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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北京知青:将爱藏在心底

将爱藏在心底作者:何如超
 01 

橄榄坝,多么美妙的名字呀。初到橄榄坝以为这里漫山遍野橄榄树,闲时口含一颗酸酸涩涩的橄榄,哼一曲民间小调该是多么的浪漫!到了这里才知道,橄榄坝岂止产橄榄,橄榄坝传说是孔雀的尾翅,是西双版纳最美丽的地方。 


夕阳西下,一轮圆圆大大像个大脸盆一样深红深红的太阳浮在西边墨绿墨绿的橡胶林上,色泽鲜艳的似童话故事里的迷彩世界,绚丽斑斓,生机盎然,简直太美了!。我坐在学校宿舍门口,远眺鲜活的落日,近看茅舍上冒出的袅袅炊烟,感觉橄榄坝美的像画,美极了。 

我自1969年6月下乡来到橄榄坝农场已经五年了,从生产连队调到二分场小学校当初中语文教师也四年半了。与学生们在一起,上课下课,放假开学,感觉日子过得飞快,眨眼间我25岁了。学生整天“何老师,何老师”地叫着,快把我叫“老”了,忽然间我觉得老大不小的该找对象了。看着朴实漂亮纯洁可爱的女学生,我有时竟会生出自己都感觉不那么光明正大的念头,“要是能找个心仪的女学生该多么浪漫。” 


小野花星星点点开放在通往学校的小路旁,清晨阳光总是照射在路面上,闪闪烁烁,跳跃着,迎接屯垦戍边解放军转业官兵和湖南支边农民们的孩子们。一个女生迎着晨光走来了,真的就像一朵小野花,或是一只小蝴蝶,步履轻盈,腰肢舒展,青春靓丽。这是个阳光活泼正处青春期的姑娘,她叫宋小璇。刚出生时就特别好看,招大人喜欢,所以起名小璇,小美玉的意思。她是转业军人的女儿,长得菩萨脸,大眼睛,忽闪闪,水灵灵,像一汪清水映进你的眼睛。她个子不高不矮,体态不胖不瘦,走路的姿态富有弹性,喜爱唱歌跳舞。宋小璇在新年联欢会上跳的《白毛女》舞剧中的《北风吹》,婀娜多姿,翩翩起舞,迷倒了一大片观众。坝子里居然生出如此美丽动人的姑娘,我悄悄望着她,常常想入非非。但只是一闪念,很快打消了“邪念”。 


扪心自问,我打心里喜欢这姑娘,喜欢看她一颦一笑,一动一跳,一举一动。宋小璇不仅招人爱,还聪明伶俐,上课回答问题,下课做游戏,快快乐乐欢欢喜喜。学生们背后议论,说男老师喜欢女学生。说实话,一点不假,我很喜欢她。我发现,她特别爱听我的语文课。学生们都爱听我的课,她尤甚。有一次我讲高尔基的《海燕》,“在苍茫的大海上,风集聚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一道深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我忘情地展开双臂,模仿海燕搏击海面。小璇听得入迷,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同学们楞了一下,紧跟着全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心情澎湃,多么好的学生呀!他们渴望知识,向往外部的世界,为师者唯有竭尽所能。 


我教小璇这个班是从初一带到初三,三年间学生们长大了,长高了。小璇这朵艳丽的小花不经意间出落成一盏出水芙蓉,肤白貌美,窈窕婀娜,举止大方,说话得体,天生招人喜欢招人爱。自然,学校里男生都喜欢她,有些男生有意无意地接近她,追求她。少男少女,儿女情长,我当老师当班主任,不管这些私事,顺其自然,任其发展。小璇对待此类事的作法颇让我啧舌,小小年纪竟然不卑不亢,不偏不倚,不乱方寸,平常心处之,令男孩子眼红心热却又不敢非礼。渐渐地,我明显地感觉到小璇喜欢我,喜欢和我接近,喜欢听我说话,甚至喜欢我的一言一行。 


我隐约明白了什么,小璇是喜爱我吧?但又拿不准。她还小,才16岁,懂得恋爱吗?我是男老师,比她大11岁,切不可乱想,更不可越界,要道貌岸然保持为师尊严。我一直秉承教师的架子,虽喜欢小璇,不越雷池一丁点。业余时间我喜欢叫她“小璇。”在我眼里,她就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我出身不好,来到边疆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被选拔到学校当老师,是一份荣誉,是一份信任。我十分珍惜这个岗位,这比在山上开荒种树的知青们强多少倍。所以,我绝不敢造次,老老实实教书,切莫胡思乱想。 


男女情事似乎是人间的永恒主题,谁跟谁好了,谁跟谁近乎了,总会传出去。何老师喜欢宋小璇,宋小璇喜欢何老师,这消息不胫而走。于是就出现一些小插曲。王雪梅找何老师请教问题,一定拉着小璇。王雪梅说,有宋小璇在,何老师和颜悦色。劳动课也要紧挨着宋小璇,说能受到关照。这些我全然不知,是若干年后,王雪梅早就嫁给上海知青沈老师了,在一起聚会时说给我听的。我如梦初醒,细一寻思,是这么回事。但是还好,没有人说我追求女生搞对象。喜欢归喜欢,我也真的没有非分之想。说明我作风正派吧。 


初中整整三年,潜移默化间我感觉到了这个小姑娘的变化。这正是生理发育期的三年,小璇脸庞变得红润,双眼皮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会说话一样。她举止落落大方,嫣然良家闺秀。她前胸开始微微前凸,将衬衣挺起。坦白地说,我曾遮遮掩掩地偷窥她的胸,诱人呢,洋溢着健康青春的气息。 


起初小璇见到我,天真烂漫,何老师长何老师短无拘无束,我心里也很欢喜。我有时也会不由自出地命令“小璇干这,小璇干那”。都是在几个女学生利用星期天主动帮我干家务,收拾东西打扫卫生,甚至帮我洗蚊帐时我指挥宋小璇干活。我没感觉不自然,小璇呢,很乐意。不知从何时起,大概上初三时吧,小璇见到我开始变得羞涩,有时说话脸上还会泛起一丝红晕。我还纳闷,这姑娘怎么了?有一次放学,小璇悄悄跟我说,“傍晚到我家坐坐,我妈请你去。”去就去呗,这有啥,家访学生是经常的。再说,小璇家在一队,离学校很近,不过十几分钟的距离。晚饭后我去了。她父亲是队长,工作很忙,不在家,她母亲是个非常朴实的农家妇女,十分热情地接待我。又是沏茶又是拿芭蕉给我吃。已近黄昏,凉风习习,我们坐在门前空地上,聊得很轻松很愉快。小璇呢,有意思,全程一声不吭,背着手站在妈妈背后,始终瞄着我,极腼腆羞答答。这个形象像是钉子钉在我脑子里,那么清晰,那么深刻,几十年都不曾忘记。第二天又是放学后,小璇再次悄悄地来到我面前,悄悄地说,“我妈妈对你印象可好了。周日到我家吃饭。”我笑了笑,“谢谢你妈妈,别客气!”吃饭我没有去,没事没非的凭什么去学生家吃饭呢。尽管我周日孤身一人,没有饭辙,也不能凭白无故去吃白饭呀。 


可自那以后,小璇在我面前变得拘谨了,经常是红着脸,有意问着问那,整得我做错事似的,也格外谨慎起来。直到她初中毕业考上高中,临走前一天,匆匆与我告别,塞给我一张折叠好的纸。我打开一看,那应是一份青涩幼稚的情书。“敬爱的何老师,我要读高中去了,舍不得离开您。三年来,我起先是尊重您,后来变成敬重您,再后来天天都想见到您,又怕见到您。每每看见您,我的心就砰砰直跳……。”她接着写到,“您教书富有激情,我们都爱听。可您身体瘦弱,像一棵弱不禁风的小树,我特心疼。希望您注意身体。您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的。”最后她写到,“您没事时到我家坐,我妈妈喜欢您。我会经常想您的!您的学生宋小璇”。折纸中还有一张照片,额头留海,短发,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脉脉含情地望着我。这是小璇最新的照片,初中毕业照(附照片)。

小璇初中毕业照 

我收到这封信和照片,才恍然大悟,她早早地就恋上了我,恋上了我这个穷教书匠。整封信没有一个爱你的词汇,字里行间却充满了浓浓的爱。山区农村的姑娘早熟,十五、六岁情窦初开,就有了对未来婚姻生活的憧憬。北京、上海大城市来的男知青,是她们理想的另一半,尤其老师是她们崇拜的偶像。我惊奇她小小年纪目光长远,竟预料我“将来必定会长成参天大树。”那时我还看不清自己的前途呢! 


我没有接受这份朦胧的爱,尽管我非常非常喜欢她,爱她,幻想过娶个美女学生为妻。事到临头我退缩了,跟谁也没说,将这份纯真少女的爱藏在心底。原因,我感觉宋小璇太小,才16岁。给我这封信,就如同男女同学之间传纸条表达朦胧的爱吧。万一有啥变故,流言蜚语一出难堪的是我。我当没事人一样,照常教我的书。 

 02 

橄榄坝的夜除去虫鸣,没有一丝嘈杂。远山的轮廓,近处的胶林,似水墨画寂静无声。夜空湛蓝湛蓝,白莲花般的云朵也静静地镶嵌在天幕上。橄榄坝的夜也真的美极了。曼妙的夜极易引人遐想。夜深人静时我做梦娶新娘,不是梦小璇,而是梦想另一个气质极佳的上海姑娘张若珍。她对我非常友好,我是她交结的朋友圈中唯一的北京知青,且是男性。这曾令我遐想联翩,脑际神游。 


认识张若珍纯属偶然。我孤身一人没家没业,星期天时董校长经常叫我去他家吃饭喝酒,尤其弄到点荤腥总叫着我。这天中午,他的儿子,我的学生董明锋又来叫我。说他爸爸上午跑到六队山坳中的人工湖捞了好多罗非鱼,请我去吃。我想别老吃现成的,早点去帮干点活,马上就过去了。刚踏进校长家厨房门,一个女生已经坐在里边了,正在收拾鱼。未及我开口,校长夫人分场杨学芳副教导员抢先一步,“何老师,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张若珍,营部保卫干事。老董捞了些鱼,请你们一块来帮忙收拾。”杨教导员真是会说话,明明是请我们来吃鱼,却说请我们来帮忙。要知道,在那缺油少肉喝盐巴汤的日子里,能吃上荤腥堪比今日的海鲜大餐,干点活算什么。眼前这位上海女知青我见过,亭亭玉立高高在上,我都没敢正眼看过她。她瘦高个,鸭蛋脸,娥眉,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两只丹凤眼,目光犀利,炯炯有神,似乎一眼就能把你洞穿。你若有鬼,绝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在场部见过她几次,感觉不是一个层面的人,从未打过招呼,想不到在校长家不期而遇。原因是杨教导员跟她特好。杨教导员人品极好,对知青也特别好,她们自然关系密切。 


“何老师你好!你书教得好,大名在外呀!”张若珍主动跟我打招呼了,语调温和真诚。我受宠若惊一般赶忙应答,这么高贵的女士居然当面夸奖我,我有些不知所措了。在接下来的聊天中,我谈到自己的语文教学,谈到个别男生调皮捣蛋,谈到女生的小心思,张若珍乐得合不拢嘴。“高大上”的张若珍在我心目中瞬间成了知情明义的大美女,彼此间距离忽悠一下拉近了。聊着天,手中弄着鱼,不知不觉半编织袋罗非鱼弄完了。炸鱼炖鱼熬鱼汤,杨教导员一通忙活,全鱼宴上桌了,我吃得那个美呀,甭提了!开荤原本就是增加营养解馋的美事,餐桌上又有大美女共享,秀色可餐呀!这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美最惬意的一次,什么时候想起什么时候心里都充满甜蜜。 


自那以后,我跟张若珍越走越近乎,业余时间只要有空儿我就往她那跑。她叫我去宿舍找她,这可是特殊待遇,除她女友外,我是唯一享有此特权的人。每次见面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她乐意听我说,我更乐意听她说。是秉性气息相投吧,平时张若珍可不是好接近的人。张若珍说,她欣赏我的才气,欣赏我的敬业精神,欣赏我耿直的品格。说真的,自到橄榄坝参加工作至今,还没有哪位同事或领导站在这样的高度评论过我。我十分感激,十分感动。我出身不好,来到边疆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始终夹着尾巴做人,有谁真正的高看我一眼呢?像在茫茫暗夜里见到一束光,像在茫茫人海里觅得一知音,在众多美女中遇到了红颜知己。从此我的精神面貌为之一振,工作更卖力,生活有了滋味。 


时间长了,我对张若珍有了较全面的了解。她美丽,冷艳,高傲,这仅仅是外貌。她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一颗美丽善良的心灵。心灵美,才是她的本真。 


张若珍工作极刻苦,极认真,极负责。她在生产队劳动时抢在前干在前,吃大苦流大汗,但身体孱弱体力严重透支,再加上营样不良,患上肾炎,十分严重。即便如此,她仍然坚持劳动,不屈不挠。她的这种韧劲,这种精神,被下队检查保卫工作的保卫科董成川科长看上了,非调她不可。于是张若珍成为农场保卫系统唯一的女保卫干事。她干得非常出色,让一些男士佩服得五体投地。 


知青刚到边疆农村时空虚惆怅愤懑,无处发泄,打架闹事时有发生。有一次七队上海知青与重庆知青打群架,双方持大砍刀械斗,一场恶性伤亡事件即将发生。连队急忙向保卫科报告,请求支援。接电话的正好是张若珍,就她一人值班,科长去总场开会了。她叫上一个同事,火速赶往现场。械斗双方打红了眼,有一人已被砍伤,更大的流血事件即将发生。说时迟那时快,张若珍奋不顾身冲到两个持刀知青面前,一手抓住一人手腕,大喝一声“住手!”声音之大如雷贯耳。两名打架知青被这突如其来的女士弄懵了,直犯楞。张若珍毫不手软,毫不放松,继续攻心,“我是保卫科张若珍,立即放下凶器,违者法办!”打架知青被震慑了,乖乖放下砍刀,倒退一旁。 


一场知青的恶性械斗就这样被张若珍制止了。张若珍英勇无畏大义凛然的英勇形象也在知青和老职工中迅速传播。后来,凡知青闹事,只要张若珍到场没有解决不了的。张若珍出了名了。但张若珍有她内心柔软的一面,一般人不了解,而我知道,即她同情知青,关心知青,尽努力帮助知青。并不是由于她自己也是知青,惺惺相惜,而是她心肠好,乐于助人,治病救人。七队打架闹事的上海知青的头儿叫向家源,因带头打架受了处分。整个事件的处理都是张若珍负责,因此张若珍熟悉了每个当事人。她发现向家源十分聪明,人本质并不坏,哥们儿之间讲义气才打的架,是六七届初中生,就想帮助他改邪归正,走上正路。于是她介绍向家源参加何老师(我)举办的青年(知青和老职工子女)写作学习班,学知识长本事。我接收向家源参加学习班后,也发现他非常聪明,学习非常刻苦,为人处世很正派,极想表现一番洗心革面。同时我发现他数学基本功很扎实,在老三届初中生里也属于成绩优秀的。渐渐地我俩成为好朋友。1974年小学校继续招收初中生缺数学教师,我极力推荐并担保他前来任教。也是急需数学教师吧,校领导反复研究并报营部后,批准向家源到校代课。一个受了处分的知青到校代课,在知青中引起极大反响。向家源珍惜这个机会,教书格外卖力,上课教书下课辅导,教学质量不断提高,深受学生们的欢迎。从此他走上了一条光明大道。尽管他教书成绩斐然,但因受过处分,代课两年后才给予转正。他没有任何怨言,始终感谢张若珍的挽救之情,感谢何老师的知遇之恩。1977年恢复高考,他考上昆明师范学院,毕业后分配到红河州一中任数学教师。后又调回上海,继续任中学数学教师,继任数学教研组组长,被评为一级高中教师,获得很高的荣誉。这就是张若珍的为人。没有张若珍,向家源可能是另一番模样。有了张若珍,教育战线多了个优秀人才。 


我打心眼里真的喜欢张若珍,佩服张若珍。她看得起我,尊重我,赞扬我,使我找到做人的感觉。一般人不知道,文革中地富反坏右分子的“狗崽子”地位多么低下,任人欺负还不敢反抗,反抗就要挨打挨骂。我身材弱小,只能忍气吞声,避免皮肉之苦。从青少年时期起就背上了沉重的家庭出身不好的思想包袱,自卑示弱,唯唯诺诺。即便当了老师,教书时神采飞扬,指点课堂,那是因为自己的学问、能力有了用武之地,在放飞自我。课余我仍然很蔫儿,我再怎么努力连共青团都入不了,政治上比他人矮三分。我工作很努力,教学质量全校第一,理应受到同事们的尊重。可偏偏有心术不正之人,总欺负我。这人就是另一个北京知青老师叫蒋仲德,特缺德,时不时地拿我的某些缺陷揶揄我,难看我。例如我又黑又瘦,营养不良,他会取笑我没长开。肚子饿时吃饭很快,三下两下扒进嘴里,他又会取笑我像饿狼。他家庭条件好,生活富裕,经常能买肉罐头改善伙食,他会在我面前炫耀。我很穷,每月要给在河北农村劳动改造的父母亲寄去10块钱,他们没有一分经济来源,等着我的汇款买油盐酱醋。每一分钱我都舍不得花,因为我还要省下钱探亲之用。难道这是我的错吗?我很悲哀。张若珍对蒋仲德非常反感,十分同情我的处境,星期天她的女友们聚餐时经常叫上我。我很难为情,实在推脱不开时偶尔赴餐。 


张若珍的女友中有个叫方美华的,是分场宣传干事,人长得漂亮,大大方方。蒋仲德追求方美华,经常买些东西去看她,如买菠萝、菠萝蜜,甚至傣族腊肉,这些高档食品我想都不敢想,就更别提吃了。有个星期天张若珍又拉我去聚餐,并声明是她买了一只鸡,大家一块吃,不欠她人的情。盛情难却我就去了。聚餐地点在方美华宿舍。 


中午时分,正准备开餐,蒋仲德提着两个菠萝来找方美华。方美华热情,招呼蒋坐下共餐。蒋倒是不客气,一屁股坐下了。大家聚餐本是热闹的事,没想到在这种场合蒋还不忘羞辱我,献媚取宠。他冲着我说,“何如超,蹭吃蹭喝来了。这菜有没有你买的?”我顿觉无地自容,我真的是白吃白喝来了,让人家看不起呀。正当我窘迫难耐无言以对之时,张若珍横眉立目,“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面上,怒视着蒋仲德,正颜厉色道,“蒋仲德!你放端正一些,这没你说话的份儿!我不欢迎你,你走吧!”同桌的女友们惊呆了,谁都没想到张若珍发这么大脾气,大气都不敢出。蒋仲德颜面尽失,臊目搭眼地走了。随后张若珍向女友们解释,“没这么欺负人的,不讲道德。让他走人,咱们接着吃。”从此以后,蒋仲德见到张若珍赶忙绕开走,怕了。方美华也疏远了蒋。蒋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追方美华变成了笑柄。而我对张若珍充满了感激之情,她替我出了气,解了围。 


另一件使我感激不尽的事,是我25岁生日那天加入了共青团,当上了少先队大队辅导员,圆了我积极要求政治进步的梦。能在适龄范围的最后一天入团,简直是奇迹。这缘于张若珍的鼎力相助。 


张若珍认为我是优秀知青,优秀青年教师,积极要求进步,艰苦奋斗,努力工作,难能可贵。可是由于出身不好,父亲被冠以“反动资本家”,导致入不了团,就更别提入党。她认为这不公平,不符合党的可教育好子女重在政治表现的政策。于是,在团委会上她以团委组织委员的身份提议“发展何如超入团”。此议一经提出,像颗炸弹炸开了当时极“左”思潮下的组织发展路线。团委书记杨学芳副教导员首先反对,认为不能开这个先河,要承担一定政治风险。其他三个委员也全部反对。无奈,这个议案被集体否决。张若珍没有气馁,会下挨个委员做工作,非要发展我入团不可。她说,“共青团就是一个先进青年的群众组织,又不是共产党是个政治组织,为什么一个先进青年仅仅因为出身不好就拒之门外呢?”张苏珍言之有理,有政治高度,申明共青团的性质,不就是个群众组织吗,何必妄自尊大?也难为那几个团委委员了,或是中共党员或是申请入党积极分子,不自觉地把共青团等同于共产党了。经张若珍反复做工作,反对的意见开始松动。1974年9月中旬的一个晚上,我俩聊天时我不经意间说出,“过一星期我就25岁了,过了这一坎就中青年了。天天跟学生们在一起,日子过得可真快!”“呵,你马上就25岁了!”张若珍露出惊讶的神色。 


第二天,张若珍建议召开紧急团委会,议题就一个,还是发展何如超入团。会上她有些激动,“何如超再过几天就25周岁了,再不发展他入团,他就永远失去了积极向团组织靠拢的机会。我们把一个积极要求进步,且表现优秀的青年拒之门外,于情于理于心何忍呢?”她又从入团条件、政治表现、党的政策等三方面陈述了自己的意见,请各位委员表态。会场肃静,没人吭气,因为张若珍事先做了工作,大家不好再说什么,只等书记表态。团委书记杨副教导员看这气氛,似乎明白了什么,顿了顿,没再讲大道理,而是出乎意外地说,“张若珍,你不怕别人说什么吗?”这话有两层意思,其一,你反复推荐何如超,是否考虑政治影响?其二,你跟何如超什么关系?尤其第二点,用意很深。因为杨教导员私下里曾试探过张苏珍,是否在交男朋友。董成川科长的夫人也曾提醒过张若珍,何如超经常来找你,是不是有什么意思?张若珍非常明白,教导员和科长夫人是爱护自己,提醒自己,避免群众误会。张若珍十分冷静地回答,“别人能说我什么呢?我心无杂念,问心无愧。这样吧,我担保何如超不会出问题。由我出面当他的入团介绍人,大家看可以吗?”事已至此,杨教导员拍板了,“那就这么着吧。”会议通过。 


作为组织委员的张若珍将团委决议通知小学校团支部,立即发展何如超入团,千万不要误过他的生日。小学校党支部书记董校长知此事后十分支持,考虑到整体影响,不宜由团委组织委员直接出面,而是推荐小学校教导主任王汉豪当介绍人。这当然更好了。于是,在紧张的筹备之后,在我25岁生日当天晚上召开了小学校团支部新团员发展大会。我获全票通过。 


我入团了,堂堂正正当上了少先队大队辅导员,内心着实激动了一阵子。这是我人生旅程中获得的第一个政治荣誉。现在回想起来是多么幼稚可笑!谁料想若干年后我不仅入了党,还当上了党委书记呢。那是后话,此一时彼一时也。直到古稀之年,我都不知道张若珍在我入团问题上的付出和努力。四十五年后的2019年秋,我去上海会知青朋友时,张若珍的挚友小丁说起这事。我再一次被感动。我问张若珍,“怎么一直没跟我讲?”她回答,“有必要吗?那是我应该做的。时间已经证明,你是优秀人才呵!”轻描淡写,如一缕清风飘过,轻拂我的心。这就是张若珍的为人。 


入团后我工作更加努力,所带班次屡屡被评为优秀班集体。我往张若珍那跑得也更勤了。她的工作也更忙了。营部原本只有一个会计兼出纳员,不符合制度要求,领导让张若珍兼职出纳员。张若珍二话不说就接过这差事。可她从未接触过财务会计工作,不知怎么做。请教老会计谭敦支,谁料想这老家伙来一句,“认真学习《毛泽东选集》四卷和《毛主席语录》,会计就全会了。”张若珍哭笑不得,不愿多语。心说,跟这种人掰斥什么,没意思。缺了你这块料还做不成烧烤麸?张若珍不信这邪。她把会计账簿、记账凭证搬回宿舍,一笔一笔对照老会计的作法,边学习边琢磨,一点一点抠饬,硬是学会了出纳的全套记账方法,成为合格的出纳员。简直无师自通呀,真是聪明! 


橄榄坝的夜晚清爽适意,无论白天多么酷热,日落西山后凉意总会款款袭来。这跟它藏于崇山峻岭,四周覆盖茂密原始森林的自然环境息息相关吧,我说不清。但我喜欢橄榄坝的夜晚,尤其月朗星稀之夜。月亮如盘,月光如水,四周静悄悄。蟋蟀、纺织娘在墙根曲曲地叫,唱着欢快的歌。场部宿舍第一排第三间是张若珍的四平米小宿舍。屋内亮着一盏白炽灯,隔窗能见影影绰绰的人影。小宿舍面向正南,窗子不大,挂一副素花窗帘。窗下一张三屉桌,紧挨一张单人竹笆床。室内陈设极朴素简单,整洁干净。张若珍几乎每晚加班,严格遵守现金日记账日清月结的制度要求,当日账当日毕。白天她既是保卫干事,又是出纳员,忙得几乎没时间吃饭。职工白天报销取走现金,来不及记账,只好晚上补齐。 


若珍的屋子实在太小,靠近门口放一个小板凳,那是给来客坐的。每晚我来,若珍示意我坐在床上,这位置离灯光近,好看书。这就更是特殊待遇了。男女授受不亲,若珍已经把我看作自己人。我坐在床边,捧着教科书,认真备课,时不时抬眼看一眼张若珍。她腰板笔直,目不斜视,看着账本,右手打着算盘,算珠噼里啪啦地响着,格外清脆响亮。她在忙,我也在备课,各顾各的,默默无语。此时无声胜有声,星空笼罩着山峦、胶林、房舍,月光透进若珍的小屋。我心有所向,每晚必去。她每晚都在窗下忙,也像在等着我。我明白,她不讨厌我,否则早就谢客了。 


校园里的大榕树年年发新芽,气根向着红土地深深扎下。张若珍像一棵秀颀的榕树在我心里扎下了根,我渐渐感觉没有她的日子心里空落落的。我暗暗爱上了她,但我不敢表白。我与她相差太远了,别痴人说梦吧。她对我那么的好,那是一种圣洁的情感,我一旦说出会不会亵渎这份情感呢?我不敢讲,我拿不准若珍对我是怎样一种情感。张若珍始终对我好,爱护我关心我,温暖我的心。在我心中,她是美女,是女神,万不可亵渎了她纯洁的心灵。 


花开花谢,叶发叶落,转眼到了1975年夏。农场推荐张若珍到昆明省警官学院进修深造。我丢了魂似的,我隐约感觉,今后难得再见了。一个在四季如春的春城,一个在偏远落后的坝子里,不可同日而语,恋爱不现实,没有一点可能性。 


知青岁月不堪回首。广大知青与其说在广阔天地战天斗地,不如说在狭小藩笼里日夜煎熬。熬呀熬,盼回城,盼爹娘。在这种背景下,知青恋爱不可避免的带上时代的烙印,略显畸形,即在回城与恋爱之间选择前者,爱情不是首选。小部分知青较为幸运,当了老师、卫生员,甚至领导干部,脱离了艰苦的连队劳动,但当回城机会来临时,依然要回城。我太理解知青心理,恋爱在回城面前苍白无力。若珍要进城学习了,前途光明,祝福她。我唯有将爱藏在心底。 

 03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若珍走了,去了省城昆明,无数知青向往的地方。走时她跟我挥手告别,指尖透过一丝云彩。“来昆明一定找我。”一句温柔的叮嘱,让我差点掉下泪来。 


半年后,我被选调到刚刚组建的橄榄坝农场中学校,任高中语文教师。中学校只有两个高中班,全体师生一律住校。我是在高中开学三个月后去的。我没资格教高中,原因是原教语文的贾老师调回昆明了,急需补缺,赶鸭子上架,凑合了。 


宋小璇早就报到就读了,师生又见面了,只不过她在二班,我教一班兼班主任。重逢本应欣喜,可小璇有意回避。我没刻意接近她,我心里有数,肯定是那封信中的秘密困扰着她。偶尔在校园里打个照面,我叫一声“小璇!”她瞄我一眼,羞答答地应一声“何老师!”转身匆匆离开了。那时高中两年制,直到毕业,整整两年,期间小璇没有主动找过我一次,总在躲着我。说真的,我喜欢她,也爱她,准确表述应该是喜爱,不是恋爱,没有恋爱。高中时的小璇身材凹凸有致,线条优美;脸颊上两个小酒窝,见人一笑,嘴唇微微上翘,尽显温婉大气,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可人可爱可恋。同学中有好几个男生追求她,都被她婉拒。其中有个冒失鬼塞给她一份情书,谁料想她把情书交给了班主任杨老师。杨老师把这个男生好一顿教育。实实在在,她是校园里最美的那一朵校花。我有感觉,她心无旁骛还在爱着我。但我未碰过她一个手指头,牢牢控制着感情的闸门。不完全是年龄诧异,师生隔阂,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小璇是土族,云南少数民族。少数民族孩子单纯,执着,专一。你一旦向她表明了爱,她的心就属于你了。你若搂抱了她,甚至摸了摸她的手,她就是你的人了。这怎么得了!我没拿定主意之前,绝不能伤害到她,哪怕一点点。尽管若珍走了,我仍然孓然一身,也二十七、八岁了,内心很想找女朋友,可我未敢接受小璇的爱。我害怕。我怕找个农场职工子女,结了婚安了家,就真的扎根边疆扎根农场一辈子了,想想就害怕。农场太苦了! 


1977年7月,橄榄坝农场中学校首届高中生毕业。这在偏僻落后的山间坝子里可是开天辟地的大事件,农场职工加上少量地方少数民族干部子女,高中毕业了,其兴奋程度绝不亚于古代乡试学子中举。文盲半文盲老职工的下一代成了“文化人”,可喜可贺呀!学校筹办了隆重的毕业典礼,农场领导、教育部门负责人到场祝贺。由校长逐个向87位首届毕业生发放了毕业证书。中午聚餐,盛宴。学校特意杀了头猪,男学生下池塘抓了两箩筐草鱼。当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课桌拼成的餐桌,气氛逐渐推向高潮。男学生将买来的啤酒“嘭嘭”打开盖,觚觥交错杯盏往来。十一年寒窗苦,换来一纸高中毕业证书,一切付出似乎都值了。学生们尽情地说呀,笑呀,闹呀,释放着集聚多年的学习压力,解放了! 


忽然一个学生过来告诉我,“宋小璇在哭,您去看看。”我一愣,心里一揪,冥冥之中感觉与我有关,赶忙过去。郭、林两位女老师正在安慰小璇,“师生还要见面的,不要难过”云云。老师们都很喜欢小璇,夸她知书达礼,性情温合,举止大方,自尊自重,又重感情。小璇哭,她们以为她舍不得学校,舍不得老师和同学们。我走过去,站在她身旁,轻轻地近似耳语,“小璇,别哭了,咱们还要见面的。”我是她初中班主任,师生感情好,安慰她几句无可非议。小璇抬头望我一眼,泪眼婆娑,哭得更厉害了。 


第二天上午,校长及全体老师列队于校门口,送别每一个学生。落后山区里的孩子比城市的孩子更尊敬老师,爱戴老师。两年高中的学习生活,师生朝夕相处,情同手足,建立了深厚情谊。离别之际,真的恋恋不舍。我特意留意小璇,见她背着行李两眼泪痕,低头瞄了我一眼,心事重重,匆匆离去。不由自主,一股不可名状的心绪涌上我的心头。 

1977年恢复高考,知青回城之心开始躁动。我政治敏感度差,以为又是像以往推荐工农兵学员上大学,未报名参加高考,后悔莫及。第二年1978年,我参加了高考,成绩优异,想考回北京,却被留在云南大学。云南留纳人才呐!才去报到,西双版纳爆发了震惊全国的知青请愿返城潮。10万知青如同潮水般哗哗地退去,不到两个月,便退回上海、北京、重庆、昆明等大中城市,回到日思夜想的家。震惊之余,我做出了一个影响后半生的赌命的决定,弃学回京。放弃大学学籍,回到橄榄坝,辞去干部职务(高中教师,行政25级,月薪49.5元),以知青身份病退回京。前前后后折腾了三、四个月,我终于如愿以偿回京了。赤手空拳,一贫如洗,但我相信自己,无论干什么,我都能养活自己,活出人模样。 


离开橄榄坝前三天,我特意跑到刚来农场时劳动锻炼过的二分场八队,与曾凡祥队长和部分老职工告别;跑到小学校与老师们告别。小学校的知青老师们都辞职回城了,校园已停课,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曾凡虎副校长紧握着我的手,告诉了我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王汉豪老师跟汪赛玉,郁庆老师跟程雪云,沈炳华老师跟王雪梅确定恋爱关系了。我们都很高兴。”这三个老师都是上海知青,王汉豪比我大一岁,那俩比我小三岁,找的女友居然都是我的学生。校长还告诉我,他们是在回城前夕确定关系的,三个女学生家长不同意,男老师山盟海誓方使然。我愕然,心想,傻了吗?回城的路多艰难,临走临走找个老职工女儿,为啥呀?我不敢想。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谈的恋爱,不知道怎么情深似海。我过于肤浅,不懂得爱情。 


俗话说,哪壶不开提哪壶。校长忽然问,“宋小璇那姑娘多好多漂亮,何老师不抓到手吗?”湖南老职工管男人追求女人叫“抓”,话糙理不糙。我脸一阵发热,瞬间明白了,老师们早就知道我喜欢小璇,也一定知道小璇爱我,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急忙搪塞,“我没想,没敢想。回城还不知道怎么过呢。”校长没再多说。 


我爱我的学生,我舍不得他们,回京的心绪真的很复杂。十年最美好的青春献给了边疆,献给了坝子里的孩子们。由于是与人打交道,与可爱的孩子们打交道,有付出亦有收获,付出逾大收获逾多,收获逾多感情逾深。我爱橄榄坝,爱孩子们。可我的根在北京,我要回去。我没誓言扎根边疆干一辈子革命,在此十年纯属无奈。如今我真的要回京了,最舍不得的依然是我的学生。我分别与几个特别贴近的学生道别,当然少不了小璇。 


我来到小璇家门口,亲切的呼唤,“小璇,小璇!”小璇快步迎出,“何老师!”喜形于色,分外欢喜。她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我,猛然又收拢回去,羞涩地拽着我的衣角,“快到屋里坐。”我随即进屋。她的母亲正在收拾东西,见老师来了赶忙打招呼。由于是熟人了,彼此不客气,我说明来意,道别来了。她母亲很舍不得的意思,说一定请我吃顿饭。我推脱时间太紧来不及,匆匆告辞。小璇一定要送送我。 


小璇家住一队宿舍南头,从南向北穿过宿舍区,北头挨着一条东西向的公路,是条车辆一过爆土扬烟的土路。该分手了,我需要路边截车,回高中去。小璇执意不肯回去,默默跟着我,似乎有满腹的话要说。我扭头看她,在冬日温暖的午后阳光照耀下,她是那么妩媚动人。粉嫩粉嫩的菩萨脸涨的通红,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着泪花,耸起的胸脯剧烈起伏。我敏锐地感觉到,她有话要说。心有灵犀一点通,那要说的话会是什么?是“老师,我爱你”吗?我忍不住心砰砰直跳。说良心话,我喜欢她,也爱这美丽的姑娘。无论五官身条,还是性格人品,这姑娘百里挑一,没的可挑。又是我的学生,我太了解她了。 


“何老师……”,未等我醒过闷儿,小璇又一声心底的呼唤,语未尽泪花出。仙女拂面,梨花带雨,我不由得春心荡漾,爱意喷涌,只需一伸手便可拥怀入抱。那样,她就是我的美人了。就在那一瞬间,一个意念闪现,我要回京!不能恋美人误大事,我再次退却了。“小璇,别哭。我先回京,回去后给你写信。”小璇“哇”的一声,犹如闷在山石下的泉水喷涌而出,放开嗓子哭了。我不敢再劝,再劝我也要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一狠心匆匆离去。走出好远,回头望去,小璇还站在路边,挥着小手,抹一把泪水挥一挥手。她身旁是一口三、四米高的傣家塔型井座,再远处是苍绿的橡胶林。身着粉红衬衣的小璇似一幅风景油画中的小仙女,衣袂飘飘,凄楚哀婉。她的形象再次定格在我的脑海中,直到永远。 


我走了,离开了我苦过、累过、奋斗过的山间坝子。当高中班长曾强智姐夫的卡车载着我驰离橄榄坝的一刹那,我哭了,流下辛酸苦辣的泪。一路风驰电掣,急急火火到了昆明。安排好行李托运,买好火车票,我急忙去找张若珍,与我心中的女神道别。 


若珍见我要回京了,特别高兴,她说,“你可回北京了!你回京了,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哎哟,她一直在为我担忧。她早就留校当了老师,身在昆明,心系橄榄坝的好朋友,我十分感激。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我心里爱她,但我依然不敢说,我没资格。我彼时一无所有,回京后是待业青年,没资格谈爱。爱应该是有付出的,包括主观的客观的,经济的政治的等等。条件不具备,枉谈爱情。若珍若有所思,回避敏感的感情问题,睿智而又实际地对我说,“回京仍要做好吃苦准备,待业青年的日子不好过。但我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祝你好运!”“送你一张我的照片,想我时看一看,留作纪念吧!”这是张四寸黑白半身照片,芒果树下,朴素的知青装束,朴素的发型,发辫搭在脑后。她迷人的鸭蛋脸迎着阳光,高高的鼻梁显示着坚毅,一口整齐的白牙露出笑容,娥眉丹凤眼,犀利深邃的目光望着远方。我小心翼翼,包好,放进贴身衣袋里。她将伴随我终身(附照片)。

张若珍于1979年3月 

若珍一直送我到火车站,送进站台。车厢内人很挤,站满了人。若珍叫我空身先挤上车,然后她把我的随身行李从车厢窗口塞进去,完事大吉。62次列车准点启动,“咕咚,咕咚”,列车开了。若珍站在原地未动,大声喊,“何如超,后会有期!”“再见!后会有期!”我答应着,两行热泪不由得唰唰地流了下来。天南地北,远隔万水千山,后会有期吗?我茫然不知所措。 

 尾声 

二十年后,我已在建行北京分行所属支行行长位置上任职多年。1999年10月我率队赴昆明出差,特意去看望张若珍。她事业腾黄,已任云南政法大学教授,云南省公安系统著名刑侦专家,二级警监。老朋友见面分外激动,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情,聊到夜半她才打道回府。第二天又陪我爬西山,游滇池,看海鸥,兴奋至极。 


三十年后的2009年9月,我到上海与橄榄坝知青朋友聚会若珍准时赴约。散席后我俩私聊,我禁不住要揭开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若珍,在橄榄坝时我暗恋你,追求你,你有感觉吗?”“你呀何如超,我傻吗?那时我没想个人问题。我对你好,但不能让你说出来。”她很爽快,讲的很透彻。我不甘心,继续追问,“那以后呢?”以后我回京了,条件好多了,若珍怎么还不要我呢?“你是只鹰,要振翅高飞的,我不能拖累你。事实证明,你有出息了。”哦,若珍有这等胸怀!在我困难时支持帮助我,在我进步时助我顺风,没有一点私心杂念儿女情长。我敬佩她,感恩她,她永远是我心中的女神。 


对宋小璇我兑现了承诺,回京不久给她寄信一封,大意是:我很困难,为稻粱谋整日疲于奔命。无权无势无靠山,无钱无房无外援,解决不了两地分居,解决不了配偶的工作。找个外地姑娘怎么过?不知路在何方?不敢考虑找对象。希望小璇早点在家乡找个如意郎君。她回信了,只几个字,“无语,我剜心的痛。祝您保重!”再往后,我俩无书信往来。两年后她在橄榄坝当了小学教师,嫁给了一个卡车司机。卡车司机在偏远的边陲、崎岖的山区是很吃香的。 

四十年后的2017年7月,农场中学校首届高中毕业生大聚会,邀请老师参加,我欣然前往。晚会上,我献丑朗读词曲作家李春波的《小芳》,读到动人处 情不自禁吟出凄婉的旋律,“……在回城的那个晚上,你我来到小河旁。从没流过的泪水,随着小河淌。”眼前出现我回城前,小璇送我到公路旁,小手挥动泪水淌。还有毕业餐宴上小璇那痛彻心扉的哭声。我继续唱,“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帮我度过那个年代……”。歌由心生,我唱的不好,但动了真感情。 


掌声尚未响起,出现了惊奇的一幕。原本做剧务的宋小璇忽然大大方方走到舞台中央,面向全体坦露,“老师们,同学们!我就是何老师心中的小芳。我爱何老师,我知道何老师也爱我。何老师,我爱你!”说完,小璇上前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全体师生面前,这是怎样的坦荡,怎样的勇敢!我的心灵被震撼,把她搂在怀里,轻轻说,“我爱你!”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把文艺晚会推向高潮。我明白,小璇多年集聚在心底的爱释放出来了,她精神彻底轻松了。爱,要说出来!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半个世纪过去了,我已逾古稀之年。忆往昔,我深爱的女士未及恋爱;爱我的姑娘未成连理。而今我北京的家,家庭幸福,生活美满。此一生足矣。

妻子常玉华

人生须有爱,有的爱在心里,有的放在面上。人老了,要把爱说出去。一切命里注定。 

作者简介

何如超 1969年6月赴西双版纳橄榄农场工作。先在二分场八队劳动,后调至农场二分场小学校、农场中学校任语文教师。1979年5月回京。1979年9月至1999年12月先后在建设银行北京分行西四支行、海淀支行、前门支行任职。2001年1月至2009年9月调至中国信达资产管理公司总部北京审计部、资本金管理委员会办公室任职。2009年9月退休。

文章来源:知青情缘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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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超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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