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把孩子送进一所濒临关门的创新教育学校，我辞职接手了这所小学

“童书妈妈”讲述过不少放弃公立学校，去读创新学校的故事，但这次要讲的这位妈妈不止把孩子送进了创新校，还接手运营它。

作者：西夏/Sissy。公众号：童书妈妈三川玲（ID：tongshuchubanmama）

文 | 西夏/Sissy

编 | Kate

这位叫陈洁的妈妈曾经在世界500强之一的大公司埃森哲工作，也在美国加州当过公务员，后来做了全职妈妈。

为了孩子上学，她接手了一家非营利性的、不考试也没有教科书的学校，并且笃定地认为所有的孩子都应该上这样的学校。

陈洁的家庭也是美国的中产阶层，先生是上班族，是什么样的人生经历让她拥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

01. 没有考试，也没有教科书

刚刚怀孕的时候，我还在全球最大的上市咨询公司埃森哲工作，但是工作强度太大，经常出差，我跳槽去了加州税务局，做了公务员，工作强度低一些，离家更近，而且福利极好。孩子出生之后，我也非常重视孩子教育，想让她上好学校。

孩子上幼儿园的时候，我看了一本书，彻底改变了我的教育观念。

美国心理治疗师AngelaHanscom 在她的著作Balanced and Barefoot 中，介绍的核心观点就是孩子需要玩耍。在他的治疗案例中，在公立学校开始提高教学强度后，孩子的休息时间减少了，很多孩子出现了无法集中注意力的问题。

孩子的童年只有一个，应该让孩子去玩、自由自在的玩。

经过朋友的介绍，我们转去了一个没有考试、没有教科书，并且可以从幼儿园上到小学毕业的学校。

▲孩子们在学校里丰富多彩的活动。

但是上小学之前，学校通知我们，由于财政原因，学校要关闭了，除非有家长或者其他人愿意接棒。其实之前我和先生也考察了家附近的公立小学、华德福学校，但都与我们的理念不符。

去公立小学考察的时候，我们问到孩子能不能在户外自由活动的时候，老师看我是中国人，一直在给我强调孩子在学校是安全的，跑圈都是大家向着一个方向跑，不允许乱跑，强调纪律，强调要“分享”，让我和先生都备受打击。

后来我们去参观了一所华德福学校，只听了五分钟课的生物课，我就已经感觉很枯燥和单调，并且每次只有同一个女孩在回答问题，其他孩子都不吭声，课堂就是在不断地传授知识概念，与我们的教育理念也大相庭径。

在美国孩子上小学选择空间还是很大的，有家附近的公立、私立、民办以及在家学习（homeschool)。

学校的一位资深老师说过，给孩子择校时，不该考虑对大人来说如何方便接送，而是要考虑什么学校更适合你的小孩。

我知道有的孩子可以很好地适应公立学校，但我认为女儿如果放到公立学校，会是属于“问题小孩”。

她太好动了，在教室里坐不住，甚至她的儿科家庭医生也怀疑和建议我做份检测，看看有没有多动症，但是她的老师告诉我，这个年龄的有些孩子天性就如此，并非心理有问题。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太早失去孩子的天性，好奇心，想象力，和创造力。

因此，为了给女儿仅有的一个幸福童年，我们决定舍近求远去上学，为了接送孩子，我辞去了高薪工作，放弃了晋升的机会和极好的福利，当了全职妈妈。

女儿这所非传统教育学校是二十八年前，几位父母为了给孩子上学而创办的，是我心中最理想的学校，如果因为经营不善就关门了实在太可惜了，我主动提出来，愿意和另外两位家长一起，把学校继续办下去。

这所学校是非营利性的，我们的工作都是义务的、无偿的。我挑起了大梁，负责学校的财务，行政和市场，以及老师学生家长之间的沟通桥梁，可以说工作量是比我之前正式工作还要忙，感觉自己就是在经营一个企业，锻炼和发挥自己的领导才能。

办学校最容易的做法办个常规学校，但不是老师和家长们想要的，因为坚持不考试，没教科书，常规学校不允许，之前私立经营模式由于财务管理不善失败，所以我们转型把这所学校办成了Enrichment Class（家庭教育辅助课堂）。

在美国有很多家庭也是对公立教育制度的不满，宁愿是在家自己教孩子(homeschool)。加州政府一年会给这样的家庭2600美元的学费补助。学校的经营模式转型，考虑让更多家庭能承受，降低了学费而且可以用政府补贴的经费来学校上学，这样减轻了一些家庭的经济负担。

目前我们学校的学费一年6000美金，不过同时教学时间也相对比正规学校少了72天，一天课程时间也减了一小时，毕竟是家庭教育辅导课堂，所以有些家长在老师辅导下了解如何在课外帮助自己的孩子，学习的方法很多，未必一定是坐着读书写字就是学习。

     02. 所有孩子都会爬树 

从这里出去的孩子不会被霸凌

学校没有课程表，但是也有日程安排。目前基本上是上午学科学习，星期一数学，星期二科学，星期三和星期四语言艺术，从中穿插园艺。下午分组混龄活动，有手工，艺术，做点心，小品，唱歌等。

每天的Closing Circle(一日分享时间）中，老师和孩子都要回顾和表达一天中最开心的事（rose）和最不开心的事（thorn）。这个回顾也成了我们家晚饭餐桌上的习惯，让我们都彼此更好了解一天工作学校的生活。

▲以上是三年级班级的一日日程。

学校最核心的理念：满足孩子智力、身体和社会情感发展的需求，帮助孩子审视自己，发掘自己与生俱来的内驱力，激发主动学习的热情。

社会情感能力

社会情感能力是我最看重的特点之一，也是在这所学校里孩子收获最多的地方。

举个例子，一次我女儿想去爬攀爬架，上面几个女孩子排挤她，大声对她喊：“No Selene allowed!(不许Selene上来）”，老师就拉起我女儿的手，对我女儿说：“一个个过去告诉她们，你不喜欢她们这样说，把你的感受告诉她们。” 

老师不是即刻去指责那些孩子，而是鼓励和教会他们怎么去表达自己，并让孩子练就谈判的能力。

即使老师在旁边，女儿一开始也只敢很小声地说：“我不喜欢这样”，到后来遇到类似的事情，她的声音更洪亮，更自信地对排挤她的同学说出自己的感受。

一次又一次地磨砺，女儿现在已经可以看着对方的眼睛对别人说：“我不喜欢这样！” 包括对自己的妈妈，她也会如此。

每个在这里的孩子，最终都会大声对凌霸者说：“我不喜欢这样！”

学校的“硬性规定”只有两条：不可以伤害别人，不可以破坏公物。其它所有的规矩，都是老师引导孩子们自己探讨，孩子们自己定规矩。

▲老师引导孩子们去思考什么真正的倾听，上面都是孩子们自己想出来的，之后孩子们做出了自己的“课堂纪律”。

他们时常有团队建设项目活动（team building)，也是孩子们最爱的活动之一。比方在图下棉花糖搭建比赛中，用只能用几根意面，几根胶带，一根线，搭出一个独立站立的结构，棉花糖放最上面，在规定的时间内，哪个组搭得最高，就获胜。

听老师事后评价跟我说，女儿和这个同学讨论过程中矛盾具多，但居然在最后关键一分钟不到，女儿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队友也接受，最后居然还得了第一名。

老师在比赛结束后会问每组每位同学的感想，比如你的体会是什么，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问题，你们是怎么解决的，让孩子去复盘解决争议的过程。

发现自己

学校里的老师很注重孩子会不会有自卑心理，特别不希望孩子孩子因为成绩不好而自卑。如果发现某个学生的数学能力跟同班的大多数孩子有差距，老师在数学活动分组时分层教学，但决不会当着孩子的面评价孩子。

我们有孩子从公立学校转学过来，就是因为孩子成绩不好，自己感到很自卑，在我们学校，每个孩子都能看到自己所长，不会因为某一科不好而看轻自己，并且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擅长的领域。

我们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一个孩子被别人用成绩不好来定义，每个孩子都是独特的，都应该拥有自己可以闪闪发光的舞台。

我们曾经看见过一个孩子自己写了一整篇的作文，妈妈在旁边不停地纠正她的拼写错误，后来这个孩子干脆把满满一篇纸的文章全都擦掉了。老师说太可惜了，她写的那一篇东西多有趣！

后来老师给家长都发了一份拼写指导，告诉家长孩子的拼写是有阶段性的（如下图），孩子有他们自己的节奏，成年人不用每个字都去纠正。

换位思考，如果我们的领导或伴侣不停叨叨我们的错误，是不是会让我们觉得很丧气，产生抱怨，缺乏自信，甚至会撂挑子不干了？

在梵高星空的艺术课上，首先每个孩子认识了谁是梵高，然后了解了梵高画星空的起源和动机，最后每个孩子通过对星空的理解，通过画来表达属于自己的星空。在这个过程中，让孩子去认识他人，也发现自我。

体验式学习（Learning by Doing）

学校采用体验式学习的方式，语数外、历史、地理等等都是如此。学校起初办学的导师，Bev Bos 曾说 "If it hasn't been in the hand and the body, it can't be in the brain." （如果没有通过你的手和身体，知识不可能进入你的大脑中）。

比如在数学课上都是采用游戏的形式，老师通过带着孩子们玩扑克牌、玩骰子，猜数量、找规律等方式来学习或提高孩子的数感（number sense），从不采用刷题的方式。

▲志愿者家长带着孩子玩21点，练习计算。

培养动手能力和生活能力

在学校里，男孩子可以用缝纫机制作香囊，女孩子也能用锯子和电钻。在美国生活，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动手来做。

女儿的动手能力要比我强很多，我只知道榔头，钳子，她可以说出很多工具的具体名字和作用。

在学校里，同学们都学会用真正的工具制作东西包括使用厨房的刀具做菜做点心。

     ▲做香囊的男孩子。

     ▲用电锯的小姑娘。

鼓励提问

上课时孩子们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听课，比方说坐地上。老师们鼓励每个孩子提问，每个孩子每天都有很多很多的问题。对别人好奇，对世界好奇，是孩子的宝贵财富。

▲阅读时间：老师带着孩子一起读Fly Guy。

鼓励冒险

在女儿刚刚上幼儿园的时候，还是在以前的幼儿园，我每天中午都会去幼儿园看她，看到地上有水我就紧张，也感觉脏，担心女儿会不会摔倒。现在在这个学校里，我完全放开了。只要孩子愿意，他们都是在学校里光着脚。

如果孩子从学校回家一身泥，身上有刮伤或乌青，我会问她：“Selene 你今天一定玩得很尽兴！”

我带女儿回国玩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我女儿太野，但是在她的学校里，Selene是学会爬树最晚的一个孩子，大家都太敢玩了。

▲孩子们在玩滚桶，这个桶是家长赠送的。这个桶绝对是孩子们的最爱之一，一个简单的桶可以带给他们冒险，刺激，激化矛盾，团队合作，乐趣无穷。

▲孩子们在户外自由活动，爬树。

▲孩子们在玩水，此时是冬天，下一秒女孩儿就跳进了池塘。

园艺：从制作堆肥到摆摊卖菜

学校的菜园更是同学们的一片”热土“。他们从堆肥，松土，为自己的“自由地”挑选种子，播种，浇水，做标志，收割，摆放到学校的农市场，定价格，买卖一条龙，每个孩子都学到了种植和园艺的整个流程。

卖菜让他们学到了销售，服务，和收钱找钱中最切实际的数学。卖菜的收入将重新投入到园艺课，用卖菜的收入去买第二年的种子，或者需要的工具之类。

孩子们也会品尝自己种的菜，让原本不喜欢吃蔬菜的孩子也愿意品尝自己和同学种的菜，同时也让孩子们学到了健康饮食。今年孩子们种出来的荷兰豆特别甜，大家都特别开心，还没卖就试吃了不少。

在今年中国农历新年的时候，孩子们会从地里挖了有机胡萝卜，有机青菜，一起包素馅饺子。

     ▲我在学校教孩子们包饺子。

自给自足的园艺课让孩子们通过动手学到了自然科学，化学，生物，销售，数学，是一门很实用的课。记得有个孩子干完活儿之后感叹了一句，说我将来大概不会做农夫了，说太辛苦了！

特别是制作堆肥，孩子们会拿到一个物料清单（菜叶子、水果皮、螺丝钉等垃圾），定期观察哪些分解得快、哪些分解得慢，孩子们印象特别深的是，亲眼目睹塑料袋不会被分解，也有了环保意识。孩子们喜欢制作的过程，对打开堆肥桶时的浓厚的酸臭味道也记忆深刻。

     ▲用垃圾制作堆肥。

     ▲一起种菜。

    ▲集市摆摊。

    ▲算算挣了多少钱。

财商教育

我自己是炒股的受益者。做母亲前，看了些理财的书，说如何在孩子出生开始就要为孩子设立基金。

女儿出生后，我开始学习基本面股票投资，类似于巴菲特的“价值投资”， 加上女性的直觉，我用炒股挣来的钱提早还清了房贷，还带全家人去环游世界。

于是，我特别想把炒股的概念教给更多的人。我给六年级的孩子们做金融知识的讲座，让他们了解为什么投资，教给孩子们理财和炒股的基本原理。

▲我给孩子讲理财的重要性用的课件。以上利率是美国的利率，实际现在的银行存款利率1%不到，10%是美国股票历史平均回报率。如果每个月投入10美金放银行存款里，25年之后本金加利息是3423美金；如果每月把10美金投入股票市场里，按美股历史平均回报率，25年之后就会变成12,981美金。

从这里毕业的孩子后来怎样了？

女儿的学校办了快30年了，有几百上千个毕业生，家长们都会关注，这些孩子现在在哪里，学校对他们的影响是什么。最老的一届毕业生也已30出头，他们在全世界各个领域展露头角。

有一些家长希望我们把中学办起来，我征求了老师们的意见，老师们都觉得孩子的小学六年应该有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这六年他们已经在这里学到了他们需要的东西，过了12岁之后，他们也长大了，完全有能力而且也迫不及待到更大的天地里去学习和生活。

从校友的分享可以知道，他们在这所学校里学到的，是怎样去为人处事，到了公立学校的环境，孩子有能力去处理人际关系，也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这些能力会帮他们很快适应新的环境；从小就练习语言上沟通、交往、合作能力，也会影响他们一生。

这也是我比较欣赏这个学校的另一个主要原因，因为在我们的工作环境里，工作中出现的技术问题，总都有解决的办法，但是与人合作和沟通是最具挑战的。

同时，女儿跟我说她是小区里最快乐的孩子，不过看屏幕最少的孩子。没有考试没有功课，让她有更多时间在这六年小学教育里自由玩耍享受童年。

虽然我们的有些孩子去了中学之后，有的在阅读能力上会落后，但是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节奏，大一些了学习能力更强，很多孩子后来都可以追上。

并且，他们在这所学校的六年里，已经具备了解决问题的能力，实际动手能力，自信地语言表达能力，团队的合作能力，甚至领导能力；之后他们可以更好地去发觉和理解他们的内心，也能自信地去探索这个世界。

选择创新教育会不会后悔？

我们不在乎孩子能不能考上大学

如果问我选择创新教育会不会后悔？我会非常肯定的回答，不会。在我们家庭里，先生和我并不在乎她的学术成绩，只要她会阅读、有学习能力，能发现自己有热情想去做的事情，就足够了。

我已经慢慢开始教女儿炒股。我从她了解的公司入手教她做投资分析，比如说星巴克，她现在买了星巴克的股票，也会鼓励朋友邻居多喝星巴克，并且会看股票线，还会点评说你这个线挺好。

时间是炒股人的最好朋友，时间也是年轻人炒股最大的优势，因为复利帮他们获得更多回报。如果我的女儿从12岁的时候炒股，她30岁的时候预计就有一笔可观的回报。

在金钱观上，我经常对女儿说，金钱不是获得幸福的钥匙，价值比金钱更重要。她知道价值在哪里，要帮助别人，要追求自己想做的事。但我依然鼓励她去学习投资，因为现实是，人要养活自己，投资可以让她拥有财务自由，少一些束缚，多一些选择的权力。

结语

有时我也会遇到鸡血朋友，我只能说，我无法接受把学术成功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好成绩、好大学就能有好工作、好人生的逻辑并不成立。成绩绝对不可以定义任何一个孩子，也不能决定孩子未来生活质量。

我希望女儿从小就具备与人相处的智慧，找到自己心中所爱，懂得奉献且会挣钱。与此相比，成绩好不好、能不能上名校，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备注：

本文根据陈洁的采访内容，由童书妈妈编辑Sissy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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