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穷”的一点随想

最近在看行为金融学，看到讲财富多少的区别觉得有点意思：低财富水平和高财富水平的区别，其实不是根据具体的财富在数量上的多少而划定的，而是指的一种生活状态, 低财富水平意味着有较高的维持一定生活水平的风险(standard of living risk, SLR)。从risk的角度来看，穷与富的区别，不在于一个人的身家资产是多少货币衡量，而是在于这个人能否保持生活水准而不出现大的波动和不确定，这到让我产生了一些联想。

最显而易见的一个例子，就是文书中所讲的极端例子，一个人在深山里生活，自己盖个茅屋，种种菜，打打兔子，没什么政府职能部门上门来管，能稳定的活到天荒地老。而在大城市里生活，虽然财富的数值上可能是前者的十倍百倍，但是要面临各种金钱的花费，还要面临各种不确定的风险，当前的生活水平是否能维持却未可知。相对而言，前者是富有的，而后者则是贫穷的。

这个例子有点道理，但也有点简单粗暴。首先，没有货币化的生活不等于没有经济资源和能量的消耗。其次，把同样的资源消耗以货币化来考虑，如果一个人的生活就只是佛一样的吃吃菜打打兔子，衣食住行社交娱乐等等花费都不需要考虑，这日子的恩格尔系数也忒高了点，单从食物占全部生活支出的比例过高这一点来衡量，也不能说前者的生活是富足的。最重要的是，人类自从越过非洲峡谷走向地球其他角落的那一天，就越走越远，再也回不到在 42 35033 42 14940 0 0 1573 0 0:00:22 0:00:09 0:00:13 2982山老林里一直抓兔子的群体社会。社会分工越来越复杂，人与人的相互协作和相互依赖越来越紧密。每个个体发展的越来越多样化。但是单个个体的生存技能却可能越来越弱，不得不依赖更多的外界支持。试想把一个饿的时候只会用“饿么吗”叫外卖的IT宅男键盘侠扔到森林里，靠种种菜打打兔子养活自己，我看多半只有喂熊的命，不管此人岁入几百万，其SLR为极大值，穷到连翻盘的本钱——命都丢了。所以，我们的人类在现代社会里都活得这么“递弱代偿”了，用这两种极端的生活做风险高低的对比也没啥现实意义。

不谈那种极端的例子，看看我们眼前的社会。虽然人们的收入和财富在提高，但是人们因为对未来生活状态的不确定而产生的焦虑可能提高的更快。在公司拼搏奋斗的年轻白领焦虑什么时候才能算财务自由，临近退休的老同志要焦虑算算在北京要账上有几千万才敢说退休后的生活有保障。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同志就更不用说了。要是跟一个老少边穷地区的朴实农民说说一线城市里跳楼亡故人的年收入数字，前者肯定怎么都不能想明白，这么赚那么多钱还能活不下去？谁能告诉我，人有多少钱才算有钱人？

另一方面，当普通人在羡慕王健林的小目标的时候，能否衡量一下万达集团经历风云突变时掌舵人的焦虑感？当平民百姓唾骂以权谋私的贪官时，那些千金裘沦为阶下囚的魔幻现实主义一般的生活水平的剧烈变动，其SLR是多高？如此说来，用拥有货币的绝对数量多少，来衡量的有钱人和没钱人，确实不够全面。身处滚滚向前的时代洪流中，每个人面临的当前的生活水平的变数似乎都存在，而且看起来现在的情况是富人的财富变数好像更高。在国力蒸蒸日上、经济飞速向前发展的时代里，我们生活水平的绝对提高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在抵御未来未知的风险面前，我们到底是变富有了，还是依然显得有点贫穷无力？

如果你觉得你找到了答案，那么，先别着急。我们兼听则明地扭头看看富裕的发达国家的情况：从收入上看，民众的普遍财富水平会较高，生活水平在高水平稳定，而且没有什么大的波动，SLR低。五花八门的事倒是不少，各种想法的人都能有相对自由的空间，太阳底下没有什么新鲜事。人们决定学什么专业做什么工作，可以凭兴趣凭个人喜好，社会也不是非得拿财富多少来作为衡量个人的唯一准绳。大部分雇员获得社会平均的劳动报酬，大部分雇主获得社会平均的利润率。社会财富阶层的稳定和固化是是社会机器运行重要部分，莫说一夜暴富的资本市场神话，就算是白手起家创业二十年能变成暴发户的也当算凤毛麟角。法律上，18岁之后就可以立遗嘱，想想就觉得有点可怕，难道18岁刚成年就能大概地看到人生结束时候的事了吗？

这样的生活固然是有物质的保证和一定的财富基础，但也缺乏了突破现有和创造未知的新奇。相比台湾的那种“小的确定的幸福”（小确幸），这里的人生似乎更是在大的人生轨迹的平淡无奇中，盼望日常生活中一点点小的不确定能带来幸福。在这里，人们不焦虑，经常能看到的是蓝天白云绿草地，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桃花源般的情景。但是在这里，人们会抑郁，会觉得日复一日心脏还在跳，情绪已经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上蹿下跳得说了这么多“穷”和“富”，我似乎是咂摸出了一点中文里“穷”的意思。首先要说的是，中文里的贫和穷是不同的意思，“贫”字是与钱有关的“贝”字的偏旁，似乎更是跟我们讨论的wealth财富相对的一个词，而“穷”的本义是人在洞穴中不得伸展，也就是后来古代人文经常讲的“不得志”。

或许，以SLR的角度在讨论穷和富的问题时，也不是在讨论财富多少的问题，也是在讨论生活是否有变数和不确定的问题：“穷则思变，变则通，通则久”。如果我们现在的社会普遍有些焦虑，对risk还有些不安，那么，相比一潭死水的富足生活，岂不是更说明我们还有改变和前进的空间。

而对每一个个体而言，我更喜欢的一句话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何尝不是在眼前“不得伸展”日子里，让人有一种积极寻求开拓和追求未来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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