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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使到大使馆的日子

李同成 外交官说事儿 2022-07-19




作者简介

李同成 曾任中国驻捷克、苏联大使馆一秘,中国驻黎巴嫩、利比里亚使馆政务参赞,外交部外交史编辑室编辑,外交部外交笔会常务副会长。



外交人员是令人羡慕的角色,被派往大使馆工作会有一种荣誉感。









他们的身影出没于外交场所,举手投足,言谈微笑都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这是他们风光的一面,但还要看到他们的另一面,那就是“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孤独感。

每一位使馆工作人员,初到国外一切感到新鲜,似乎无暇他顾,可是时过不久,便开始想念祖国,想念亲人,大家会心照不宣地汇成一种共同的感情——盼望信使。




信使一般每月到馆一次,到馆时事先都会预告,如有特殊情况变更时间,国内会及时通告。

我来到驻捷使馆一个月之后,信使到达使馆,全馆好像过节一样,充满欢乐。当时的情景,至今仍然萦绕脑际。











办公室派出司机和翻译到机场迎接信使时,使馆馆员都处于兴奋状态,聚集在大门口翘首以待,有人不时地看表,有人举起手腕摇一摇手表,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些。

这时每个人都在想:亲朋好友的信,就要拿到手,甜蜜的语言,温馨的问候,诚恳的嘱咐,马上就要跃然于纸上。从大家的欢声笑语中可以看出,快慰正滋润心头,流露在面颊。





“信使到!”随着一声兴奋的呼喊,使馆的铁门敞开,汽车驶进院内。两位信使,面带微笑,从车内走出,向大家频频招手。大家一拥而上,将信使团团围拢,握手问候。

办公室小王带领信使进楼,将文件处理完毕,手提一大包信件来到俱乐部,放到乒乓球台上分信,全体馆员紧紧包围着小王等待取信。

小王举着信有时叫名字,有时叫单位,有呼有应,有的直接接信,有的靠人传递,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这是使馆最热闹的时刻,也是每个馆员最兴奋的时刻。

不到20分钟,小王将信分毕,大家扬长而去,有的到办公室,有的回宿舍,有的边走边看。这时整个使馆万籁俱静、鸦雀无声,都在悄悄看信。










第一次收到国内来信,我丰收了!共收到5封信,感到是一种荣耀。我攥在手里以飞快的步伐回到办公室,掩上门,我先看看这些信的落款。有夫人的来信,有三个孩子的来信,还有北京、山西朋友的来信。

我小心谨慎地用剪刀剪开,匆匆抽出信纸,差不多一目十行先看个大概,然后再一封一封仔细阅读,如同欣赏一篇篇传世佳作,有种幸福的感觉。这可能是远在异国他乡接到亲人来信的一种特殊心情。





大家看完信后,个个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互致祝贺:

“你收到几封信?”

有的说3封,有的说5封,有的说10封。对于收到10封的人,大家都投以羡慕的目光:“你丰收了!”

此时此地若收不到亲友的来信,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内心自然非常痛苦。

公务员小张,很晚很晚才从宿舍出来,脸上布满愁云,耸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因为他每月都能收到爱人的来信,从他的表情看,这次好像没有收到信,我问他:

“是不是没有收到你爱人的来信?”

“嗯。”

他低着头走近我说:“老李,我有些话要对你说。”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到我办公室。”











他进入我的办公室,向沙发上一坐,哭了,擦擦眼泪告诉我:“去年我回去休假,我媳妇怎么都不同意我走,她说:‘我一个人又要带孩子,又要关照两位老人,实在受不了!你再走,我就和你一刀两断!’我临行,她抱着孩子直流泪,什么话都没说。”

小张说到这里有些哽咽,不无痛苦地说:“可能她变心了。”

我说:“别多疑,听话听音,你媳妇说,你再走就要和你一刀两断,那是爱你,不愿让你离开她,一刀两断,就是‘断水刀’,有句古诗‘抽刀断水水更流’你听说过吗?”

他摇摇头:“没有。”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媳妇对你那么好,宁愿你不返馆,要和你恩爱相守,她舍得离开你吗?”

他一听这话,噙着泪笑了。正说着,只听小王大声叫:“小张!你的信。”

小张一听撒腿就往外跑,从小王手里接过信,匆匆拆开,在走廊边走边看,远远望去如雨过天晴,面部露出甜蜜的笑容。

原来小王分信时,将小张的信丢在桌子下面,他匆忙给大家送信,未顾上向下看,进门后才发现。

这一天全馆到处呈现欢声笑语。大家无不感激信使,是他们将心与心相通的一封封信件从遥远的祖国带到使馆,送到亲人的手里,在大家心头燃起欢乐的火焰。











晚上看电影,这又是一个高潮。当时还没有录像,不懂外语的馆员对外国电影又看不懂,文化生活十分枯燥,都盼信使带来电影片。信使到馆的当天晚上一般都要放电影,所带影片从不过夜,而且一定要放映完,大家才安心睡觉。

这次信使带来一部《万紫千红总是春》,还有几部新闻片。从8点开始到11点便放映完了,大家尚处于兴奋状态。

放映员问大家:“还放二遍吗?”大家同声喊:“放!”接着又放了一遍,这时已经是凌晨一时多,大家才安心回宿舍就寝。





第二天,除使馆领导和有关官员处理文件外,大家都在写信,整个使馆大院一片寂静。

这次信使到馆,实际只停留一天多时间,第二天上午8点截止收信。要写的信很多,一般收到信都要回信,都写得很长,一个月只有这么一次写信机会,大家尽量把要说的话,浸透在字里行间,再由信使传递给亲友。

这是段神圣的时间,使馆一般都不安排对外活动。照顾大家写信,这已是各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到第二天8点整,即收信截止时间,工作人员便将信箱收走,打包铅封。若错过这一时间,那就只好盼望下班信使了。











外交信使带有神秘色彩,他们的身影不论在哪里出现都会受到人们的欢迎。有些青年人初进外交部总想先到信使队工作一段时间,然后再定位,不少人因为不能如愿,而感到遗憾。

信使工作是非常艰苦的,没有良好的体质难以胜任。他们每天不分昼夜飞往世界各地,有时上飞机时正值炎热的夏天,下飞机时冰天雪地;有时早晨乘飞机西行,飞行20多个小时,仍是白天;有时夜幕刚刚降落,飞行几个小时,太阳又从东方升起……

每天飞来飞去,生活完全被打乱,有些人到信使队后因不能适应这种奇特的变化,飞行几趟、寝不安枕、食不甘味,只好改换工作。





信使不仅工作艰辛,而且有一定的危险性,俗话说“骑马乘车三分险”,每位信使平均每年在天空飞行几十天,登上飞机只能听天由命。

我的挚友,原信使队的范达春曾向我说,60年代初,有一次本由他乘飞机赴莫斯科,登机前一天,他突然发高烧,信使队只好临时让别人代替他。

未料,他的高烧刚刚退去,从远方传来噩耗,飞机失事。他听后如晴天霹雳,几乎昏了过去。他说:“这是生命的错位。是我的同事为我魂断他乡,今日我幸存人间,这是我同事生命的延续。”谈到这里,他唏嘘哀叹、悲痛不已。

他这番话深深印在我的脑际,这是多么高尚的品德,我每看到信使,便想到范达春同志,内心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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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海内与海外》 作者 | 李同成

图片 | 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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