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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前,张生送给崔莺莺的情人节礼物是什么?

谢礼恒 艺术野疯狂 2022-12-25


作者 | 孟晖(文章选自《潘金莲的发型》南京大学出版社)

编辑 | 谢礼恒

连环画 | 王叔晖 《西厢记》(人民美术出版社 1953)

设计 | 张涵  胡丹





《旅愁》,原为日本犬童球溪据《梦见家和母亲》翻改
本曲为黄永灿(日)翻奏,《DOH YOH》,Vol.1SATOWA

 MUSIC,1997.请播放此录音



张生为赶考到了长安,为求功名滞留在了长安。

失意之中,一时半会的还不能忘旧情,于是托人给远在他乡的崔莺莺送去了书信,

附带着还捎了一点小礼物,传说里写,那是那年的二月中,

这是崔莺莺在给张生的回信中提到的:


“惠赐花胜一盒,口脂五寸,致耀首唇膏之饰。” 


“胜”、“华胜”在汉代本来是贵重首饰的名称,到了唐代,“胜”这个词还被沿用着,但一般多是指用彩绢、彩纸等剪、刻成的小饰物,如立春日的“春胜”、人日的“人胜”等等,这类花饰通称为彩胜”。彩胜因为是用绢罗、彩纸剪、刻成的,所以呈薄片状、平面化,很接近后世的“剪纸花”。因此,莺莺这里所说的“花胜”,作为一种“耀首之饰”,应该是指唐代女性贴在脸上或鬓上的小花片,而不是指绒花、绢花这一类簪戴在发髻上的立体的、仿真的人造花朵。在当时的实际生活中,这类用于装点脸、鬓的小花片一般是被叫做“花子”、“花钿”、“面花”等等,而以花比较常用,可崔莺莺是才女,给才子回信,自然是文辞博雅,提到日常用的小装饰,也要借用古称。


- 《西厢记·窥简》陈洪绶 -

- 新刻魏仲雪先生批点西厢记二卷 明末存诚堂刊本 -


大概从南北朝起,一直到宋初,在这么漫长的时段里,对于女性来说,脸庞的功能更像是一个底板。描眉擦粉涂口红这些工序,当然是不能免除的,可是,完成了这些例常的程序,化妆的任务还只是进行了一半。在自己这张底板上,还要装饰上些新奇的彩色花纹,甚至花鸟图案,才算大功告成。装饰底板的主要方法,一是“画”,二就是“贴”。“画”的功夫,这里且搁下不表,只谈一谈“贴”出的风光。“点绿斜蒿新叶嫩,添红石竹晚花鲜。鸳鸯比翼人初帖,蛱蝶重飞样未传”(王建《花子赠渭州陈判官》)。





按我们的经验,会以为这几句诗是在品题工笔设色的小品册页,或者彩绣贴绫的团扇面,其实呢,这里是在描写男人注视之下的贴满“花子”的女人脸庞:“况复萧郎有情思,可怜春日镜台前”,诗人还真没夸张,在敦煌第61窟壁画中,五代时期曹义金家族的贵妇们,一张张脸庞上就不但有红有绿,而且有花有鸟,在额头上、眉梢、眼角、双颊、嘴角、两腮,都要贴上或红或绿或金色,呈花鸟或圆点形的小片花钿,这些花钿几乎覆盖了整个脸孔。而且,按照中国古代的审美习惯,女人的打扮要遵循“对称美”的原则,因此,花钿都是一对对地贴在面庞两侧,呈左右对称分布,所以,在人面上就出现了“鸳鸯比翼”“蛱蝶重飞”的局面。


- 北宋初年,东京女性流行用黑光纸剪成“团靥”贴饰面庞,昔日的流行被保存在艺术作品中。

(图为大英博物馆藏宋代《父母恩重经变相》局部) -


- 额头上先绘额黄,然后在额黄上再贴翠钿。

(新疆阿斯塔那出土唐代侍女绢画局部) -


诚然,正如沈从文先生等专家指出的,像这样的贴一脸小花片,乃是晚唐五代的作风,更早的时候,女人脸上还不至于如此热闹。如新疆阿斯塔那唐墓中出土的初唐时代的彩绘女俑,是在嘴角附近相当于笑靥的地方贴一对小圆钿。在新疆出士的《弈棋仕女图》、相传为张萱作品的《捣练图》等艺术品上,则可以看到,盛、中唐时代的女性,一般只是在额头上正对眉心处贴一朵花钿。总之,都不像后来那样琐碎和铺张。不过,不管一张脸上使用的花钿是多是少,这些小饰物一般都是非红即绿,在诗文中,红的花钿被叫作“朱钿”,绿的叫“翠钿”,此外还有金色的就叫“金钿”,黄色的则称为“花黄”。把女人脸搞得如同贴满窗花的农家窗户,如果依照今天的审美观念来衡量,那实在是难以理解,更没法欣赏。可是,这一风俗在中国却沿袭了很久,直到元明时代还没有完全消失,比如,《金瓶梅》第二十四回中,“宋蕙莲额角上贴着飞金并面花儿”,“飞金”是指金箔做的花钿,“面花儿”就是指彩色的花钿了。到了第四十回,风流的潘金莲,装扮成丫头搞笑,在一整套改扮当中,有一项就是“贴着三个面花儿”。第八十九回中形容发达了的春梅,也有“花钿巧贴眉尖”之句,可见明人对这种化妆方式并不陌生。《金瓶梅》中虽然谈到女人贴花钿的地方并不多,但每次提起的时候,都暗含着欣赏的语气,显然是觉得这样妆扮的女人特别性感。在唐人的诗文里,这样的面孔更是显得具有无限的魅力,男性对之凝视玩味的目光,简直就是痴痴迷迷的,这也足见出,审美习惯更多是所谓“文化建构”,关于“美”或“性感”之类观念的定义,不一定有多客观的标准。

 

- 《树下美人图》是1972年出土于新疆吐鲁番高昌古城郊的阿斯塔那古墓地,是《弈棋图》屏风画的一部分。《弈棋图》屏风画以弈棋的贵妇为中心人物,围绕弈棋的有亲近观棋、仕女应侯、儿童嬉戏等内容,是描绘唐代贵族妇女生活的一组屏风画,而《树下美人图》原本绘于对弈者的左侧,站在一旁观棋。-


- 敦煌遗画-《引路菩萨图》 大英博物馆藏唐代绢画 -


- 敦煌遗画-《引路菩萨图》 

大英博物馆藏唐代绢画(局部) -

 

《全唐诗》卷八八三“补遗二”中,录有杨巨源的一首《赠陈判官求子花诗(魏府出此物)》,看那诗意,便可知道,诗题中的“子花”应为“花子”之误,全诗正是专门在描写唐代女性自己动手制作花子的具体工艺过程:“油地轻绡碧且红,须怜纤手是良工。能生丽思千花外,善点秾姿五彩中。子细传看临霁景,殷勤持赠及春风。若将江上迎桃叶,一帖何妨锦绣同。” “油地轻绡”,说明唐代花子的质地,是轻薄的绢罗一类丝织品,但要经过涂油的处理。唐代有“油衣”,是用桐油之类刷在织品上,做成防水的“油布”,以其制成雨披一类的服装,在雨雪天穿到身上,起挡雨的作用;有桃花纸,是用油把纸浸透,从而让纸具有一定的透明性,用这种经过特殊处理的纸糊窗户,比一般的白纸有更好的透光效果。这些情况说明,当时生活中,把织品、纸进行涂油加工是很普遍的做法。至于唐代女性何以要把做花子的绢罗也进行涂油处理?如今已经难以猜测,大概,是为了让花子变得挺刮一点。 


- 面贴花钿的唐代舞女(长安郭杜镇唐执失奉节墓壁画) -


- “满面纵横花靥”的五代贵妇(敦煌第61窟壁画) -


“须怜纤手是良工”、“能生丽思千花外”,都言明花子是女性巧手亲自制作。唐人成彦雄《柳枝辞》比喻新生的柳叶是:“鹅黄剪出小花钿,缀上芳枝色转鲜。” 诗人这一个信手拈来的比喻,正说明花钿是剪制而成的。这就让我们联想到唐代某些节日中的一项特定风俗,即,妇女用绢罗剪彩胜这一项内容。在过立春、人日等节日的时候,唐代女性要用绢罗剪、刻出数量不少的彩花,也就是“彩胜”,家中男女老幼,人人都要把彩胜簪戴在头上,还要粘贴在房门等地方。唐代妇女在剪刀头上的功夫似乎都十分了得,一到节日,个个都能咔咔地剪出花、叶、人、燕、鸡等形状的彩胜来(见唐人关于“剪彩”诗),装扮一家大小,屋里屋外。这样深厚老到的功夫,说明用绢罗剪彩花,在当时是很常见、很流行的风气,是“女红”的一种。显然的,女性们平日就经常利用自己的这一剪刀功夫,自制花钿。正因为在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所以,诗人在作诗的时候,才会自然地想到以剪制花钿这个动作来比喻柳叶的初吐嫩芽。


 “善点秾姿五彩中”一句则说明,剪好的花钿,还要用笔蘸上颜彩,在其上点画出艳丽的花纹。这种在花钿上进行手绘装饰的做法,在新疆阿斯塔那墓出土的《弈棋仕女图》上,有相当清楚的表现。诗的最末说“一帖何妨锦绣同”,再次点出了花子是五颜六色地贴在脸上、鬓上的。

 

- 在额间和鬓发上都贴饰翠钿的中唐女性

(传)唐·张萱《捣练图》(局部) -


从这首诗可以看出,唐代女性的花钿,是以自制为主。不过,有一些特殊材料制成的花钿,恐怕就不能全靠个人的一双手了。比如唐人崔液《踏歌词》中有云:“鸳鸯裁锦袖,翡翠帖花黄”,元人白朴《端正好·秋香亭上正欢浓》套曲有句:“做一个面花儿铺翠缕金描,欢喜时粘在脸上”,说明花钿中的翠钿一类,是用翠鸟(翡翠)毛贴成的。讲究的翠钿,还要用金泥、金粉描出花纹来。另外,像“金钿”,自然应该是以金箔或金泥纸制成。宋代绘画中,后妃、宫女们还流行使用装缀珍珠的立体型花钿。最神奇的是,到了宋代,甚至发明出了高级香料制成的面花。宋人陈敬所撰《陈氏香谱》中记录反复提炼龙脑香的方法:“取脑已净,其杉板谓之‘脑本’,与锯屑同捣碎,和置瓷盆内,以笠覆之,封其缝,热灰煨烟,其气飞上,凝结而成块,谓之’熟脑‘,可做面花、耳环、佩带等用。”用龙脑木料最后一次提炼出的香料,称为“熟脑”,宋人就用这“熟脑”做女人用的面花。


- 在额间和鬓发上都贴饰翠钿的中唐女性

(传)唐·张萱《捣练图》(局部) -


另外,同书中还介绍了一种“假蔷薇面花”:“甘松、檀香、零陵、丁香各一两,藿香叶、黄丹、白芷、香墨、茴香各一钱,脑麝为衣。右为细末,以熟蜜和拌,稀稠得所,随意脱花,用如常法。”把甘松等多种香料捣成细末,用蜜调成糊糊,灌到花模子里,待干后从模中脱出,就形成了芳香的小花片。把这些小片再用名贵的香料“脑麝”在外表上涂一层,就成了面花。显然,宋人的熟脑”面花、“假蔷薇面花”,都不仅形、色动人,而且还散发着浓烈的、诱惑的香气。像这样的香面花,以及那些铺翠、描金或贴金、缀珍珠的花子,都是选用高级的原料,经过复杂的工艺才能制成。这类高档品,恐怕就很难在家庭范围内自制自用了,要靠专业人员来精工制作,然后通过商业流通渠道,辗转到达女性消费者的手中。宋人笔记《西湖老人繁胜录》记录南宋临安的“诸行市”,其中便赫然有“面花儿”一项;《武林旧事》则将“面花儿”列在临安的各种“小经纪”行当里,并且注明,这些“小经纪”都是为临安独有,“他处所无者”。可见,高档面花的制作和销售,在南宋的临安确实成了一项独立的行业,更有意思的是《武林旧事》明确指出,在当时,这个行业也只是在临安一地才有。这一情况,其实证明了时尚史中的一种规律:在中古社会,行政性的首都往往也同时成为时尚之都。


- 《西厢记册页》仇英(款) -


在唐代,花子——面花的制作,好像还没有达到后代那样的豪华程度,还没有用龙脑香直接做的花钿;长安、洛阳的商业贸易,也还不及宋代东京、临安的发达。但是,从唐代文学中可以看出,当时如长安等大城市中,“时尚业”是颇成了一点气候的,张生送莺莺“花胜”这一细节,正是传达了这一信息。这位滑头情人从来都是以“内秉坚孤,非礼不可入”自诩的,想来他不会有贾宝玉淘胭脂膏子那样的兴致,亲手制作花钿这种女人的小玩意儿。他孤身一人到了长安,要弄到一盒花钿送给心上人也就只能到市面上去买。

 

- 《会真记》崇祯十三年(1640)闵齐伋刻本 -


- 元代白地黑花元杂剧人物纹枕  

河北邯郸峰峰矿区文保所藏 -


实际上,在唐代,女性,包括贵族女性,都很习惯于到市上去买女人用的物品。在这方面,所透露信息最惊人的要算沈既济的《任氏传》,传奇中说,在长安的西市中有“衣肆”,男主人公郑子第二次见到心上人任氏,就是在衣肆中“瞥然见之”,当时任氏只有一个婢女陪伴,换句话说,女人们可以在没有男性的监督、陪伴下,自己结伴去逛市场。更神的是,听到郑子的呼唤,任氏竟然“侧身周旋于稠人中以避焉”,这固然说明衣肆生意发达,顾客众多,另一方面,也显示“男女有别”的规则此时好像不起作用。特别是,同一篇故事中还谈到“中有鬻衣之妇张十五娘”,任氏说她是“市人”,可见,在市场上卖衣服的,也有女人。稍微有些身份或财力的女性,就不会像任氏那样在男女混杂的人群中去挨挤,但是,她们照样也会去市场上买各种女人用的时髦物品,不过是坐着车去。《太平广记》卷二九八“赵州参军妻”条讲述说,一位女性要去洛阳的市场上购买端午节所必须要用的“续命缕”,结果是“车已临门,忽暴心痛,食倾而卒”,接下去就展开了一个灵怪故事——这位女性的灵魂竟然被泰山神“三郎”抢去了!所有的鬼怪故事,都一定要采用一个最日常不过的场景作为开始,以此来增加故事的真实感,这里,是采用了女性准备乘车上街购买过节礼物这一在当时人看来最平常不过的事件。唐代文学中涉及女性坐车到市场买东西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李廓《长安少年行》中描写一位贵公子:“游市慵骑马,随姬入坐车。楼边听歌吹,帘外市钗花。”这位富贵闲人起了逛街的兴致,可是懒得骑马,于是索性跟着爱妾一起乘车出游,逛街的内容之一,就是买“钗花”。

 

- 清 西厢人物臂搁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 -


- 清康熙青花西厢故事棒槌瓶  

英国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藏 -


《玄怪录》中“郑望”一条,是一个标准的鬼故事,可是其中有个重要情节却透露了长安时尚业的面目:这个叫郑望的人从东都洛阳到长安去,半路上,投宿到一位主人自称“王将军”的人家,“将军夫人传语,令买锦裣及头髻花红朱粉等”。所谓“锦挎”,应该是指后世所说的“膝裤”,类似于腿套,女性把它们(“膝裤”都是成双的)套在小腿上。因为有时候长裙微起,会从裙下露出一抹“膝裤”的影子,所以,它一向被认为是很性感和诱惑的东西,女性们也特别注意所穿“膝裤”的华丽、时髦,免得万一裙子被风吹起,泄出的裙底春光却被旁人笑为老土。“头髻”,就是专门制作的假髻。“花红”,显然是指各种花朵形状的饰品,既包括“钗花”等人造“象生”花朵,也应当还包括花钿这类小饰物。“朱粉”自然是指胭脂香粉一类化妆品了。女性一身上下所需的武备,长安的市场看来都可以提供。与之可以相佐证的,是《任氏传》另一个很有意思的情节。郑子要为任氏买衣料做新衣,可是任氏偏偏不肯,而宁愿买一套做好的成衣。当时,郑子还“不晓其意”,后来才清楚,自己所热爱的人儿实际上是狐狸成仙的化身——这其实是一个狐仙的故事。任氏虽然有种种常人所没有的神奇本领,可是,普通女性都有一手功夫的女红,她却不会,幸亏长安的服务业发达,很容易就可以买到成衣,她才不至于阴沟里翻船,而是顺利混了过去。可是,话说回来,如同“赵州参军妻”这个故事所展示的,赵州参军之妻本人并不是什么狐仙,只是个平凡的妇女,可是,像长命索这样的东西,她也不再自己动手,而是去买现成品。按风俗规定,端午节时的“续命缕”,属于本该由女性亲手编制的“女红”,并且,一年只在过节这天用一次,可是女性也照样可以去到街市上买来,这也许已经涉及到“消费观念”的问题了吧。

 

- 清康熙“康熙癸丑中和堂制”款青花釉里红“佛殿奇逢”图盘  

英国巴特勒家族收藏 -


- 清乾隆粉彩西厢故事图盘  

2010年首都博物馆“中国清代外销瓷展”展出 -


- 清雍正青花矾红描金西厢故事图盘  

2010年首都博物馆“中国清代外销瓷展”展出 -


- 清雍正青花西厢故事图盘 

 2010年首都博物馆“中国清代外销瓷展”展出 -


从以上这种种线索,唐代大城市中,特别是首都长安城中,商业的繁荣,店铺的热闹,专门为女性服务的时尚业的发达和全面,已经足见一斑了。《玄怪录》的故事中说,几个月后,郑望从长安东归,还真的把将军夫人“所求物”送到了王将军家——然后就是鬼故事的部分了。唐代的长安,在女性心目中的地位,好像有点像今天的上海,它的“时尚业”天下闻名,在外乡外省,一旦有人要去长安——那时能出门四处跑的,多半是男人——就会引起女性们特别的留意,对她们来说,这是很重要的机会,可以托这些上京城的人顺便捎带一些时尚用品回来。要按照《玄怪录》的演绎,女性死了化成地下的鬼,都还恋恋不忘长安城里的时髦,我真不知道今天的女性对于上海、巴黎是不是也能热情到这样的地步。不管怎么说,既然长安的流行对于闺中的生活具有如此重要的意义,那些有缘一到京师的人,如果有心的话也当然会想着特意买一点这类物品带给远在外地的女性,比如我们的张生就是这样的一个有心人。

 

- 清 康熙 景德镇窑 五彩西厢记“长亭离恨”马蹄杯 

北京中汉,2018-6-19,“犹珍29”,Lot.14 -


- 清 康熙 景德镇窑 五彩西厢记“长亭离恨”马蹄杯展开图 -


- 清 康熙 景德镇窑 五彩西厢记“长亭离恨”马蹄杯 

北京中汉,2018-6-19,“犹珍29”,Lot.14 -


诗词中提到花钿,往往强调其轻、薄、精巧的特点,王建在《题花子赠渭州陈判官》中,就说花子像香粉一样轻,比蝉翼还薄。这样轻薄的小小装饰物,张生拿来作为礼物送给心上人,想来不至于吝啬到只送一片、两片,他托人千里迢迢送去的“一盒”中,盛装的花钿数量应该不少,总有个几片、十几片,甚至几十片的。因此,张生送给莺莺的礼物之一,就应该是装满了一只小盒的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小花片。我们可以推想,像这样在市场上一盒盒买花钿的顾客,一定不在少数,而这些缤纷的花钿,通过各种路径,最终都到了女人的妆奁盒里。路德延《小儿诗》中描写小男孩淘气,女人的东西他也要掏弄玩要,其中的举动之一就是“妆奁拾翠钿”;顾夐《酒泉子》中描写一位感情失意的女性,则是:“掩却菱花,收拾翠钿休上面。金虫玉燕锁香奁,恨厌厌。”她把镜子遮盖起来,把翠钿和金玉首饰也一同锁进盒,决心不再打扮自己了。从这些描写,我们可以推想,就像今天的时髦女性的梳妆台上会有成套的人工美甲、假睫毛一类小装备一样,当时的女性在妆奁盒里,也会备有数目不少的或自制或买来的花钿,每天化妆的时候,会按照自己的个性设计当时当地的心境,以及参考最近流行的时髦风气,来挑选出几片,贴到脸庞上、双鬓上。

 


花钿之于唐代女性如此重要,张生千里迢迢送给莺莺“花胜一盒”,似乎也是很“懂得女人心”的,不愧是个“有情思”的“萧郎”。我们今天报纸杂志的时尚版上,不就总是在鼓吹,男人如果真心体贴女人,就得理解女人“天生”爱美、爱时髦、爱时尚物品的心理吗?这些时尚版甚至倡导说,今天“新好男人”的最新最酷版,就是愿意并且善于给所爱的女人选购内衣作为礼物。据网上的八卦消息,“新好男人”一族的镇场大将、英国足球明星贝克汉姆就曾身体力行,主动或者说擅自给“辣妹”太太买了一件胸罩,结果是所有的尺寸都不对,辣妹只好第二天跑去名品店退换,用这件胸罩给自己和儿子布鲁克林各换了一件汗衫;可见“新好男人”并不好当,有难度。从这一点来说,一千来年前的张生,也可以算作好男人、好情人的一个范本了,我们不能拿对贝克汉姆的标准来要求昔日的“士大夫君子,不能要求他肯给女人买内衣,他能想到买化妆品作为礼物,似乎也就够体贴、多情了。当时,崔莺莺与寡母是在回归长安的路上滞留在了蒲州,就像一条被晾在河滩上的鱼,张生的小礼物,可以说还是给她送去了一丝长安的流行与奢华的气息呢。可是,他真的理解莺莺的“女人心”吗?说实话,花钿、唇膏,只是一般时髦的小玩意儿,在当时来说,大概也不是太破费的东西。很显然的,张生的举动,只是男人给女人献股勤的一般方式,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来旺去一趟杭州回来,不也一样知道悄悄送给孙雪娥“两方绫汗巾,两双装花膝裤,四匣杭州粉,二十个胭脂”吗?

 


莺莺也送给了情人几件礼物,作为回赠。是她自小佩带的一枚玉环,还有一束发丝,一个文竹茶碾子。这几件礼物,在莺莺的心里,都是充满深意的,她希望,对方的情感能像玉一样“真”,自己也要像“环”一样贯彻始终。此外,发丝象征着她缭乱的心绪,茶碾子上的湘妃竹斑,就如同她为这段感情所流不尽的泪水,她指望着张生看到这三件小礼物,可以感念自己的一片深情,“永以为好”。可结果怎么样呢?崔莺莺在其中真诚倾诉自己混乱矛盾心情的长篇回信,被张生当做情场胜利的证据,出示给朋友们,闹得“时人多知之”,于是士大夫们题诗的题诗,感叹的感叹。这是真真正正的残忍。据陈寅恪先生指出,《莺莺传》乃是元稹的“自叙之作”,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像小说中男女互送承载着不同感情分量的礼物这样的微妙小细节,就真不知是出于文学家刻意的设计营构,还是出于当事者无心的诚实了。



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

池塘梦晓,阑槛辞春;

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

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

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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