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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事保护 | 孤身一人救国民

吴钟华 外交官说事儿 2022-07-19



作者简介    


吴钟华 1989年在驻斐济使馆工作,1990年2月被派往基里巴斯建立大使馆任临时代办,1994-1998年任驻美国洛杉矶总领事馆副总领事。


1990年12月中旬,当时驻太平洋岛国基里巴斯的我,收到从国内发来的一封信。



1990年3月,刚建馆时,在临时使馆馆牌和带国旗汽车前的留影。


这是来自祖国东北辽宁省的一封信,一封让我期盼的信,一封用我亲笔写的信封装着的信。上面说他已安全到家,全家人都感谢我对他的营救。这封信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全家人这么感谢我呢?

这要从一个半月前,或是更早说起。



塔拉瓦岛


我所在的岛国基里巴斯在太平洋中部偏南,首都塔拉瓦岛长不过27公里,宽一二百米。由于工作需要,1990年2月,我受命在这里建立中国驻基里巴斯大使馆,而整个使馆就我一个人。

基里巴斯经济落后,人们以打鱼虾为生。孤身一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和生活,那种困难和寂寞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九个月以来,我是多么渴望能有中国人能跟我说说中国话,说说我的母语,但却没有见到一个从祖国来的人。




11月中旬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从码头打来的电话,说有一个中国海员病得很重,已经被送进了医院。“中国人!”放下电话,我就直奔医院。

在医院,我看到那个人双眼紧闭,满脸痛苦。医生告诉我,病人是码头上的船代理送过来的,说是在一条外国船上工作的中国籍船员,因为过度晕船,已经无法支撑了,于是船长决定把他送下船,还给他留下一个提包和一箱辣味方便面。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这个船员睁开了眼,显得又惊奇又害怕。也许是他不明白这个荒芜的小岛上怎么会有中国人,我是干什么的?对于我问他为什么要下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不肯说话,又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此时天色已晚,考虑到他不一定习惯基里巴斯饭,虚弱的身体也不能光吃方便面,我决定先给他拿点食物来,转天早晨再来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二天早晨,我带上早点去看那个海员。到了医院,先去医生那里了解病人的情况。

据医生说,他再耽误一两天就有生命危险,现在没有什么事了。也许是睡了一夜,海员的精神稍好一点。我向他说明,我是中国驻基里巴斯大使馆的,有什么事可以放心对我说,我会尽量帮助他。同时问他有没有海员证或其他能证明他身份的证件给我看看。这是为了确认他是否是中国公民。




保护我公民合法权益是我驻外使领馆的重要职责之一。领事保护的内容很广,发生自然灾害时,对我受灾公民要保护;在如车祸、被杀、被抢、被骗等人为事故中,对我受害公民要保护;在我受雇的海员、船员受到不公正待遇时,也要对他们进行领事保护。

我驻外外交机构人员要加强领事保护的意识和工作,同样我在海外的公民遇到合法权益受到侵犯时,也应该懂得寻求保护。

作为一名外交官,面对这样的现实,我当然要对他实行领事保护,但作为在海外合法权益受到侵犯的他,却没有意识到应该寻求保护,更不知道这个站在他面前的是能够保护他的人。




通过海员证,我了解到他叫靳凤武(化名)。再往后的交流就是汉语和朝鲜语加手语。

靳凤武文化水平不高,是朝鲜族,会的汉语也不多,英语更是不懂。好在人是很聪明的,他用不多的汉语加肢体语言向我说明过程。




他是通过一家中介公司受聘到一家外国渔业公司当海员。一个月前出海捕鱼,从前从未见过大海,更没有上过船,所以一出海就晕得受不了,呕吐得很厉害。

他们同来的几个伙伴都是这样,可是船长根本不把他们的晕船当一回事,还让他们拼命干活,每天至少干18个小时。靳凤武比其他伙伴小,被折腾得死去活来,所以当船到塔拉瓦,船长决定靠岸把靳凤武放下船。

伙伴们知道后都舍不得他,一起抱头痛哭。但不下船又该怎么办?最后他们痛苦地决定,同意靳凤武离开船,至少他不会被折磨死,也许放在这个小岛上还有生存的机会。

最后,他们嘱咐靳凤武,如果他能回到国内,见到亲人,千万别说他们在船上受的苦,要是说了,亲人们会更加惦念他们。就这样,靳凤武被遗弃在了塔拉瓦。




保护靳凤武的合法权益是我应尽的职责,我应义不容辞地行使领事保护。

当务之急是与该国的船代理联系,请他和这条船的总公司联系,告知靳凤武的事,要求他们负担他全部治疗和生活费用,以及他从塔拉瓦回到北京的机票及沿途的食宿。

同时,我又与国内有关部门和公司联系,以便查实他们是否曾派过靳凤武等人到这家外国公司的船上当海员,并通过关于靳凤武的事,要求该公司履行合同上应尽的义务,对靳凤武进行赔偿。

靳凤武毕竟是个年轻人,脱离了他不适应的海上生活,经过一个星期的治疗和休息,他的体力有所恢复。我告诉他,我正在为他回国和国内有关单位进行联系,他非常高兴。

船代理开始问我从基里巴斯到北京航线怎么走,都有什么航班。那肯定是该船所属的总公司在向他了解这些情况。




当时从基里巴斯到北京走起来真是很麻烦,先从基里巴斯乘瑙鲁航空公司飞机经瑙鲁、所罗门到澳大利亚的悉尼,在悉尼就可以乘中国民航的飞机回北京了。我还算了大概票价给他。

几天后,北京有关部门回复我的传真表示,地方有关公司已催外国船所属的总公司尽快安排靳凤武回国事宜,一旦靳凤武回国的日期和航班定下来,国内有关公司将去北京接靳。

与此同时,船代理也电话告诉我,该总公司已同意中方的要求,希望我与靳凤武尽快商定回国日期。现在靳凤武已恢复健康,回国事宜当然越快越好。




订妥回国机票后,我又想到了新的问题,靳凤武一点英文不懂,在国内都没有出过家门。他在沿途需几次过境上下飞机,在悉尼转航班时又要在那里过一夜,这么长的国际旅途,这些事谁照料他呢?

我与船代理比较熟,因为我从国内和香港采办货品都是通过他办理入关手续,便问他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靳凤武。

船代理说刚好有位澳大利亚修女和靳凤武乘同一航班去悉尼。经他联系说明情况后,行善的修女表示非常愿意帮忙,在悉尼住宿及机场接送,她都可以提供帮助。还表示我只需通知中国总领事馆关于靳过境一事就行了,万一有事,她再去找领馆就是了。

盛情难却,我就把靳凤武托付给她,但我还是作了两手准备——给驻悉尼总领事馆发传真告知关于靳的事,也把总领馆的电话抄给了靳凤武,以备万一。




在靳凤武回国的前一天,考虑到他一点英语都不懂,任何行动都会有困难,我想了二十几个可能会遇到的问题,中英文对照给他写出来。比如“我要喝水”“我要洗手”等等,他想做什么,只需用手指指那条,别人就可以帮他的忙了。

他看了这张写有二十多个短句的纸条,心里便有了底。最后,我还把仅有的50元人民币给他,以便万一到北京没有人接,他可以打个电话。这样,我才觉得万无一失,可以放心让他回国了。




我去机场送他时,他很动感情。一步一回头地走到飞机旁,不停地向我挥手致意。我嘱咐他回到家后一定给我来封信,交给他我写好地址的信封。

一个多月后,这个信封装满他和家人的感谢,回到我的手中。至此,心里对他是否安全到家的那份惦念算是落了地。




- end -

文字 | 《紧急护侨》 作者 | 吴钟华

图片 | 网络 编辑 |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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