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谢礼恒
作品丨丁典
摄影、设计丨张涵
特别鸣谢丨珠海 无界美术馆
/也许我所表达的就是那样的一种情感:世界很复杂、很缤纷,甚至很混乱,但就算是这样,难道我就一定要随波逐流吗?混迹于潮流之中?就得做一个人云亦云的应声虫?就得浑浑噩噩做一个被人左右的傀儡?
/我在画面中展现出来的那份明媚的单纯与微妙的情感来自我的内心,是一份对美的执着追求和对幸福生活的向往。画面中还含蓄地展现了我所想表达的某些发自内心的欲望和对人生本底的诉求。
迅速在90后女画家丁典给我的画册《心途》里检索她的孤傲与涌动。坦率地说,在进入她的两层工作室空间时,仍旧被那些复杂的童梦奇缘般的画作所吸引。张涵高低错落拍摄她的工作照,墙上那些他们、她们以及它们纷纷侧目,看着我们,颜色明丽、布局复杂、粗细谐应,好似个个都带着纯真的朴质与善意。她的画,在复杂与单纯、物质与精神等诸如此类的对比之中,缓缓展开。
她的画作中满是梦境、经历、开心的或不开心的情绪,当然更包括她自己,难怪她在《漫无边际的生活》系列中每件作品里都有一个她——孩提的初梦,少女的成长,成熟的幽昧,她们好像都不会说话,又好像全部的故事都在云端。
她孤僻,孤傲,孤独。
她画画跟她的成长有关。儿时性格孤僻,不喜跟人交流,自己评价“有着一个不开心的童年”——就喜欢看书,喜欢自己写点什么,画点什么,这种自我表达打捞了她。当然她也不是从小就开始学画,而仅仅出于个人爱好,到如今成为举枪骑马追风车的职业选手、造梦骑士,从画中就看到“存于内心的那份小小的天真、轻轻的浪漫,还触动到内心的那一丝丝的孤独感,一股股温暖感。”能够想见,父母都是理科生,他们一开始并不想她去学画从艺。到高中后她挣脱自我内心束缚才开始系统学艺,后来考进川美,继续涌动。
“我在大学里也不是那种拔尖的学生。虽然不是特别闪光,但我在画上还比较有想法。因为从小喜欢写东西,所以我的画有故事性,穿插着情节在其中。有自己的想象,有跟自己生活相关的内容。不管经历过什么,想到过什么,都会把它画出来。”——儿时的孤僻与不开心需要打破,父母的严厉管束、压力,少年承载不了的愤懑,一切不属于童年的谣传、承诺都需要忘记,在她的创作中,喜欢去找寻那些属于“童梦”的故事与幻觉。游乐园、儿童一起玩耍的场景、童话故事等等等等,在画面中反复反复反复地出现,在此基础上她还加入了当代的精神元素。“我觉得即便是画传统的题材,也要融入时代感,这才不辜负自己真正的心意。”丁典有件作品叫《WIFI世界》,把《韩熙载夜宴图》进行了某种个性化的解构与“改变”,把里面的人物全部替换成当代人物形象。像是密码的重组、再编辑,更像是一首古曲的电音MIDI……
我的一位自由画者朋友梅子,偶然看到她的作品后说:画面有些曼陀罗盛开的质感。
丁典的作品复杂又密集,像岁月机关枪,突突突,蒙着脸捉迷藏,没有逻辑没有构成没有对错,可这些的直接挪置反而加深了她作品的审美特性,那些颠倒的错位的夸张的青春爆炸的布局与笔触,即便是在混乱和沮丧中,也能提炼出更有趣味更富个性的审美范型,进入暗夜,继而黎明。
不得不提到她的老师刘明孝,在一则她自己写的故事里,有这样奇遇般的句子:
/八九年前,我随父母在成都三圣花乡荷色映塘的艺术村里散步,在一幢简朴别致的乡村别墅门前,一位身材不高但炯炯有神的棒小伙正在修剪花木。那娴熟、攸然的味儿,简直是妙不可言的行为艺术。被其感染我父亲冲上去冒失地说:让我来剪!那“花工”欣然把剪刀递给我。我父亲接过剪卬足劲儿奋力地剪⋯⋯,一淌大汗之后,“花工”平和地说:进门坐坐吧。随声走进别墅大门,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幅颇有张大千韵味但又充满现代浪漫气息的泼墨荷花图!着实惊呆宝宝了,我站在画前竟不动了!就这样,在艺术魅力的气场中我父母有幸结识明孝教授并成为真挚好友。
而在刘明孝的印象里,丁典的作品淳朴、自然,很多关于她的童年记忆,如童话一般:
/她的色彩主观、强烈,毫不顾忌客观合理性,却像少数民族的服饰自由搭配,没有理性可言,却无意间暗合了人们的审美。她的语言表达如同梵高般的强烈自由,又像儿童画般的天马行空。“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丁典怎么也算是一个极具个性的画家,或许是因为丁典小时候身体不好的缘故,她的性格很内向,几乎不与人交流,或者叫不善与人交流。然而,她却很有思想,什么事情她都会有自己的看法,她用绘画表达她的内心情感,描绘她自己的小宇宙,一个保持童心,充满梦想的美丽新世界。”
“丁典在学院体系的教育中极少得到过肯定,因为她的画法很特别,永远是从一个局部到另一个局部,教过她的老师都说她方法有问题,这使她备受打击。的确,按学院标准,丁典的画法是有严重问题的,步骤随意、造型幼稚、色彩主观。然而,有时候我们却忘了,所谓‘方法’难道是天生固有的吗?艺术其实就是一种表达,不管学习什么样的技法或艺术形式,最终都是用来表达画家自然情感与生命感受的。而丁典所有的作品不正是在用她自己的绘画方式在表达她的独特情感与生活感悟吗?”
我印象深刻的是丁典在叙述自己时的语言体系,自带某种不可名状的情调:
/“怒的力量是强大的,如同电闪雷鸣,具有强大的穿透力,让人不寒而栗。”
/“乐与喜相比,更具价值,更为深层。”
/“童年时,我总幻想能乘坐热气球与很多朋友去旅行。”
/“我内心的残缺导致我画那些梦幻的东西,然后逃避开现实去弥补自己之前的不如意。”
/“我用似像非像的画法,带给人一种抽象感。”
观者在进入丁典画作前往往会有一些视觉方法上的障碍。如同面对难题,习惯从相反方向去解决的,往往可行。丁典的父母都是典型的理工型,父亲学物理,也喜欢画画,但最终没成为一位画家,转而以非常宽容的姿态支持女儿的绘画事业。他鼓励丁典不以商业目的去创作,只要“画得开心,画得美。”她听古典音乐,越闷的那种越喜欢,后来是摩登英文歌,越流行越带感——她好像一直很叛逆,在学画人像时,大家都按老师的方法画,可她总按照自己的想法来。那日画一个劳动人民形象的模特,“他看起来很忧伤,我就加上了自己的理解,跟老师的要求完全不一样。这让老师很生气……过去办画展,别人都觉得我的画像儿童画,说我的作品很不成熟,都让我改变画法,我一直在思考——我学的是中国画,但我画面里的内容大都是西方的,这让很多人质疑我。”丁典骨子里的固执再次占了上风,她的坚持有些魔性色彩,她明白自己使用的媒材的优势与劣势,她逐渐开始画更具东方情调的作品,变化很明白,生态的纯净,生命的私语,精神的舒展,笔墨的洒脱,她正在寻找属于自我的新符号与新图示……
值得一提的是,丁典最受克里姆特、梵高还有波普艺术等等艺术家、艺术流派的影响,因为“这些都特别有视觉冲击力。”观者往往会从她复杂、杂乱中又自成一种奇特的和谐的画面中体会到一种丰富到极致转而形成的某种单纯。如果说她作品里那些不断分岔的局部、局部、局部,又在某处汇聚、裂变、又汇聚构成某种奇怪的多维度空间——极繁对付极简,她最先画画喜欢从一个点开始,一般是从画人物的眼睛开始,后来经过训练,有了构图的概念,开始画小稿,搭架构,装内容……她一天最疯狂的时候可以画9个小时。能够想见,她的作品脱胎于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宅(性格),小时候疯狂阅读过的魔幻文字、世界名著、哈利波特、聊斋志异、鸡皮疙瘩等等等等。这些文学干道上的一重重山丘与分支,竟奇怪融合、重组、萃取成一出出仿生大戏,和她数年传统的中国画训练里“典雅”、“富贵”、“严整”、“细腻”等等关键词一一绕过,替代以纯真的音调与天真的喜感,“目前我的绘画表现形式及创作原理总体属于‘海纳百川’式,受到各方流派影响然后加上自己对生活与美的理解创新而成,我希望用这种方式去打动人心。”
于是,画面里有内衣店、少女梦、游乐场、水族馆、度假日、大电影、胖皇后、狂舞者、猫头鹰……她“手里拿着一个洋娃娃痴痴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和众多的鱼群相比,单一的背影显得有些孤独,带着淡淡的忧伤……”这应该就是她的心途。
玩具是儿童的天使,我们都应该有一间自己的玩具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