兵

也快了,胰腺癌。这一次我回了一句:

听天由命。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

我坐在桌前发楞。然后写了一条微信发

朋友圈,我想告诉认识温恕的人,

他走了。我的朋友圈有不少认识他的人,

还有当年一起写诗的同学。

发完后,我开始回想与温恕的一些交往,

尤其是上前年,在重庆卫明家喝酒的事。

那一次,我们喝到将近凌晨四点,

在酒精作用下他不停说话,谈初恋

和离校后在药厂的工作。到末了竟嚎啕大哭。

搞得我和卫明不知道怎么劝慰他。

第二天与卫明送他回家。看到他满屋子藏书。

我告诉他,有那么多书和你一起,

还有什么想不通的,既然读书能破万卷,

下笔肯定有神。我说希望他写出牛逼的诗。

这一点他其实很自信。说一直在写。

只是不想拿给人看。到今天,我终归

没有看到他写出的诗。却突然听到他离开

世界的消息。想到这些我不能不默然。

现在已傍晚时分了,我仍然垂头丧气。

 

 


接傅维短信告知温恕病逝后作

 

 

 

谈论死亡,我的禁忌。不谈论

已经成为习惯。突然,你来打破,

仅仅用一句短语:他走了。

这是晴日雷霆,亦或台风裹携暴雨?

他的脸庞浮出,一个精神,

细眯眼睛,在酒中欢。转而沉入暗黑,

只有尖锐声音拉锯般响起。恐惧。

我赶紧起身走至阳台看外部葱笼世界,

树在绿中摇曳,海水一片沉静。

还有几艘货船缓慢移动,呈现一种美。

我突然觉得,它们的存在,

让刚才我头脑中的图像,变得毫无意义。

走。或没有走。世界仍然是世界。

这一点我有体会;精神永远驾驭不了肉体,

肉体之痛,是不想痛,但更痛的痛。

近日我拼命不想痛,却脚在痛,

头在痛,胸在痛,肚腹在痛。不想不痛,

一想更痛。搞得我常常从睡眠中坐起。

痛,对于我,已经变成哲学问题。

 

 

 

八月纪事诗

——为卫明而作

 


 

历史花样翻新。旧庙言新事,

只是人的一厢情愿。山水的整肃者,

把人变成风景。有用吗?令观望者

只能议论。有人要我写应景诗,

谈一谈山水,还要与古人的山水诗同韵。

我发现自己无能为力。等于白走了一趟,

吃了、喝了,很对不起邀请我的人。

我的朋友们大多下笔如走龙蛇,鬼画桃符。

我看不清他们所言之处道理何在;

犹如凭空起惊雷。小心自卑一时间成为我

心中的主弦律。狗日的,这不是

把老孙架在火上烤么。可恨。不得不霸王硬上弓,

说永嘉之美,美在消失。文昌之美,美在友人。

是啊,蒋浩已变成蒋公,小群已变成小巫。

除此我还能说什么呢?淇水湾、铜鼓岭?

很快在脑袋里被北极村、阿尔山代替。

在草原狂奔,见识什么叫极目千里。

也对南方的热,与北方的冷重新体会。

现在,我其实想说一说额尔古纳,锡林郭勒盟,

河湾的弯曲是丝带缠腰,泛黄的草如绒毯铺地,

对应海湾的沙,构成意识的无法选择。

妈妈的!说到写,最后不过是写出胡言乱语。

我想说的是:爬山,爬得一身汗臭;

下海,碰到垃圾漂浮。还有丧失

给俄罗斯的大片土地,这些才让我萦萦于心。

只是,我仍然感到说这些是没有用的。

还不如坐在朋友的家里,喝茶扯淡,说历史

和地理。一片被房地产商开发的海滩,

不过是在大地上涂抹了很肮脏的一笔。

 

 

 

呼伦贝尔游补记

 

 

 

天低,云仿佛可摘。把玩一下

的意识冒出来。于是停车,抬头观望,

一朵像狸猫,一朵如白莲,还有一朵

犹如翘屁股的女人。随物赋形,

不免让人想入非非,草原如毯,可做大爱。

只是光棍一条只能空对空。

只能感叹天地有大美,而人的美高悬如风,

吹得凌洌。这时候需要一种转折。

精神世界的主旨,应该是可望而不可及,

搞得人永远在路上。

随意规划线路,歧路不是不可以走,

甚至走进一片象征主义的远景……说什么呢?

这里已不见风吹草低。人无远忧,必有近虑。

拴马栓成为绊脚石。

索性坐下,撩拨之痒令人憧憬远方;

放牧大海,与人共舞艳曲。

如此图谱,对应我在这里,又不在这里。

空是主义。重回车上,雷克萨斯如轻轻滚雷,

目的地,天尽头。在急骤的晃动中,一切

已像羊皮纸,被迅速地卷起、折叠。

 

 

 

阿姑山1

 

 

 

谈论一座山是容易的。谈论

一座山并不容易。容易的是你只要

写出崖、岩,写出深潭、洞穴。

写出茅屋或者寺庙。它的奇峻、秀美

跃然纸上。不容易的是,你无法写出

一座山的贫穷,无法写出

一个母亲为什么在山里杀死亲生的孩子,

然后自己死。如果你说,这是山的泪水,

是山带来人的悲哀。

正确吗?我相信山不答应。一座山

可以与人无关,一座山也可以是人的栖息地。

但是,但是啊!当我读到阿姑山这样的地名,

它真的是一座山吗?在我眼前晃动的不是;

在我眼前晃动着的是死亡的阴影。

在我这里,阿姑山已经与死亡连在了一起

——多么巨大的死亡的阴影啊!

它已经好多天在我的眼前像月亮一样晃动。

阿姑山、阿姑山,我好像已经非常熟悉你,

但是我知道,我一辈子也不敢走近你。

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你,在纸上看着你。

 

                           

               1、甘肃康乐县境内。二零一六年八月在此山上

                   发生一起亲生母亲用斧头击杀自己四个孩子,

                   然后自杀的惨剧。

 

猪屎豆花

 

 

 

美的花有难听的名字。这种事需要责怪谁

先人哪!命名的道理来自何处,我需要听

合理的解释。当然,这不可能了。我只好

面对花安慰它,名字并不要紧,关键的是

我很欣赏你。我说:一串挺立的黄色花束

就像一串铜铃,没有风摇动,我也能听到

它响亮的声音。它带给我一下午走在山道

上的安慰。让我感到舒心。让我觉得自然

从来不辜负我们。而如果它还在我的面前

摇曳,犹如起舞的精灵那就更牛逼。为此

我决定为它写一首诗。这一大片开放在山

岩边的猪屎豆花。在我走过的山道旁生长

太像自然守护者。守护着让我不改变对自

然的认识;无论什么地方自然都会贡献美

 

 

 

 温州行再补记

 

 

 

努力回想会议过后记住了什么。

两次坐船游览,一次是塘河,另一次

是一个湖,名字呢?忘记了。唉!

为这个纠结半个晚上,觉得对不住吉敏,

她要的诗怎么落实到具体的描述?

还有去过的那个庙叫什么,也忘了名字,

只记得塔很古老,有气势。至于其他的,

去了山中的一座老纸坊博物馆,

亦没有留下清晰印象。这让诗怎么生动?

到是关于谢灵运,向他致敬,这一点

一直萦萦于心。他的事迹我熟悉;名门之后。

我喜欢他的先辈,谢安,谢奕,都是牛人。

一次运筹帷幄赢得的战争我满心佩服。

至于他本人,山水诗鼻祖,让永嘉进入典籍,

成为后世谈论的话题。我把他看作

自己写诗的源头。学习他面对山水的态度,

入目都美好;山美水美,自然真是造化灵秀,

我多有收获,任何时候阅读都满心欢喜。

我感叹他不幸的命运,性格的弱点

使他在政治漩窝中遭灭顶之灾。壮年罹难,

是诗歌的大损失。要是他得享天年,

可能更多佳构,不仅仅是“山水含清晖……”。

这样想,我思想黯然,觉得应该告诉吉敏,

感谢你的邀请,让我在温州重温历史。

想到自己看到的山水,谢灵运也看过

(面对相同的山水应该产生相同的情愫)。

让我不能不说,永嘉山水,如果有一天,

我能写出关于它的诗,定是致敬之作。

 

 

 

十月一日记事1

 

 

 

语言转换视像,逼得我

反复上下山,走得脑壳都晕了。

还是过不了导演的关。弄得我

只好抱怨太阳不躲进云层。

其实那样,我的孤独在画面中更明确,

一脸阴沉在阴沉天气衬托下肯定显眼。

现在的画面中天空蓝得比蓝还蓝,

蓝得就像塑料薄膜。我问导演这对不对。

导演回答,不属于我管。

没办法,我管不了只好不管。

到最后,导演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我依次站在山顶上眺望,海边佇立水中,

菜市场买菜,绿道爬坡。折腾至晚上。

虽然导演午夜才走,可我觉得

还没有完,就是躺在床上,我脑袋里

仍是白天拍摄的场景,搞得完全

没有睡好,懵憧中好像还在爬山。

 


                         1、此诗所记之事系张尔的《飞地》影像局给我拍摄诗歌资料片。







诗 // 年末盘点(2016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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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途汽车上的笔记之八——咏史、感怀、山水诗之杂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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