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宇路”当然可以是艺术

作者：张心柯 （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研究生）     

来源：中国文化报2017-7-14

近日，一则《如何在北京拥有一条以自己命名的路》的文章在网络上引发热传。文章中称，一位名叫葛宇路的学生从2013年起寻找地图上的空白路段，并贴上自制的“葛宇路”路牌。随后，高德地图等数字地图收录了这条道路，这条本来无名的道路便以“葛宇路”这个人名来命名了。7月12日的《北京青年报》上，北京市规划委员会的工作人员称，市民不可以私自命名道路，应由专门的地名办公室负责道路取名。法律归法律，该遵守的要遵守。但是，当葛宇路以自己名字命名一条道路的行为传开之后，网友们却纷纷表示：“这个男子有前途。”这里其实涉及一个耐人寻味的艺术话题。

葛宇路是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的一名硕士研究生，给道路起名“葛宇路”是葛宇路同学的一个实验艺术作品。或许很多人尤其是传统艺术家不乐意了，这也算艺术？不过仔细想想，杜尚的“小便池”都可以算艺术，这个路牌为什么不可以算艺术？如果觉得这件事匪夷所思，其实还是没有真正理解艺术，没有用发展的眼光看艺术，仍旧将艺术囚禁在“美的艺术”的领域，认为艺术必须是美的，认为艺术的目的就是追求审美价值。之所以还有很多人不承认“当代艺术”是艺术，认为当代艺术是“阴谋”，就是因为他们没有理解艺术的真正本质。

众所周知，我们一般所说的“艺术”是西方近现代才出现的概念，意思是“美的艺术”（fine arts），这种艺术观念强调的是艺术与生活的区别和距离，正如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中对美的分析那样，这种艺术观念强调的是审美的“无功利性”和“无目的性”。概言之，就是强调艺术与生活的区别、界限，强调艺术对人的审美精神价值。在这之前，艺术并非指向“美的艺术”，而是指技艺，与人的生活密切相关，当然也是没有自足独立性的艺术，因为当时艺术与生活是混沌不分的。

而现代艺术的贡献就是让艺术具有了自足独立性，不同于生活，拥有了独立的自我。这对艺术的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和价值，但这种界限一旦走向极端，艺术就完全与生活割裂开来，艺术成为博物馆里的陈列物，甚至成为高高在上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受人膜拜的“神”。这显然不正常，是艺术的“异化”。因为这时候的艺术作为人的劳动对象外在于人、压制人了。除此之外，如果艺术完全与外界割裂，那么艺术自身的发展肯定也会受到影响，因为它失去了很多来自社会生活的素材。所以，艺术要发展就必须突破这个“界限”，让艺术重新回归生活。当然，这时的艺术仍然具有自足独立性，只不过是它与生活的联系再次得到肯定和突显而已。

当代艺术的发展是符合艺术发展规律的，而且对于人的发展也是有价值的。因为人不仅仅需要美，人还需要很多其他的东西：自由、健康、个性等等。艺术介入生活的同时，也从现代艺术“美的牢笼”中挣脱出来。也就是说，艺术不仅仅是为了追求美，它还可以追求很多其他东西，这些东西的最终目的是促进人的发展。正如北京大学朱青生教授所说的那样，“艺术的本质是突破限制”。一方面，是艺术突破“美的限制”，艺术在追求美的同时，还可以追求许多其他观念性的东西，它们之间并非你死我活的对立关系，而是可以互相包容、并存的。有目共睹的是，当代艺术的发展并没有导致传统那些追求美的艺术的灭绝。另一方面，是人通过艺术去突破现实生活中的种种限制，比如在艺术中获得想象力，突破时空的限制，可以“游心游目”，突破性别、种族、生死等等的限制，体验一番别样人生。

所以，“葛宇路”作为一种实验艺术，也可以说是一种当代艺术，是艺术重新介入生活的表现。当然，这肯定会引起某些人的诟病，比如有人会认为路牌本来就是生活中的东西，怎么就是艺术了呢？其实这还是将艺术限制在“美的艺术”领域的想法，认为艺术与生活应该有明确清晰的界限。

“葛宇路”作为当代艺术介入生活，一方面体现在其表现形式与现实生活的界限的模糊性，另一方面体现在它对现实生活的影响。这则消息已被广泛传播并引起热烈讨论，人民日报新浪官方微博发表了消息，而光明网《不妨把“葛宇路”留着作个警示》一文则认为：“‘葛宇路’的路牌将成为一个警示牌，提醒有关部门及时作为，不给居民添麻烦。”说明这已经引起人们思考“葛宇路”现象背后存在的问题。虽然当代艺术与现实生活的界限似乎并非那么明确清晰，但也并非没有界限：其一，葛宇路本身是把“葛宇路”当作一种实验艺术来完成的，而不是为了制作路牌而制作路牌，也就是说葛宇路在制作“葛宇路”的时候是有明确的艺术意识或者说艺术自觉的。其二，“葛宇路”路牌与其他路牌也是不同的，虽然已被高德地图等数字地图收录，却并非官方制作，也并没有得到权威认可。

葛宇路的艺术实验正因为是开辟先河之作，才能成为一个大众话题。“葛宇路”作为一种实验艺术，不能随意复制，如果像其他网友调侃“也去村里找个无名路”那样，即使有再多的“无名路”被冠上不同人的名字，也很难再称其为艺术，却可能会演变成“胡闹”，甚至违反相关法律规定。当代艺术并非认为什么都是艺术，或者艺术与生活没有区别，真正的当代艺术，依然是大胆思考、认真实践的产物。

《人民日报》新浪微博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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