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魔都上海的199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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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坚妮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

坚妮：广东人，一直以来从事双语文学写作和翻译，在中英文杂志报刊以坚妮笔名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杂文，出版有翻译著作，短篇小说集和杂文专著，多篇短篇小说被国内出版社收入海外作家文丛和留学生文学选著，并长期在香港《明报月刊》和《财新》等报刊杂志发表杂文随笔。

一个叫大头费里尼的码字哥昨天写的一篇1993年的上海，调出了我那年去上海的记忆存盘：首先是天黑了走出那个正在改造的机场，门口没有出租车，拖着行李箱跟着大伙在灰暗的路灯下走了一大段沙石路，正嘀咕着如果前面人都走散了，自己一个人怎么进市区，开始有些计程车出现，赶紧拦下一辆，报出在南京路订下的一间酒店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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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国内城市的治安非常好，我年轻女性单身出行，脑子里从来没有闪过怕字，脑子里此时想的都是再往后倒退十年前来过的上海，那次是熬了一天一夜的硬座火车，赶着春节火车一票难求，要托人走后门弄到一票，还是站位，再托人找到一位乘务员，她让我坐在她的乘务员室里面。赶到上海，是为了完成我的毕业论文，好当年夏天提前毕业，可以去美国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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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的采访对象是三十年代的上海作家王 鲁彦的遗孀，她带我去见巴金，因为巴金跟鲁彦最早一起办世界语学会，一起写小说，那时巴金还很硬朗，刚刚出了薄薄一本《随想录》，送我做纪念。那次来上海的印象，就是个冷字，室内没有暖气，白天手脚冰凉，夜晚迟迟无法入睡，幸亏只待了三、四天，就逃之夭夭。1993年夜色中行驶的计程车上，司机跟我大讲上海的进步，我无从接茬，心想我今次坐飞机从美国转道香港过来，恐怕也算是比坐一夜硬座火车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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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国十年，1993年是个拐点，我是以外国投资公司经理的身份来到上海，想寻找融资上市的收购对象。1993年的上海似乎比广州和北京都要迟迟起步，几乎没有像广东那样的私人企业，更别说形成规模，国企也还只是希望外商投资，什么融资上市侬港个啥子？也许是阿拉没有人际关系，上两辈虽然在上海滩当过资本家的银行经理，下一辈已经被改造到鸡毛不剩，到吾辈连下只角都没有落脚之地。所以在上海也不认识有权有势的阶层，每天到处瞎转，每天都要到酒店旁边南京路上的小笼包子店买一笼小笼汤包，好像才几块钱，总之是从极爱吃到吃到腻，以后好多年不敢碰小笼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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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浦东建设刚开张，我跟着来考察投资机会的一队港商外商，从市区上了一辆军车，一路威风八面地去到浦东，下车到处是泥泞的工地，我的高跟皮鞋立刻就完蛋。队伍中有参加了项目开发投资的，悄悄告诉我，这块地是上海官方某机构的，就是接我们车的主。中方出地，港方出资，图纸一划出来就卖楼花。当时都是这么合作开发，基本上大家都是空手套白狼。不过我自知没有那种关系，也没有那本事，老老实实地到处找工厂，看有没有需要引进设备的，愿意被收购的，花很大力气给人家解释什么叫做上市融资，如何把蛋糕做大，结果不是人家不愿意拿出资产负债表给我看，就是拿出来的根本没得好搞，愿意听我如何帮助把蛋糕做大，愿意合作的，不是没有自主权，就是没有产量销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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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对上海人的印象依然很好，因为他们很认真地听你说，有一种愿意学习的态度，之后也不玩花腔，不行就不行，不耽误你功夫。

有一天，想起上海住着一位发小，给她打个电话，居然还联系上了。她到酒店来，我请她吃一餐，她无意中说起上海滩有个很有名的瞎子算命先生，给她算过，很准。我正考虑是否离开上海到另外的城市去碰碰运气，就问发小要了算命先生的地址，自己摸上门去。这个算命先生有自家的小院小楼，虽然窄小，也是独门独户，还在老城区。他的妻子也是个盲人，两人都有异象，高额，深眉，重鼻胆。我交出两百元人民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识别，再报出生日。算命先生就着我的脸和手摸了一下，就说，你应该离开，走得越远越好。我问，就这些？他又补了一句，身体有恙，需要小心。我有些失望，这算是什么？不过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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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上海之前，还跟当时《小说界》的编辑见过一面，他们喜欢我写的几篇美国留学生生活的小说，希望我继续写。我那时已经走出留学生生活几年，还读了很多洋文学，心里装着更多“宏伟”计划，总觉得日子还长着，写小说是一辈子的事情。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那位主编也作古了。我的小说是写了出来，但是碰上的节令不合时宜，于是便放在抽屉里。

看来那位上海算命盲公的话还是准的，不过人在江湖总是身不由己，到事后才会明白。上海滩我家代代有人捞过，比起上辈一度的风光，我不过是过过境，试试水，本来真不值得一提，提，毕竟是心中虚荣抗拒不住魔都这名字的诱惑。

20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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