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 田慧：“游吟诗人”阿基坦公爵基廉九世 ——评《噢西坦抒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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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耀宗著译，《噢西坦抒情诗：欧洲诗歌的新开始》，收入“中世纪与文艺复兴译丛”，浙江大学出版社2019年版
出版时间 2019年4月
定价 98.00元
ISBN 978-7-308-18611-7
浙江大学出版社
【内容简介】
噢西坦抒情诗，又称普罗旺斯抒情诗，12世纪初兴起于法国南部，被誉为欧洲诗歌的新开始。令噢西坦诗歌盛名不衰的，除了它本身的巨大成就，尤其是对意大利诗歌乃至欧洲诗歌的启蒙之功，还有但丁和彼特拉克的赏识与推崇。
本书是欧洲中世纪文学著名学者李耀宗多年来潜心治学的成果，书中全面介绍了欧洲中古诗歌发展的概况，并着重对现代欧洲诗歌的滥觞——噢西坦抒情诗进行了深入探讨，还选译了29位重要诗人的66首诗歌。
【作者简介】
作者为旅美独立学人李耀宗，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博士、欧洲中世纪文学著名学者，著有《诸神的黎明与欧洲诗歌的新开始：噢西坦抒情诗》（即本书稿的繁体版本，2008年由中国台北允晨文化实业股份有限公司出版），在《外国文学评论》等核心期刊上发表论文十余篇。
【目录】
“游吟诗人”阿基坦公爵基廉九世：
作诗耽误了的大贵族
田 慧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或许普罗旺斯这个名字代表的就是浪漫的紫色薰衣草花田。但是，它的浪漫远不限于蔚蓝的蓝色海岸、紫色的薰衣草和醇美的葡萄酒，它的浪漫是深入骨子里的：它被誉为“骑士之城”，中世纪时就孕育了浪漫至极的骑士抒情诗，也称为普罗旺斯抒情诗。
普罗旺斯抒情诗是12、13世纪流行于西欧的一种封建贵族抒情诗，创作中心在法国南部的普罗旺斯，因此得名“普罗旺斯抒情诗”。之所以称它浪漫，是因为普罗旺斯抒情诗的中心题材是爱情——世俗“爱情”成为诗人讴歌的重要主题，也是普罗旺斯抒情诗所开的先河。
最早的有诗歌存世的，同时也是最富有传奇色彩也最受命运垂青的普罗旺斯抒情诗人，就是绰号游吟诗人（The Troubadour）的阿基坦公爵基廉九世（Guillem IX，1071—1127），用当下流行的说法来说，这是一位被贵族地位耽误的文艺青年。
基廉九世在世界史和诗歌史上的地位，大约可以参照南唐后主李煜（937—978），不同之处在于前者的人生之路更加霸气侧漏、放浪不羁，而后者明显要哀婉、苦情得多。
基廉九世出生于全世界最高贵的家族之一，是阿基坦公爵、加斯科尼公爵、普瓦图伯爵，他的领土是当时法兰西各诸侯中最大的，比法兰西国王直接统治的区域还要大。
基廉九世娶的第二任妻子菲莉帕（Philippa）是阿拉贡国王的遗孀，也是图卢兹伯爵基廉四世的女儿兼继承人——因为这次婚姻，他获得了图卢兹伯爵的头衔。基廉九世的两个姊妹，一个嫁给阿拉贡国王彼得罗（Pedro），一个嫁给卡斯提尔国王阿方索六世（Alfonso VI）。他的孙女埃莉诺（Eleanor of Aquitaine）更是史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她先嫁给法国国王路易七世，后来两人因志向不和而分道扬镳；后来又嫁给英国国王亨利二世，与亨利二世共育有8个子女，分别是早夭的基廉（普瓦图伯爵）、王储亨利、理查（后来著名的狮心王理查一世）、萨克森女公爵玛蒂尔达、布列塔尼公爵杰弗里、莱奥诺拉、琼以及失地王约翰（又称失地王，最不得人心的英国国王）。
由此可见，基廉九世确实是当时最有权势、最有存在感的贵族，拥有这样的人生，请问谁人能不羡慕嫉妒恨？
基廉九世作为当时的大领主，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作战，还参加了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但他作为一位军队统帅并不很成功。他参加的基本都是小规模战斗，还经常吃败仗。事实上，基廉九世主要是作为一位诗人而不是军事家或政治家而留名青史的，他大概没有太多军事才能，也可能是被作诗耽误了。
阿基坦公国的历代公爵都是文艺的保护者，且不说这位绰号“游吟诗人”的基廉九世沉迷于创作，把自己的领地弄成了当时欧洲的文艺堡垒，他的孙女、阿基坦女公爵埃莉诺王后也是一位资深文艺女青年，她大手笔支持艺术事业，被传为佳话，许多知名的吟游诗人与传奇文学作家，如法兰西的玛丽、特洛瓦的克里斯蒂安，都接受着埃莉诺的赞助。
就连他的曾外孙——赫赫有名的狮心王理查居然也是一位杰出的游吟诗人。至今，民间依然流传着他的有关法国诗歌的浪漫传说。据说1139年，理查率领十字军归国途中被德国亨利六世囚禁。理查的仆人唱着主人亲自谱写的歌曲，走街串巷、四处奔波，终于在一座城堡的外面用歌声探出了查理被囚禁的角落。
总之，在历代公爵的支持下，阿基坦公国成了游吟诗人的故乡，也是普罗旺斯抒情诗的创作圣地。而基廉九世公爵这位翩翩公子在创作的道路上不仅越走越远，也越走越好。
基廉九世有11首诗歌存世，也是存世最早的普罗旺斯诗歌。其中有非常色情的诗句，也有非常优雅的诗章，因此学者称他为两面诗人，有人说他大胆风趣，妙语连珠，也有人放任狡猾、无法无天。总之，这位公爵放荡不羁，喜欢丑闻，专门和教会作对，还在诗里嘲弄两位虔诚的姑妈。他这种放飞自我的个性大概跟他的出身有关：他的父亲基廉八世45岁时娶了20岁的第三任妻子，后来生下了他，因为父母的婚姻未经教会认许，他出生时是个私生子（不过，他出生后不久，他那位喜获继承人的父亲就立刻动身前往罗马拜见教皇，为他求得了合法婚生子的身份）。
他作诗追求标新立异，出其不意，最好能shock到读者（更确切地说是听众，因为当时诗歌传播主要依靠吟唱），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气势。譬如他的“子虚乌有”诗，在创作主题相当单一的当时，可谓立意奇绝：
我要作首纯属子虚的诗，
既不关我，亦不关别人，
也无关爱情与少年头，
不关啥事，
诗作成于睡梦中，
在马背上。
在这首诗里，他提出一个空前的抒情诗歌内容——子虚乌有，流露出一种吊儿郎当、满不在乎、自命不凡的态度，这还是非常符合他放浪不羁的风格的。很重要的一点是，他的这种标新立异和颠覆传统，也预示了后来普罗旺斯抒情诗人的创新意向和趋势。
他的诗歌也有意象新奇，引人入胜的，如：
我们的爱情反复，
有如一条山楂茎，
通宵在树顶上给
雨打雪冻得哆嗦，
翌日乍见太阳光
透过绿叶和新枝。
他的诗歌往往有一种中二气质，非常傲娇，带有嘲讽、揶揄口吻，甚至有某种“青少年讲黄色故事起哄的气氛”。如：
哥儿们，听我作首好诗，
说的全是废话，没正经，
杂七杂八的爱情和青春快乐。
谁听不懂我的诗，不学会
牢记在心里，就是乡巴佬，
热衷于爱情的人，一定乐此不疲。
我鞍下有两匹骏马，
都是惯战沙场的良驹，
只因她们不和，我不能兼容并蓄。
…………………………
一匹是山林里的快马，
可惜浪荡无羁已太久，
野性难驯，再不肯被人驾驭。
一匹养在柯弗林附近，
我从没见过更俊俏的，
谁拿金银来买，我都不肯出让。
我把她从小寄养在外，
和她的主人订下契约，
他占有一年，我至少享用她百岁。
骑士们，帮我出点主意，
我从没遇上这样的难题，
我该留下安妮夫人还是雅森夫人？
在金麦我有城堡和领地，
在尼欧我更是威风八面，
因为两地都向神发过誓，效忠于我。
是不是颇有打油诗的气质？
不过，尽管他可能算不上最有成就的普罗旺斯诗人，但在某种意义上，他作为一位公爵对诗歌事业的大力支持，作为一位诗人对艺术创新的不懈追求，大大地推动了普罗旺斯抒情诗的繁荣发展。
自基廉九世之后，普罗旺斯抒情诗又在法国南部兴盛了两百年左右，因其对欧洲现代诗歌的启蒙和奠基作用，在欧美获得了许多著名诗人的赞誉。
美国著名现代诗人庞德曾盛赞普罗旺斯抒情诗，他说：“最令我们关注的两大抒情诗传统是希腊诗歌和普罗旺斯抒情诗。第一种诗歌几乎孕育了古代世界的所有诗歌，而第二种诗歌几乎孕育了现代所有诗歌。”
而俄罗斯大诗人普希金则用诗的语言满怀深情地写道：“在十二世纪，在烈日当午的法兰西的天空下，回响着普罗旺斯方言的韵律，听来极其悦耳。这是行吟诗人在引吭高歌，他们为自己的诗歌想出各式各样的变体，用难度极高的形式环绕着诗歌的韵律……”
就连文艺复兴三大先驱之一彼特拉克的创作，也汲取了普罗旺斯抒情诗的营养，后世的研究者从他的诗歌中读出来很多普罗旺斯抒情诗的情结和影子。
那么，普罗旺斯抒情诗到底是一种什么诗歌呢，它实际上是当时新兴的一种方言诗歌，采用普罗旺斯语创作，其最重要的主题是“宫廷之恋”。“宫廷之恋”是指中世纪西欧的贵族恋人之间的一种行为规范，按照这种习俗，游吟诗人（通常是贵族或骑士）对一位理想中的女人（经常是更高阶层的已婚妇女）产生了爱情，成为“夫人陛下”的一个“陪臣”，像接受封地或勋章那样接受她的宠爱。他必须用英雄的业绩来证实他的忠诚并始终为这种爱情保密。因为这种骑士之爱、宫廷之恋的主题，因此，普罗旺斯抒情诗又称骑士抒情诗，也称噢西坦抒情诗。
GIX 4 Farai un vers de dreit nien (183, 7)
版本：同上，2 抄本，底本E
诗格：8a 8a 8a 4b 8a 4b，每阕a 韵不同，b 韵全同，8 阕
1 我要作首纯属子虚的诗，
既不关我，亦不关别人，
也无关爱情与青春快乐，
不关啥事，
诗作成于睡梦中，
在马背上。
2 我不知生于什么时辰，
既不开心，也不抑郁，
与人不疏远，也不亲热，
无可奈何，
都因为夜里中了邪道，
在山顶上。
3 如果没人指点，我不知道
何时睡着了，何时醒过来，
为了一件伤心事我的心
几乎碎了，
说穿了不值得一只老鼠，
去圣马修的！
4 我病得恐怕快要死了，
知觉全失，只听见人说
我得找个中意的医生，
不知是谁，
能治好我的病就是良医，
不然可糟了！
5 我有个情妇，不知她是谁，
我敢发誓，从没见过她，
她不讨我喜欢，也不讨厌，
都无所谓，
反正没诺曼人和法兰西人
住在我家。
6 从未谋面，却深深爱上她，
我和她没情义，也没怨仇，
不见她，我也过得挺快活，
管她个鸟，
我认得一位更高贵漂亮的，
宝贝得多！
7 我不知她人在什么地方，
在高山，还是在平原上，
我不敢说她曾对不起我，
拉倒算了，
留在这地方才真倒霉呢，
不如归去！
8 我的诗作好了，不知所云，
且把它寄去给那位仁兄，
请他托另一位再转寄到
沛投那里，
向她讨回打开她箱盒的
复制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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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大学外语学院中世纪与文艺复兴研究中心（Center for Medieval and Renaissance Studies，简称CMRS）于2016年12月30日在杭州成立。作为国内第一家中世纪与文艺复兴研究中心，CMRS的使命是整合研究力量，推进浙江大学的中世纪与文艺复兴研究，搭建中国大陆、海峡两岸和国际学术交流平台，服务中世纪与文艺复兴研究学术共同体。著名学者沈弘教授担任中心名誉主任。CMRS目前出版三套丛书：中世纪与文艺复兴译丛、《中世纪与文艺复兴研究》丛刊和文艺复兴论丛，均由中心主任郝田虎教授主编，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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