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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病全消,特为斯民挥如意丨七曲山大庙的喧闹与寂寥

谢礼恒 艺术野疯狂 2022-12-25
作者丨谢礼恒
摄影丨陈琪
设计丨西子


1939年9月-1940年2月

中国营造学社考察时拍摄的七曲山文昌宫大殿


四川梓潼县西北七曲山,山顶柏林中文昌宫,

殿堂多座,为明代所建。其中天尊殿在院内最高处,结构较为宏丽。殿广三间,深四小间,单檐九脊顶。其斗拱之分配,前面单杪双下昂,背面及两侧则仅在柱头施栌斗挑梁,如鹫峰寺兜率殿之制。殿营建年代文献无征,其结构样式,当为明初或明中叶所构也。

——梁思成


2014年11月
桂香殿建于明初,殿内无天花,梁架下置雀替,雀替均有雕刻,梁枋间花板刻有龙形图案,梁柱绘有彩画。


七曲山大庙一直保持着喧嚣,烟雾冲天,直到夜幕降临,它才会像旋螺殿一样沉寂下来,仿佛黑暗可以让众生暂时回归平等。

从前的年轻人日夜期盼着通过读书改变命运,有无数寒门贵子的先例激励着他们。他们埋首于圣贤之书,满腹经纶,却又轻信命运。

许多年后,年轻人读的早已不是昨日之书,他们也不再只有一条路可走,可这有时也会加剧焦虑。读书是否还能改变命运?无论是喧闹的魁星楼还是寂寥的旋螺殿,或许都已经无法继续提供答案。


2017年3月底

摄影人陈琪那年那月的30日下午在七曲山大庙拍下了一组照片,3年后在朋友圈呈现,被我看到,约他拿出来在艺术野疯狂上发表。


2020年1月24日,梓潼县七曲山大庙发布公告,因新型肺炎防控需要,七曲山大庙暂停对外开放。陈琪在朋友圈晒出的这组照片成了我重读“庙古苍松合 门幽翠柏重”的最后路径。

今日立春,从未如此渴望春风拂面。


玩紫砂壶的吴言吴贤弟那天问我,今年有何打算,我说想重拾艺术野疯狂“冷寺”这个专题,2017年零零散散从新津观音寺开始写了五六期,龙藏寺、纯阳观、陈家桅杆、飞鸣禅院……热闹寂寥,各自有理,现在看起来,新津观音寺那篇小文,是写“废墟”二字,是绝望与希望的能指,其中的碑与枯树,是写怀古的心内诗画,写里面的“迹”,是写景中痕;后来一想,这算是纯粹写自己的故事,既不写冷寺建筑,也不写古寺香火,只是换个角度写人间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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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有提笔写东西,有些踉跄。不卑不亢可以做到,但不装求真,实在难。于是今天这则文字,尽量不装,求个真。

“废墟”是一门观赏艺术,大概在最近一月,我们内心的“墟”与“迹”都从相反的两个方向定义了记忆的现场:“墟”强调人痕迹的消逝与隐藏,“迹”则强调人痕迹的存留与展示。

我重写“冷寺”这个系列的原因,是在当下见到陈琪先生那组照片,从“合璧”开始,裂分为两种“心迹”:文昌帝君张亚子居道家山观,封为道教神帝(文昌帝君、梓潼神),其建筑风格和建筑环境必按道家规范进行。梓潼七曲山在中国西南雁门山脉的剑山尾峰,是天然的道观圣境。文昌帝君还有一个名字叫瘟祖,这七曲山大庙瘟祖殿最早建于明代,后来被毁,现在是清代乾隆年间重建的。这里的梁架结构简练,式样别具一格,它不用大檩大柱,而以小巧实用为主,装饰也不是飞凤腾龙,多用牡丹芍药点缀。整个殿堂精巧华丽,玲珑剔透,不像文昌殿具有浑厚古朴的北方宫殿式建筑风格,而更独具有南方园林式建筑的特色。瘟祖能收瘟摄毒,祭祀他的习俗不仅仅局限于梓潼,在四川阆中、仪陇、贵州普安也有史料记载,甚至在中国台湾、新加坡等一些善堂,至今还流传着请求文昌帝群为信众治病的习俗。

瘟祖殿  位于启圣殿左侧,始建于明初,明末毁于野火。乾隆三十一年(公元1767年),由县教谕郝光策、举人蒲轮、千总余大鹏、贡生吴道隆等领衔倡募重修。殿堂不同于飞檐翘角的北方宫苑式建筑,而是典型的玲珑细巧的南方园林式建筑。用材小巧轻便,无大檩大柱,柱椽砍杀细致,屋面翼角的“柱生起”较低,“举析”平缓,殿外置石砌勾栏。殿堂天板绘有菊、竹、兰、梅花等苏式图案。门楣、落罩、棂窗、剳牵等门壁设施,均缕刻木质芍药、兰草图案,外表鎏金,玲珑剔透,富丽典雅。殿面阔三间,进深二间。明间歇山造,脊饰及吻兽均用瓷片镶嵌,突显其明快、灵巧的特点。殿内供俸的瘟祖,曰“英显王”,不是其它庙宇的“匡埠真人”。英显王乃梓潼神的化身。《文昌大洞治瘟宝箓》记载,玉皇派春瘟青袍力士显庆将军、夏瘟红袍力士显应将军、秋瘟白袍力士感应将军、冬瘟黑袍力士感成将军、中瘟黄袍力士感威将军,下临凡界,对不服“王化”的黎民施用瘟疫惩戒。后来五瘟擅用神力,滥施瘟疫,且不受管束。张亚子的父母皆受其害。孝子张亚子发誓要惩治五瘟,得到元始天尊相助。天尊赠送张亚子《文昌治瘟宝箓》一部,内有遣瘟、绝瘟、止瘟、治瘟的神符41道、神咒17条。文昌用此将五瘟收入麾下。从而文昌就成五瘟之祖。殿前之石质檐柱刻有楹联二幅:“疫病全消,特为斯民挥如意;圣神莫测,更于此处显化身”,此联为梓潼籍举人蒲轮题写。另一联系光绪二十三年(公元1897年)梓潼知县桂良材题写,联文为:“时气本流行,知轻重实神所施,禳祷原非解厄法;天和能感召,看殃祥由己自作,灾侵岂入善人家”。
祛病消灾瘟祖殿


另一“裂分”是因了梁思成1939年底来过这里,和之前来过观音寺一样(梁思成到访时拍下的照片,彼时观音寺尚存山殿十二重):旧迹的定义是某一个特殊历史或神话人物事件留下的痕迹,它又总是表现为往昔留下的“碎片”(或是碎片的集合),可以被孤立地欣赏和分析。这些旧影令我迷恋,无法逃避损耗和毁坏,但是对“迹”的再现又都通过把“迹”理想化而“抑制”了这种无法抗拒的过程。这是人到自然的直通与到达。我真遗憾,之前写新繁龙藏寺,亏了照片,富了文字,那个时候迷上滤镜,总爱把那隔着窗墙的本色寂寥涂上绚丽,好像那份寂寞不染上几分新尘就不动人,短短几月后,就再也无缘得见,彻底关闭开始重修。中国艺术与中国人心内的那份执念一样,总是在视觉、听觉和感觉上不停游离在“在场”和“缺席”之间,“在场”的时候匆匆,想了数年成了夙愿,可一到了,就嫌热闹不够冷清,总觉得该是自己一个人私享,真正面对时又怕这份冷清。“缺席”让人回味让人想象,迷人景象一个接一个,这是中国文化的美学距离,应该叫“距离美学”更妥帖。

梁思成林徽因夫妇考察七曲山


梁思成1939年到访时拍下的观音寺照片,彼时观音寺尚存山殿十二重

我爱去看那些古寺中的囹圄和残缺,那才是至美,就像菩萨不看金身,繁华不需香火。说是七曲山大庙内遗存的大量和文昌帝有关的古籍、绘画、木雕版等馆藏文物,都有不同程度的霉变、虫蠹、酸化等,亟待实施修缮。我想这也是它们本身的命运。

说七曲山大庙始建于东晋,现存有元、明、清古建筑23处,梁思成说其是“古建筑博物馆”。古庙中隐藏有四竹丹桂,秋月红蕊绽放,有九里香的美名。相传这四株桂花,是南宋淳祐年间所植,距今已有700多年。桂花开白曰银桂,开黄是金桂,四株桂花开红花,丹桂。轰轰烈烈的折桂之风引得众多学子去拜过七曲山大庙的魁星楼,我看那些锦旗像是幡子,成为重新发现自己寒窗求学之路的旗帜,七曲山大庙算是这些“冷寺”里最具旺盛香火的大庙。

显然,这“冷”,来自于心。


梁思成那张照片引出一片著名的古柏,无人,关闭,冷漠,如这“道”让这大庙成为修行的斋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古柏本身已经近圣、近仙、近神。将它们视为心内树,当作偶像,并非强加。

我在网上看到一则难堪的故事,说多年前这里曾有一对考前求功的双胞胎女子携手纵身在古柏悬崖间消隐,写得很好,不知真假,这又是一则关于“废墟”的故事。历来这庙堂好写,人最难揣测,那些箴言,哪怕披着八卦的面貌,都有些发音清晰、语调和谐而又含着说服人力量的特殊力量。今日立春,我纠结了很久,是否将那一篇很多人阅读的《新津竟藏着一座惊艳的孤寂古寺:一寸相思一寸灰》重新修订,改换图章,增添心得,毕竟开头那句“春心莫共花争发 一寸相思一寸灰”让人很喜欢,“因为有过,所以难舍。因为难舍,所以不忍”也是享用良久,可仔细一看,那时每张图每个字每个缺陷都是那时的,有价值有纪念,今天一早重发,做装裱做出超高水平大名堂的石老板还在提醒我,说文内一则陆小曼作品的释文有问题,“时维壬辰初春久雨新霁,丽日洒窗,惠风和畅,情思逸然,观古技痒,发吾书兴,楷书禅联,聊以破寐,小曼陆敬书。”

这“寐”应为“寂”。

(点击图片查看:新津竟藏着一座惊绝的孤寂古寺:一寸相思一寸灰


后来我读到这七曲山大庙里的颇多楹联,“文革”前,各殿堂亭阁有百副楹联,以木雕和石雕镌写,有的雕在木牌上挂于殿门。“文革”中毁其大半,有的将木牌折断作语录牌,有的焚毁,有二十多付较大匾额,全部运走,做了桌椅板凳,令人惋惜。最使人怀念的,是名人书法如清代包弼臣、彭聚星、岳钟琪、皇室果亲王(爱新觉罗允礼)、屠用谦、朱帘、何昭然、桂梁材、刘国策、何绍基、赵彦、张香海、杨芳等,明代名人何光裕、戴鳌、金皋、高简等,民国时期林森、戴季陶、于右任、谢无量、张群的书法。文革后,现代人按被毁楹联的原来文辞补及。新题的有贺敬之、张爱萍、王鸿钧、周远廉、杨超、孙竹篱、童韵樵、钱来忠、冯其庸、高文、谭洛非、王纲、冯健吴、蔡竹虚、周庄、安居泊、谢志超、苏士澍、王承源、姚衡、张玮、谢汉杰、吴剑雄、黄宝泗、任有松、龚学渊、谢焕智、智光法师、海灯和尚、梁伯言、颜楷等六十余人,绝大多数是书法家,行草隶篆,琳琅满目。


我喜欢这几联:

应梦仙台联
仙去何方,大梦至今犹未醒;
神游未远,青山不老可重来。

关帝庙联

秉烛非避嫌,此夜心中惟有汉;

华容岂戴德,当年眼底已无曹。

送险亭联
步步知艰,夷可送,险亦可送;
头头是道,路放平,心乃放平。

陂去平来石坊联
步步小心,哪怕悬崖绝壁;
事事当审,休问覆雨翻云。

文昌宫正殿、桂香殿有十尊明崇祯时期的生铁铸像。最大的文昌像高达一丈四尺,重约三十吨;其余神像面形丰满,体态匀称,彩饰全身;工艺精湛,毫无瑕疵,为川中所少见。”还有十二幅石雕、木雕的文昌行吟、求道、救苦难、讲经等,皆风度飘逸、比例恰当、线条流畅,有仙骨之风。现有留存的宋代五足鼎、空心铁铸高型花瓶。石碑二十多块。如《平白莲教碑》、《剿灭蓝大顺碑记》、《果亲王书法碑》等。

文昌壁画,文革前据传30多大幅。文革中刨去、粉刷、掀倒者大半。现仅存《向玄宗托梦》、《文昌回鸾》、《文昌文房四宝》、《二十四化真人像》、《三清教主画像》。余……均荡然无存。近人重补壁画大者为三米见方以上。

七曲山文昌宫的建筑得说,古人对道观建筑,曾有诗概括:“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莫买沃洲山,时人已知处。” “白日苍街掩映,泉声鸟语交融,峰回路转见琳宫,冉冉妙香吹送。古树槎枒迸发;仙山楼阁崇隆,徘徊灵境仰高风,想像龙跷飞鞍。”从大体上对道观中的殿堂、馆、楼、阁、庑、亭、廊、观、房、台、院作了与自然环境的配合安排。

文昌宫内,古柏若盖,掩映了宫观楼阁,碧瓦琉璃、红墙朱垣,远远望去,微现“万绿丛中数点红”。高低翠柏,举步皆是,有的是殿前掩门,有的是殿中穿顶,有的是盘根起伏,处处是曲径通幽清凉路、漫漫石级又庭园。风洞楼侧石梯旁有“千年长寿柏”,时雨亭前的“天尊柏”,家庆堂侧的“张献忠柏”,其余有“孔明柏”、“张飞柏”、“忠孝柏”,有的三人可围,有的两人合抱。特别在桂香殿前四株等距并列的千年丹桂,虬枝凌空,连桠伞盖,中秋桂花开,香飘十里,闻之沁脾舒畅,是川陕独秀,国内珍稀。相传当年文昌学道,住桂香殿,种植丹桂,桂蕊酿成“丹桂酒”,代代继续酿制,文人学士,咸来品赏,无不赞赏,且有强筋延寿之功。故唐诗人李商隐有诗叙其事,有“下马捧椒浆,迎神白玉堂”名句。还在盘陀殿南侧,相传张亚子亲手所值之柏树,后人称之“晋柏”,沧海桑田,记载了文昌宫几度兴衰,由宋至清皆有文人题献赋诗“如佛子身不生不灭,同孔坛杏有干有年”。“两晋仙材留绝域,千秋乔木镇名山”。

七曲文昌宫尚存的23处殿堂廊庑,七曲文昌宫除文革前和文革期中拆毁几处,多处健在。其中:元代建筑有盘陀殿、天尊殿,明代建筑有家庆堂、桂香殿、风洞楼、白特殿、关圣殿、八卦观象台、启圣宫、晋柏石栏、望水亭、瘟祖殿,清代建筑有正殿、百尺楼、灵官殿、三霄殿、应梦床、钟鼓楼,民国时期有时雨亭、五瘟殿、客院,解放后建有晋柏亭、观音堂等。


部分资料参考:

1. “道法自然”的梓潼七曲山文昌宫 弘文道人 2019年1月10日

2. 七曲山大庙古建筑群 微梓潼 2016年10月7日

3. 梓潼:古庙藏古树 七百年丹桂馨香四溢 绵阳广播电视台 2018年9月17日

4. 每日一景丨七曲山风景区 四川文旅厅 2014年12月23日

5. 梁思成和他的古建筑手稿 2018年11月6日

6. 时隔75年,我们钻墓道爬悬崖,寻找梁思成的足迹 生活月刊 2014年1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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