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小说连载：小棉袄于爱台（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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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余国英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

余國英:生於中國大陸，1949年隨父母遷臺，國立臺灣大學畢業後，得羅格斯大學全額獎學金赴美，先後畢業於羅格斯大學研究所、康乃爾大學研究所。 曾任教於母校羅格斯大學及汎尼笛根生大學。任職於愛絲蘭黛公司。退休後住佛州，現除專心寫作外，并任北美華文作家聯誼會副會長，世界華文女作家協會秘書長，海外華文女作協第九、十及十三屆秘書長等職。目前正在潤寫小說《我的父亲母亲》。

(12) 夫妻同心在異鄉打拼

「一場誤會，鄰居報警了。」原來他們的鄰居是一對老年的姊妹，躲在窗簾後面,見了一位亞洲男人過來按門鈴，又用手推車推了四箱東西在她們車道上行走，把她們兩位老太太嚇壞了，匆忙打電話報警，果然是一場誤會。

「她們不自己來問我，反而打電話給警察，真是太過分了。」余京生不滿地辯道。

「不要怪罪這兩位老太太，她們怎麼知道你身上有沒有槍械武器呢？」他的老婆文婷解釋給他聽。

「好好的誰有什麼槍械武器？」京生忿忿地說。

「這個國家是容許人民擁有私人槍械的，其實，也算你運氣好，幸好這兩老姐妹不夠兇悍，不然的話，她們用私人槍枝把在她們私人院子裡推車的你殺害了，法院會宣判他們無罪的！」驚魂普定的張文婷拍著自己的胸口說。

余京生沒有理由不相信他的新婚老婆張文婷。

想起來了，京生初下飛機的第一天，在他們後院焚燒自己家院中的枯枝落葉，得到了一張美金$300的罰單，可能也是這兩位鄰居老姐妹的傑作。

哇，在這平常看起來太平安全的國度裡，原來竟然這麼恐怖！

入境随俗嘛! 文婷安慰他。

對!聼老婆的没錯!

為了和親睦鄰，文婷曾經與京生帶了中國餃子去拜訪這兩姐妹鄰居，可惜兩位老人家一直躲在窗簾後面不肯開門，所以文婷和京生只得作罷。

後來，這兩位鄰居老太太終於把自己在郊區的房子賣了，搬到一個以老人為主的社區去住了。  

自從他們結婚以後，兩人上班的時候，一般都是京生在家預先做好午餐飯盒，也就是京生所謂的「營養午餐便當」，由京生帶到辦公室，放在公司會議室兼員工休息室的冰箱內。

這天，中午吃飯的時候，京生把兩人的冷便當放在員工休息室火爐上的的蒸鍋內蒸了一下，再拿到張文婷的辦公室，打算夫妻兩人共進午餐。

「京生，看，這是我們公司今年的收入，不錯吧？」張文婷笑盈盈地把手中的表格在京生面前晃動。

「嗯，果然很好。」京生隨便看了一下，只要老婆高興滿意, 他當然也很高興滿意。

「今天，咱們兩人去附近一家中國餐館吃一頓熱氣騰騰、職業廚師當場燒煮、由侍者服務員雙手端過來的午餐吧。」張文婷建議道。

「是值得慶祝一下。」京生手上拿著便當,笑著響應。

「帶著便當罷。」文婷建議。

外面天氣很好，中國城的街道上車輛不多，行人很少，兩夫妻心情也很不錯，把尚有微溫的便當連同免洗筷開開心心地送給路邊兩名無家可歸的人，然後雙雙到一家他倆常常開車經過的中餐館，他們平常因為很忙，也因為節儉，很少過來光顧。

餐館的女侍者熱心地把他們領到一個安靜的角落,殷勤地安排好了位子，正要讓他們坐下。

「不許動！」突然店裡搶進三名手持槍枝的幪面搶匪。

「這是搶劫!大家舉起雙手，或站在牆邊把臉對著牆，或扒在地板上把臉朝下，全部不許亂動。」為首的那幪面搶匪用英語大聲喊道。

招呼他們的女侍者立刻驚慌失措地趴在地上。

餐廳裡面的工作人員以及客人都舉起雙手以面貼牆。京生也魂飛天外，立刻抱住文婷，两人面孔朝下，把老婆壓在地面上。

「快，打開你的收銀機，把其中的現金部給我！」第二人迅速跑到收銀櫃檯前面，對坐在收銀檯前面的老闆娘高聲喊道。

老闆娘嚇得臉色鐵青，雙手戰戰兢兢地打開收銀機，任由那人把全部的現金迅速地攏到帶來的袋子裡。

外面有顧客正要跨進餐館，發現裡面情勢不對，轉身想逃跑。

「汰，不許逃跑，不得亂動！」第三名蒙面幪面搶匪，立刻大力粗魯地把那人拉了進來，推到牆邊, 讓他舉起雙手面壁而站。

這三人的身手真快，得手之後，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跳上汽車，消失得無影無蹤。

「文婷，你還好吧？這太可怕了，怎麼在美國洛杉磯大白天竟然遇到搶劫。」京生放開緊抱老婆的雙手，伸出右手整理了一下了文婷的頭髮，在她額上親了好幾下。

「還好，美國富人區治安比較好，只有在我們這些比較窮困的中國城，治安比較不好。」張文婷回答。

「奇怪，這些刧匪怎麼搶劫中國餐館，餐館有什麼油水？」京生不解。

「因為中國餐館收取現金，外國餐館多收取信用卡，搶了沒有用。」文婷回答。

「那為什麼不去搶劫銀行，銀行庫内有現金,保險櫃中不但有黃金,也有珠寶喔！」京生又問。

「大概銀行的防盜裝置比較嚴密罷！他們不但有防盜設施，還有直通警察局的訊號通道。」文婷猜想；「只要中餐館買了保險, 保險公司會賠償他們的損失的。」

「在搶劫的時候，妳想些什麼？」京生問他的老婆。

「我在想，若是一輩子讓你這樣抱著，也就不枉此生了！」文婷把頭埋在京生的胸口，此時的她雖然心中尚有餘悸，還是說了心中真話。

「呀，偶們兩人想到一塊去了！」京生用有著台灣腔的國語很動情地對他的老婆說, 說完, 溫柔地用手去順完了她的秀髮之後，還低下頭來, 又深情地吻了她的額頭。

過了好一陣子，四輛閃著警燈的警車才呼嘯而至，顧客們終於驚疑不定的放下心來。

那天，文婷和京生餓了一個下午，因為他們不但沒有吃到熱騰騰現煮的午餐，連自己上班時帶來又温過的便當都送出去了。但在兩人之間,卻更加鞏固了一種相依相伴的感情。

他們這樣過日子,是快樂還是不快樂呢？

京生想起小時候媽媽帶了不愛讀書的他到圖書館去看了一本兒童書籍叫做《伊索寓言》，裡面好像有一個鄉下老鼠拜訪了他住在糧倉内的親戚城裡老鼠，糧倉裡的食物充足，但是經常有大隻兇貓追逐，處處有老鼠夾陷阱以及人類苦心積慮的迫害，時時刻刻充滿了恐怖和危險，如果不是有文婷的相愛相惜，這樣的生活值得嗎？

「依親生活，對了，你要用依親生活的名義替你的父母以及女兒申請美國公民身分！

余京生，反正你的爸媽也要退休了，台生不久醫學院就要畢業了，在美國，外國實習醫生和本土美國實習醫生考執照的程序和內容都不一樣的，本國人比較簡單，外國人比較難。」張文婷告訴余京生。

果然，與美國公民結婚而取得公民身份是比較簡單而省時，洛杉磯郊外的大房子裝修好不久，他們就收到移民局叫他們去宣誓的通知。

現在，工廠裡能幹的女老闆有了聽話的助手, 開車、修理機械樣樣拿手。週末有空，京生掛起圍裙做主廚，由張文婷做助手，做他拿手的台灣小吃，當然，有時也會請住在公寓中的岳母余翠英以及她現任的男朋友過來吃飯。大家每天過得十分快樂。

是真的過得‘十分’快樂嗎？

言聽計從的余京生，在宣示效忠美國的那天，按照老婆的建議，上午拿到美國公民身分證，立馬把自己的新証書上的正式號碼抄到替父親余幸福、母親陳秀山以及女兒余愛台移民的申請書上，出了公証大廳，下午立刻就把申請書用掛號寄到移民局。

由這一點小事，就可以看出張文婷的精明能幹。

余京生有了公民身份之後，她就帶他去到政府的辦公室用後者的名字註冊一家運输機械公司，余京生是維修公司名義上的經理，也是除了助手之外的唯一員工,張文婷自己任公司的主計官，其實她才是真正的幕後老闆。雖然她公司的貨源大部分是由台灣的成衣廠進口的高级手工精品, 但仍然維持原先已經註冊的「張文婷成衣進口公司」名稱，加上「余京生運输機械公司」，是兩家公開簽有合同的正式註冊公司,簡直是如虎添翼，兩人賺得缽滿盆滿。

一般來說，成衣公司是以產品的品質和價格來吸引零售公司的採購經理過來採買，所以庫房只要乾淨俐落讓對方的採購經理放心購買就行了，為了降低成本，經常都會座落在比較偏僻而房租比較低亷的地方。不過，張文婷所擁有的這家公司, 座落在工業園區內, 有開設在二樓的辦公室、會議室兼會客室，對外的那一面是用玻璃做成的落地窗，由外面一眼就看到裡面的設備, 後面有寬大、有冷暧氣調節的倉庫。
  

就是因為成衣公司的格局很漂亮，有一度房價低迷的時候，李翠英咬牙忍痛向銀行借款,將之用分期付款購買了下來。
  

「真是歪打正著，我們公司因為規模小，競爭不過規模大的零售商，所以不能批發賣給有名的梅西、萬向等大百貨公司，客戶只是一些本州大城里購物中心的的一些中小型的女裝精品店女店主們。她們天生都有愛美癖好，都特別喜歡我們這種乾淨利落、透明敞亮、有大玻璃窗漂亮的小成衣公司。」張文婷曾經笑嘻嘻地告訴她的新丈夫余京生。

「還有，京生，你知道嗎？我的媽媽已經決定把我們母女倆原先住的舊公寓出租，搬到她新認識的的老相好墨喬治老公公的房子裡去居住了。因為他的房子很大，有四個臥室，老媽已經用出租自己公寓的錢，把她男朋友墨喬治年久失修的大房子好好的重新裝修一下，變成新房子，兩位老人家住起來也比較舒服一點。」張文婷又告訴余京生說。

「出租？怎麼不乾脆賣掉呢?」京生問。

「不賣掉？當然是出租比賣掉合算吧!反正老媽不會做賠本生意。不外是因為房子留在自己名下隨時可以與男友拆夥搬回去。而且目前磚頭比鈔票漲價快，也就是說在加州擁有不動產房子漲的價一定比銀行的利息高，何況，買賣房子給經紀人的傭金再加上繳納的聯邦、州政府以及郡政府稅款名目煩多，所以還是留著不動產房子比較合算。」張文婷仔細分析給京生聽。
  

幫忙丈母娘搬家，正是用得著像余京生這樣身強力壯，生性快樂，凡事熱心, 且能開大卡車的女婿的時候，所以，他只來回了兩趟就把張文婷母親李翠英搬家的事情全部搞定了。
  

「太好啦，太好了！我結婚了，就怕媽媽一人退休了無聊，現在我非常高興她老人家有一個第二春！日子就不會寂寞啦！」孝順的女兒張文婷很高興的對自己的新夫婿余京生說。
  

「我的岳母大人想嫁給墨喬治嗎？」京生隨口問了一下。
  

「喔，結婚嗎？沒有聽媽媽提起過。反正到了他們那個年齡，能夠有個老伴，度過快樂的餘生，日子過得溫馨舒服就好了，結不結婚大概也無所謂啦。」張文婷笑嘻嘻地回答。
  

過了幾天，合該有事,余京生一早起來，做好了夫婦兩人的早餐，自己先吃完，就直接開了自己的銀色敞蓬貨車先去成衣公司。
  

他先把卡車在地下室的停車位停好，乘了電梯上二樓工廠，先到休息室自己泡了一杯茶，走進廠房，接著修理昨天尚未完工的縫衣機。
  

當他掀開機器上上蓋著的塑料罩時，突然聽見正在擦玻璃的清潔工阿梅發出高聲地尖叫。
  

「呀!」阿梅發出尖叫，手中的抹布掉在地上後，立刻就逃得不見了人影。
  

京生抬頭一看，嚇得一顆心差一點就要由胸腔中蹦了出來，因為他第一眼就認出窗外那一張蒼白的瘦臉，這不就是他下飛機第一天，在張文婷家廚房的玻璃窗外見過的那張臉嗎？那張蒼白的東方面孔由玻璃窗的對面也一眼就看見了余京生，使對方更加確定了他要泄憤的形式。
  

「澎！」的一聲巨響，那男人雙手握住了一把鐵錘，狠狠的用力敲打製衣公司透明的落地玻璃窗。
  

不意玻璃窗竟然是用不碎玻璃做成的，鐵錘重重地一擊只能將窗玻璃打成非常小而模糊的蜘蛛網狀的細縫,，多錘幾次之後，窗子才勉強裂開，地上才有了一些碎玻璃。
  

「碰，碰，碰！」那人一不做二不休，舉著鐵錘用盡全身的力氣,一連串敲打了好幾次，終於,一大面朝外的玻璃大門才嘩啦啦一下子碎了滿地。
  

這人好像看見什麼,突然停止了敲打玻璃窗，手中提了鐵錘，轉身向另外一個方向，對著一個女人迎了過去。
  

余京生定睛望去，更加魂飛天外，嚇得一身冷汗，只見張文婷正好提了皮包，由電梯中精神抖擻地的走了出來，準備迎接嶄新的一天。

「文婷，小心！」余京生情急之下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出一句；「文婷姐姐，小心呀！」

眼見危險就要發生，京生不由自主地丟下手中正在修理的縫衣機，腳下踩著碎玻璃，奮不顧身，拚了性命，整個人由破碎的窗子衝了出去，用力扯過那人手中的鐵錘，沒想到那人竟然出乎意外地十分贏弱，鐵錘被搶去之後，就虛脫得坐在地上一直喘氣。
  

張文婷這才省過神來，慌慌張張地跑過來，雙手摟住余京生，一面大聲地哭喊道：

「京生，京生，你怎麼樣，沒有傷到你吧？」
  

張文婷再看，只見余京生手握鐵錘，直直地站在那裡發呆，虛脫得坐在地上喘氣的反而是那位入侵的外人, 因而放下心來，換了一張臉面，馬上放開余京生，抬頭看見辦公室的桌上電話，立刻站起來奔過去左手拿起話筒，右手撥打電話號碼。

「喂，你們是移民局嗎？我們這裡抓到一名非法移民，名字叫做賈平。告訴你我的地址嗎？是，是在中國城內，時裝路6066號，對，張文婷成衣進口公司，我就是公司的老闆張文婷。」

不一會兒，就有三名穿著風衣戴著帽子的便衣人士將那名叫做賈平的人押了出去。
  

「不要臉的張文婷，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妳這樣害我，我定要把妳跟妳的臭男人碎屍萬段才消我的氣！」那人臨走還對著張文婷惡狠狠地喊道。
  

「阿梅，先不要清掃地上的玻璃碎片，等保險公司的人來了以後再說。」張又婷對不知何時出現以及如何出現的清潔員工阿梅說。

張文婷眼睜睜地等這三人帶走賈平之後，立刻要京生把破壞的玻璃窗和地面上的碎玻璃拍了很多照片並打電話找保險公司的人來查看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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