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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部大楼里的故事(十三) | 一面不同凡响的小小拨浪鼓

青峰石 外交官说事儿 2022-07-19





《拨浪鼓》


拨浪鼓

脸蛋儿圆

好像是胖妞儿戴耳环

左一个 右一个

摇起头儿唱得欢

咚巴咚巴咚巴咚咚巴

咚巴咚巴咚巴咚


 拨浪鼓

脸蛋儿圆

摇起头儿唱得欢

唱的啥 全家乐

还唱啥 丰收年

全家乐 丰收年

唱得天下尽欢颜

咚巴咚巴咚巴咚咚巴

 咚巴咚巴咚巴咚



这是北京儿歌《拨浪鼓》的唱词。拨浪鼓是一种带把儿的小鼓,拿在手里举着不停转动时,两旁系在短绳上的鼓槌击鼓作声。不只在北京,在我国很多地方都有拨浪鼓,给一代一代的孩子们带来欢乐。

在外交大院里的新闻司年轻干部戴峻家里就有一面这样的小拨浪鼓。戴家的这个小鼓从外表看,与同样的玩具并无多少差别,它的材料与做工很一般,可它却是不同凡响,因为说到它就要扯出几位外交部的名人,寄托着几代外交人的深情厚谊。







话说1965年8月,河南大学中文系的戴峻刚刚拿到毕业分配通知书,正高高兴兴准备打点行装,好尽快到北京外交部报到,好友赵弟匆匆忙忙来找他。

“峻哥,求你了!”赵弟说。

“什么事?”戴峻问。

“咱俩关系如何?”赵弟问。

“情同亲兄弟。”

“那这次你能帮小弟吗?”

“怎么帮?”

“你看,我被分配到了洛阳。洛阳这地方倒是不错,我也很愿意去。”

“那你就去呗。”

“可是你知道,我最敬佩谁?”

“……”戴峻一时没有想起来,不知怎么回答。

“你忘了,我给你说过不止一次。我最敬佩外交部的龚澎,还有她的爱人乔冠华。我期盼能在他们手下工作,将来我要像龚澎那样也当一名外交部新闻发布官!”赵弟说。

 “是的,想起来了,你说过。”

“求你了,咱们俩能不能换一换,你去洛阳,我去外交部,让我去亲眼看看龚澎、乔冠华是什么样。”

戴峻瘦高,年长两岁。赵弟瘦小,面白皮嫩,幼稚可爱,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是个中学生,全无大学毕业生的模样。戴峻一直把他当成小弟弟,处处帮助他。

戴峻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这样的事怎么可以两人私下一商量就行了?他本想说这不成,又一想不能伤害这个可爱的小家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位好友。

赵弟见戴峻没有答复同意,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好,眼泪快流了下来。这位好友就是这样的性格,平时没有一点歪门邪道,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脸上就统统表现出来。戴峻更是忠厚淳朴之人,喜欢的就是他的这个特点,所以两人关系极好。

“好好好,别难过。”见赵弟这般模样,戴峻顾不上考虑别的,连忙安慰他说,“这事不是我同意就行了,咱马上找校领导去说说吧,只要领导同意,我愿意与你换。”

好友立即破涕为笑。两人立即去找校领导。结果可想而知,领导立即说,你们两人的档案早已分别送走,无法也不能更改。

那时大学毕业分配完全是学校与上级内部决定的,事先大家都不知道,服从分配是当时的整个社会风气,基本上没有挑肥拣瘦与不服从分配的。学校方面肯定不会再考虑他们的要求,这事没商量。




龚澎


戴峻到外交部干部司报到后,把他分配到新闻司。外交部新闻司的首任司长不是别人,正是龚澎,这时司长还是她,但她已被任命为部长助理,只不过还兼任新闻司司长。她不愿去部办公厅办公,仍天天在新闻司的办公室上班,所以戴峻可以经常见到并近距离接触这位大名鼎鼎的外交界女名人。

初次见面,她就同小戴进行了亲切谈话,给小戴的感觉她如同教自己多年的令人钦佩的老师,又好像是自己的慈祥长辈。她头发浓黑盘在头上,眼光明亮温暖,具有中年女子的外表美貌与内在质丽;她个子较高,身体已略显丰满,体魄健康,透着男子汉的气质与魄力。

只此一见,小戴就对自己的这位领导产生了如那位大学好友般的敬佩。从此小戴非常注意观察龚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时时处处以她为学习的楷模。







“龚老太,龚老太,你在哪儿?”有一天有人来到新闻司在走廊里高声大喊。

小戴闻声赶紧走出办公室,看到是一位不认识的风风火火的年长者,好像十分着急的样子,便连忙把龚澎的办公室指给他,他匆匆忙忙地闯了进去。

回到办公室内,小戴对同事说,这老头是怎么回事,跑到咱们新闻司办公的地方吵吵嚷嚷,怎么这样不懂礼貌,他是谁?同事都笑起来,有一位说这是陈家康副部长,他经常这样来找龚司长,新闻司的人都习以为常了。虽然龚澎已经提拔为部长助理,老同事们多年形成的“司长”称呼,一下子难改,总觉得这么称呼亲切。




周恩来在南京谈判期间会见美国记者,

陈家康(左二)担任翻译


你道陈家康何以如此对待龚澎?原来他们是老熟人了。

这个陈家康是个老资格,1933年参加革命,1935年加入共产党。抗日战争国共合作时期,1938年1月他调到武汉任中共代表团负责人周恩来的秘书兼英文翻译。1938年10月武汉失守被日寇占领后,随中共代表团(内部称之南方局)到重庆任外事组副组长。他比龚澎年长,先到重庆,职务也比龚澎高。




1939年,龚澎(右一)在八路军总部

陪同朱德会见国际友人


龚澎呢,祖籍广东,1914年生于日本,长于上海, 1933年6月考入燕京大学,1935年参加震惊全国的一二·九学生运动,面对荷枪实弹的反动政府军警,她作为学生队伍的队长之一,毫无畏惧地带头往前冲。从此人们发现,这位漂亮的女学生身上有着一种男子汉的气概。

1936年她加入中国共产党,1938年4月约了几位上海学生,带领他们千里迢迢投奔延安。在延安她成为马列学院第一期学员。有一次她碰巧遇到彭德怀,彭德怀把她带到了在太行山的八路军总部,担任朱德的秘书。1940年8月1日她与刘文华结婚,刘文华是留学德国的高才生,在八路军总部任秘书,二人相爱极深。




龚澎在太行山给民兵们上课


这年7月底至8月底,周恩来从重庆回延安参加中央政治局会议。周恩来在会上作了统一战线工作的报告;8月2日党中央致电南方局,指出“在外交政策问题及内政改革上,你们应与各中间派报纸的某些正确观点取统一战线态度,不采取对立态度,以便有力地打击投降派。”不久新婚才30天的龚澎便接到命令,调她到重庆中共代表团工作。她同朱德一道从八路军总部出发,后经西安抵达重庆。

从龚澎的工作变动时间看,她是在中央要求加强统一战线工作、外事工作、新闻工作时调到重庆的。而她工作变动的路线是同彭德怀一起到太行山八路军总部,同朱德一起离开八路军总部,然后直接到周恩来那里报到,她在重要领导人的眼里显然是一位革命工作需要、能干、受欢迎的年轻人才。




1940年,龚澎在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


周恩来第一次见龚澎是在重庆曾家岩50号(人称周公馆)他的办公室。接待的工作人员请她坐下等一会,她环顾室内发现陈设极为简单,而墙上所挂三幅带有数字的地图则格外令人瞩目。她飞快地看了两张地图,正在看第三张。周恩来进门,先把遮盖地图的布帘拉上,接着问龚澎看到了什么?

龚澎回答第一张是欧洲战争形势地图,第二张是中国抗日战争形势地图,并把两地图上面的主要数字说出,第三张没有看完。周恩来笑了,说:“你的观察力很敏锐。”

周恩来拉上布帘可以解释为是一种本能反应,战时的军用地图要随时遮盖保密。但看来周恩来此举是想用这样的办法考一考初次见面的龚澎。初次相见他对龚澎很满意,看来他所要的这位女同志正是代表团所需要的干部。龚澎被分配到外事组工作,并任新华社记者。

刘文华继续在太行山八路军总部工作,不幸于1942年六七月间在军事行动中因急病发作去世。周恩来怕对龚澎打击太大,过了一段,找了个比较合适的时机,才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她。龚澎自然是悲痛至极。

在那个年代,每个共产党人都随时做好了自己乃至家属牺牲的准备,所以龚澎未因此而影响工作。周恩来对到任后的龚澎评价说,她静如处子,可办起事来则雷厉风行,精确、牢靠、高效,是一个别人替代不了的得力干部。




1946年,周恩来、王炳南、龚澎(后右三)

与外国记者


那时龚澎成为中共代表团的一位重要新闻发言人,她有一项每天必做的工作,下午准时从代表团的所在地到巴县中学内的外国记者站,向来自世界各地的外国记者发布中共中央、代表团和解放区的新闻消息。

作为新闻发布员,龚澎结识了几乎所有驻重庆的外国记者。她赢得了外国记者们的普遍赞扬,凡是那一段时期在重庆待过的外国记者,后来写书时几乎都无例外地相当突出地写到龚澎。在重庆居住过的20世纪美国最著名的汉学家费正清称赞龚澎是“环球新闻界一个最出类拔萃的妇女”。

当时在重庆的不少外国人大多对腐败的国民党政府不怎么信任,却逐步对周恩来领导的中共代表团留下了好印象,记者们则通过龚澎的言行和处事为人,对共产党产生了好感。

费正清在日记中写道:“龚澎的性格里既有青春的气息,又有对共产党事业的坚定信念,再加上随军记者所特有的敏锐观察力和清新的幽默感。1943年在重庆弥漫的沮丧而又充满单调味道的气氛中,她那充沛的生命力使人如同呼吸到了一股新鲜空气。”“我发现龚澎对她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具有一种折服功能。”

在重庆时,龚澎与陈家康二人同在周恩来手下工作,所以二人很熟。从那时起,陈家康就喊她“龚老太”,新中国成立后又一起在外交部担任要职,见面自然无需俗套,仍按他自己的习惯与风格“龚老太、龚老太”地这么喊着。听来听去,龚澎听着入耳,曾对女儿乔松都说,“龚老太”的叫法使她心里感到亲切。




乔冠华(右一)


1942年秋,重庆又来了一个著名秀才乔冠华。

这个乔冠华生于1913年,江苏盐城人,祖上连续科举考中,到他父亲中断了,但仍是书香门第,所以16岁考上清华大学,可见自幼聪慧。

1933年乔冠华清华中文系毕业后自费到日本留学,因参与反对日本侵华活动1935年被驱逐回国。同年他与校友季羡林等前往德国留学,因论黑格尔获哲学博士。在德国他读了马克思、恩格斯原著,听过西安事变后被蒋介石流放到欧洲的杨虎城讲演,1938年初回到祖国。在广州他被第七战区司令官余汉谋看重,授上校参谋。

1938年广州被日军攻陷,余汉谋派乔冠华到香港办《时事晚报》。这一下乔冠华的才干有了用武之地,他作为主笔激扬文字,一鸣惊人,所写关于二战的文章连续打响。除《时事晚报》外,他在《世界知识》、《大公报》等各种报刊上经常纵论天下,成为著名撰稿人。

不过,当时社会广大读者不清楚的是,乔冠华在广州时即与共产党地下组织有了联系,1939年正式加入中共,在廖承志领导下工作。1941年12月日军占领香港,廖承志在党的指示下组织大批抗日人士大撤退,乔冠华等来到广东。1942年四五月间,廖承志因叛徒出卖在广东乐昌被捕,乔冠华转移到重庆。

乔冠华来到重庆后,周恩来安排他到新华社工作,他写了不少关于国内外时局的评论文章,宣传中共的主张,引起外国通讯社重视,挺有影响。周恩来并要乔冠华参加代表团外事组的工作,以便更广泛接触各方人士。

乔冠华第一次在重庆见到从青年时期就梦寐以求想见的周恩来,也是在他的办公室。乔冠华汇报了在香港的情况。周恩来最后说,请稍候片刻,他要为乔冠华引荐外事组的同志。




龚澎与乔冠华夫妻合影


未几,周恩来办公室的门口便出现了两个人,第一个是个子不太高、戴着黑边眼镜的陈家康,与乔冠华握手相见。后面是一个瘦高个、浓黑秀发剪至耳根的女同志,周恩来对乔冠华说:“这位就是龚澎同志。”

龚澎微笑着说:“你好,欢迎!”

她深邃的眼光里闪烁着对新来战友的热情。乔冠华轻轻一声嘿嘿,心花怒放,满面笑容。

乔、龚的女儿乔松都在其著作《乔冠华与龚澎—我的父亲母亲》中写道:“于是他们四目相视—妈妈的眼睛像两泉清澈的葡萄酒,爸爸一眼望见就醉了,从此他们守望了一辈子。




陈家康在埃及使馆


趁此机会再多说几句陈家康吧。他也是出身富有人家,打小喜爱读书,肚子里的学问一大堆,外语也是呱呱叫。

新中国成立后出任驻外大使时,他非要带一大批线装古书,别人劝说别带了,他说不行,这些书得走哪带哪。

可他却有一个臭毛病,就是不拘小节,包括是衣帽不整,邋里邋遢。但凡见了周恩来,先是几句批评,接着就是周恩来替他整整帽子、扣好扣子,他嬉皮笑脸并不在乎。可他那个夫人徐克立可不客气了,时时处处管制、监督、训斥他,天长日久陈家康终究有了进步,况且在外国当大使不是闹着玩的,不能不讲究讲究。

他还有个特点,爱讲笑话,特别爱引用古书讲笑话,同乔冠华等人聊起来没完没了,周恩来说他们俩再加几个人可以成立一个“废话公司”。

1944年4月陈家康奉调回到延安,任中共中央军委外事组科长,参加接待到延安考察的美军观察组。1945年4月以秘书身份随中国代表团成员、中共代表董必武到美国旧金山出席联合国宪章会议。他参与撰写 3万余字的《中国解放区实录》译成英文发表,向全世界介绍中国解放区的真实情况。

据美国著名学者费正清回忆,在抗战时期的重庆,陈家康“这一位才思敏捷、足智多谋的小个子男士,我和他谈论了半个小时的明清史,比整个冬季我同别的重庆人谈得都多”。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陈家康先后任亚洲司副司长、司长,驻埃及、也门大使,外交部副部长等职,随同周恩来参加了日内瓦会议和万隆会议等重大外交行动。在文革下放到外交部湖南五七干校时,不幸因心脏病突发逝世。周恩来闻讯十分震惊,即令外交部改善对老同志的照顾,安排他们回京检查身体。




龚澎与儿子乔宗淮


1943年11月乔冠华、龚澎成婚,人们都说二人是“天生质丽双燕飞,千里姻缘革命牵”。

1944年7月他们的儿子乔宗淮出生。龚澎、乔冠华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何等不易,当时工作与生活条件之差之难为后人难以想象,可他们硬要两不误。

尤其是龚澎,她既要做到不因带孩子使工作有所逊色,还要好好养育儿子,她亲手为儿子缝做了第一件衣服,要尽母亲之责,寄托对儿子的深情。

衣料是她平时从挚友廖梦醒(廖仲恺、何香凝长女)穿破了的长筒袜上剪裁掉而精心保留下来的。直到去世,龚澎一直保存着儿子出生后穿的她亲手缝制的这第一件小衣服,可见她是多么珍视。

乔宗淮在怀念母亲的文章中写道:“曾家岩50号有着我太多关于母亲的回忆。我出生不久,母亲很快就投入了繁忙的工作,因而顾不上年幼的我。后来,她索性就把我搁在当地人用的竹篓里,把竹篓放在周公馆传达室的门口,请值班的同志代为照看。周恩来发现后,号召大家都来关心龚澎的孩子,我就这样受到了周公馆集体的照料。

周公馆既是办公的地方,也是周恩来会客的场所,常有各界人士和国际朋友往来。由于我总是待在传达室门口,映入眼帘的都是人们出出进进送往迎来的景象,所以我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模仿送客的大人说‘再见’。直到我长大成人之后,一些曾经去过周公馆的老人家,还叫我‘当年站在篓子中的孩子’。”

乔宗淮说,每当他看到母亲亲手给他做的出生后穿的第一件小衣服,就深深地感受到母亲的关爱,犹如三春晖照在心头上。这是母亲给他留下的仅有的物质财富,当然也是精神财富。其实,乔宗淮本来还有另一件父母给他留下的宝贵物质财富,但它却被别的孩子分享了。哪个孩子分享了?这得回头接茬再说龚澎、乔冠华与戴峻的故事。







入部不到两年转眼过去,小戴结婚生子,得了一个宝贝女儿。龚澎闻讯要去看望小戴的爱人与其令爱,问他住哪?小戴说住在集体宿舍那座楼下面的地下室。

 “什么,住哪里?”龚澎再问一遍。

“是的,住在地下室。房管处说没有别的房子。”小戴答。

“没有房子也得想办法解决。大人可以凑合,孩子不行,地下室不见阳光会严重影响孩子的发育。好,你等着。”龚澎气冲冲走了。

龚澎回到办公室先是给房管处打个电话,得到的答复确实是没有别的房子。她又同行政司长联系,司长也无能为力。她想来想去,突然想起部长助理、办公厅主任董越千家里的房子宽绰一些,得说服这位小老弟儿帮帮忙,请他腾出一间房。说话之间她这就到了董越千的办公室。




白求恩,聂荣臻,董越千(从左至右)


董越千的名字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但大伙一定都知道毛主席讲的抗日战争时期那个国际共产主义战士白求恩大夫,而且可以说是家喻户晓。白求恩在中国时,给他当翻译的就是这个董越千。董越千是北京人,比龚澎年龄小,个子也小,所以被龚澎称为“小老弟儿”。

他1937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外语系,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过要求政府抗日的一二·九学生运动。到解放区后担任了阜平县县长,那时就是县长了,可见这个董越千不简单。

白求恩到晋察冀边区后,军区司令员聂荣臻亲自点将,把董越千调来给他当翻译。董越千知识渊博,英语流利,深受白求恩的赏识,白求恩称他是“另一个自己”。

 1939年11月12日凌晨白求恩牺牲,为感谢董越千,他在生前写的遗嘱中说:在他的遗物中请将“一箱子食品和文学书籍送给董同志,算我送给他和他的夫人、孩子们的新年礼物。”

新中国成立后,董越千进入外交部工作,任办公厅副主任兼国际司司长,后被提拔为部长助理兼办公厅主任。董越千是有着这样经历的人,当龚澎要把事情的原委向他说明时,未等她说完,就表示欢迎小戴一家三口搬到他们家住。

搬进新居后不久,龚澎去看小戴一家三口。龚老太别的也不多说,而是详细讲自己带孩子的经验,反复交代小戴的爱人如何如何才能把孩子带好,其中特别强调一定要常抱孩子晒太阳,保证她健康成长。

走时她告诉小戴,还有什么困难随时告诉她,又顺便说,老乔本来也要来看小宝宝,今天顾不上,以后再找时间。小戴忙说,乔副部长是大忙人,我国外交离不开他的文章,千万不要因一个小小女娃浪费他的宝贵时间。







一天晚饭后,龚澎领着“乔老爷”来到小戴的住处。“乔老爷”是外交部与社会上对乔冠华的普遍称呼,特别是那部电影《乔老爷上轿》公演以后,外交部叫他“乔老爷”的劲头更大了。他嘿嘿笑笑,说都是公仆,哪来的“老爷”?可大家都这么叫,他也无可奈何,叫就叫吧,总得有个称呼,约定俗成嘛。

“看,老乔给妞妞儿带个什么礼物?”龚澎一进门说道。

只见乔老爷眯眼嘿嘿笑笑,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小拨浪鼓,并咚咚咚地摇着,走到妈妈抱着的妞妞儿前面,逗她玩。

哎呀,这一下不得了,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充满一片欢乐,小妞妞儿瞪着一双小眼睛看那彩色拨浪鼓摇来摇去,听那咚咚声响个不停,兴奋起来,使劲扭动小身子,要用两手抓拨浪鼓,逗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老乔的这个主意好,我想了几个主意他都不满意。”龚澎说, “他想起了这个拨浪鼓,非要找到不可。放在箱子里20多年了,一下子想不起放哪里了。他费了不小气力,在家里翻啊找啊,最后终于找到了,把他高兴透了,嘿嘿笑个不止。” 

乔老爷又是嘿嘿笑了,说:“当年在重庆给儿子买的玩具中,我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小拨浪鼓。拨浪鼓产生的历史很悠久,古代是一种乐器,后来成为商人叫卖的工具,再后来拨浪鼓小型化成为儿童玩具。别看它平平常常,它可是有历史,有文化,有内涵,它的鼓声虽然不太高,却音色极好,听来悦耳,一听到这种鼓声就会给人一种奋进的力量。

一开始儿子很感兴趣,长大了也就把它忘了。我们舍不得丢弃,所以一直放着,准备将来再给孙子玩。孙子什么时候来到世上不知道,不如现在就给这个小孙女儿带来点乐趣吧。嘿嘿嘿……” 




工作中的乔冠华(中)


戴峻之所以对乔老爷敬佩首先是他文章写得好,对他这样的年轻人也不错,尽管有人说他见了名人反而未必服气,甚至挺傲气,只有对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央领导佩服得五体投地。

建国后,乔老爷在毛主席、周总理的领导下参与了一系列的重大外交活动,特别是在打开中美关系时与基辛格的谈判,我国恢复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后,1971年第一次率团出席联合国大会,他的名声大震,是我国历任外长中出类拔萃者之一。

戴俊对龚澎的感情更深,因为她是自己的直接领导,是我国外交部新闻工作的创始人,确实名不虚传,优秀得很,对同志无不爱护有加,所以很多人对她产生了发自内心的强烈的敬佩之情。不仅仅是因为她对下面的同志关怀爱护备至,她对国家的卓越贡献更加让人佩服。

小戴亲身经历的事情是有限的,他从内部文件中看到一些龚澎的重要事迹,也从老同志那里听到过一些。

他想,龚澎确实是了不起的女领导,她可不是上面交代了才去干,而是吃透了中央精神后主动创造性地去开拓。她在新闻司给大家讲过一句话:“要建立一种踏实严谨的工作作风,判断问题要着眼于大局,处理问题要从小事做起。”

这话戴峻一直牢记于心,并身体力行。可惜她的很多事迹是没有公开的,社会上的人并不了解。例如龚澎曾为国家立过一件受到毛主席表扬的重要功劳。





那是朝鲜战争时期,美国扬言要对我国使用战术核武器。我方判断这不过是美军在战场上军事失利后对我们施压的一种诡计,企图使我们产生恐惧而畏缩不敢夺取更大胜利。

但战术核武器是当时新出现的一种新武器,连苏联都还没有,所以我方不掌握有关情况,如何取得这方面的情报成为当务之急。

此事并不属龚澎主管工作范围,但她想到在抗战时期她在重庆等地利用记者身份广交朋友,建立了很好的人际关系,各方面的朋友都有,此时这些朋友有的正在欧洲,他们曾向她讲过某些一般人得不到的消息,现在为何不利用这一有利条件呢?

于是她精心分析了各种情况,确定了万无一失的可行方案和目标,经请示上级批准予以实施。结果按龚澎提出的办法,我国成功获取了有关战术核武器的机密情况,包括它的打击范围和杀伤力,以及美军在使用它时如何自身防护等内容。

这一情报的取得,使我方对当时美国战术核武器可能对战争产生的影响有了比较准确的了解和判断,使我方更加心中有数,有了如何对付这种武器的准备与办法。最后美军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使用此种武器,但他们使用了细菌武器。

无论他们玩弄什么花招,都无法打败正义的英勇的中朝人民。毛主席十分重视此事,再次表扬龚澎,接见了有功人员。





可惜的是,正当龚澎处于为国工作的大好年龄段时,文革之乱兴起,我国的外交工作受到极左的严重干扰,甚至一度外交大权旁落,正常工作难以开展。

外交部领导受到很大冲击,北京外语学院、外交学院的造反派与外交部内的极左分子配合,疯狂提出打倒陈毅,冲击外交部,勒令姬鹏飞、乔冠华到大街上卖小报,污蔑批判龚澎等部司领导干部和驻外大使。

好在毛主席在外交问题上一直保持清醒头脑与正确方向,有周总理在支撑局面,不允许极左势力插手外交,乔冠华、龚澎他们才在困难中使该做的外交工作继续下去。

小戴对文革想不通,不但不参与批斗乔冠华、龚澎,还为他们辩护,坚决反对把他们划成“三反分子”。龚澎私下对小戴说,公开说话要把握分寸,不要被别人抓住把柄。还有,千万不要丢了业务,无论何时要继续提高外语水平,搞外交外语不行难以完成工作任务。小戴一直牢记龚澎的话,直到退休,没有在业务与学习外语上松懈。

令人痛心的是,龚澎的身体健康受到文革之乱的严重摧残,而且得不到应有的及时医治。1970年3月8日她在家突然晕倒,送医院后脑部两次出血。周总理指示医院要尽最大努力抢救治疗,并亲自到医院探望,安慰泪流满面的乔冠华要坚强。最好的治疗时机错失了,9月20日,新中国外交的一代女英才龚澎辞世。外交界为之悲痛,社会为之惋惜,国际人士为之哀悼。






戴峻一家对乔冠华、龚澎始终念念不忘,当年的小戴成了老戴,曾著文怀念他们。当他与不少同龄人发现新华书店里摆着不止一本《乔冠华传》却没有《龚澎传》,内心很不平衡。




《乔的笑》


他和朋友们认为离开龚澎的乔老爷一定无法弥补重大损失,再也找不到像龚澎那样完美的伴侣了,他最好的人生已经无法找回。乔老爷是个才子,是个有影响的外交家,他那张传遍世界的在联合国会上大笑的照片,不可磨灭地留在了历史上与人们的心目中。在人们的印象里,他主要和基本上是个笔底生花、边饮茅台边舞如椽大笔的高手秀才与谋士。




龚澎在全国妇联报告会上


龚澎则是个实践经验更丰富,各方面更全面更完美的人,在学校当学生会长,一二·九学生运动时当分队长领着示威的学生向着荷枪实弹的军警往前冲,组织一帮同学投奔延安,在八路军中磨练,在重庆国民党的特务跟踪中开展外交与宣传工作,在众多的外国人与记者中广泛赢得朋友、赢得赞誉,如此等等。




乔冠华、龚澎夫妇


乔老爷、龚老太二人有着很多共同的志向和优点,所以家庭生活十分和谐美满,而不同的经历也形成了二人各自的特点。龚澎对自己亲爱的老乔很了解,对他有些担心,因为他政治上有些弱。

女儿乔松都的书中说:“相对来说,母亲更加理性化,在政治上比较成熟,她善于做人的工作,与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父亲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学者型革命者,他对人处事质朴耿直,他们两人在一起就像一艘向着灯塔行驶的船,一个划桨,一个掌舵,因此,有同行把他们两人的组合称为‘绝配’。”




乔冠华、龚澎夫妇与儿子乔宗淮、女儿乔松都全家合影


“有妈妈的日子是那么温暖,她是我们家的太阳,而爸爸是一轮温馨的明月。”

乔松都书中记载了龚澎最后对儿子乔宗淮的重托:“妈妈说,你爸爸很有才华,但在政治上没有经验,你一定要多多帮助他。”

龚澎对女儿说:“你知道物质不灭定律吗?将来我会变成一棵大树的!你要是想我的话,就可以到绿叶丛中去找我。”

小戴与他那一代的同事,还有很多了解龚澎的人,都渴望能有一本令大家满意的《龚澎传》问世。好在人们看到了乔宗淮的怀念回忆文章和乔松都的《乔冠华与龚澎—我的父亲母亲》一书,内心有了些安慰。

龚澎的英名必在新中国外交史上闪烁着灿烂光辉。让我们记住她的话,她会变成一棵大树,她本来就是一棵参天大树,我们可以在绿叶丛中找到她。

再哭一声龚老太,您走得太早了!



文字 / 青峰石

图片 / 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外交部大楼里的故事(小说连载)


(一) “官帽”大楼里不为人知的外交事儿

(二) 周恩来的传人(上)

(三) 周恩来的传人(下)

(四)从将军到大使——兵团首长

(五)从将军到大使——紧急到外交部报到

(六)从将军到大使——毛主席的决策

(七)从将军到大使——大使培训班

(八)从将军到大使——大使夫人培训班

     (九) 来自农村的外交官——不幸与万幸

     (十) 来自农村的外交官——外交部报到

      (十一)来自农村的外交官——另类大学

      (十二)来自农村的外交官——花钱如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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