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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父亲成舍我(下)

《同舟共进》 外交官说事儿 2022-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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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父亲成舍我(上)




口述者    


成幼殊 1946年起在上海、香港、广州当外勤记者。1953年初参加中国外交工作直至离休,曾先后外驻于新德里、纽约、哥本哈根等地。出版第诗集《幸存的一粟》,《成幼殊短诗选》,在81岁高龄时诗集获得鲁迅文学奖诗歌奖。



我与中共地下党

我在圣约翰大学的第一年加入学生组织“文汇团契”。




那时,大一的公共选修课后,同在一个课室的四年级男生刘先周来找我,谈了他和几位同学的筹组设想,邀请我参加。我马上就同意了。刚进大学的时候,其实我很孤独,十几岁开始为了躲避战乱东迁西走,一直没有什么同龄的朋友。

“文汇”名义上是教会学校里的宗教社团(团契”原意是基督教成员的小团体),其实参加的学生们接触的并不是基督教,而是在悄悄传看斯诺的《西行漫记》。




作为地下学联的一员,我用“金沙”为笔名作词《安息吧,死难的同学!》《姐妹进行曲》在上海街头传唱,同时也带来了麻烦。

不久之后,同学蒋黎晓上了日伪搜索的黑名单。某个清晨,蒋黎晓来到我家躲避搜捕。下午,我假装去蒋家楼下的杂货铺买香烟,见到柜台里两个阴沉着脸的男子,多半是守候着的暗探。

回到家中,我帮蒋黎晓剪发,改变模样,趁天色将晚,送他逃离上海。我一把火烧了在日伪统治下可能获罪的纸纸片片,去母亲的朋友家避难。

“呵,火,烟,灰烬/不,那不是真正的摧毁,湮灭/烧吧,且猖狂地烧/仇恨的种子啊/在忍回的泪影下怒茁。”我在《火之祭》描绘的就是这一往事。




“文汇团契”后来发展到40多人,出版手阅本《溪流》,有同学先后离校去了新四军根据地。

1945年初,我原打算和伙伴们一起投奔新四军,但临行前,母亲不同意,把我反锁在家里。母亲当时担心的不仅是危险,她是怕我一走,从此没有这个女儿了。很多人一去根据地就改名了,音讯渺茫。

但到了5月,我还是瞒着母亲离家,去了新四军第七师,不过最后仍被派回上海,受命利用已有关系带领周围年轻人前往第七师。母亲见我还能回来,之后也不再阻拦。当我和伙伴们在家秘密集会时,母亲还帮他们做饭、打掩护。



 ▲效果图


1945年抗战胜利,我在圣约翰大学校友阮冠三的介绍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但父母并不知道。由于父亲具有一定的影响力,有时我的同学被捕,都是派我去。父亲曾经问过我是不是共产党员,我否认了。我母亲也没有告诉父亲我当新四军的经历。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是在做记者,因为我喜欢这个职业,先是在《新民晚报》,后来到了《自由论坛报》。《自由论坛报》与《大陆报》都是英文报纸,这两份在租界的报纸,主要是给外国人看。

事实上,在那个年代,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是很多的。身处当时的环境,就想要找一个出口,做些什么,那是类似信仰一样的情怀。一定要建立一个新的社会,当时的进步学生都有这样的信念,觉得只有这样生活才会有意义。




后来,我离开了《自由论坛报》,也离开了上海。到了香港以后,我一方面参加全国学联的活动,一方面继续做记者,在桂系李宗仁的《新生晚报》工作。当时很多进步人士都在香港,像夏衍等。那时,周总理让我们在香港创办《华商报》。

1948年以后,我和先生陈鲁直在香港一边做记者,一边从事地下党工作。我离开香港后,父亲来到了香港。广州解放了,组织派我们去创办《南方日报》。《华商报》的整个班子搬到广州,我担任政军文教组的组长。

在《南方日报》待到了1952年,然后被调到北京。1953年春天,我带着档案到了北京,去了外交部。




我与父亲29年的隔离

在我不到十岁时,父母离异,加之战乱流离,从此我和父亲便是聚少离多。

父亲在办《民生报》时与母亲离婚,他们当时达成协议,由父亲负责我们两姐妹的教育费用直到大学毕业。后来父亲再婚,并且有了思危弟弟和两个妹妹。   




1950年春,我从广州去香港,接回母亲和我的第一个孩子陈朋山。父亲来看望我们,并到火车站送行,最后一次抱了他不到一岁的孙女。我的母亲也就在这次与他诀别了。1975年,80岁的母亲在我的守护下于北京去世。

我与父亲的分离,完全是大时代的反映。父亲在上世纪40年代谈他的办报经历时曾说,他们报人是不幸生在这样的一个时代。1940年代,是一个“王朝”崩溃的前夕。我们生在那个时代,就不由自主地要被卷入那个时代。



 ▲成思危


成思危是父亲唯一的儿子,1935年6月出生于北平,因正当国家危亡时刻,故取名思危。思危12岁生日那天,自己走进父亲办公室要礼物,父亲挥笔写下“自强不息”四个大字给他。

在大陆,思危只认我这一个亲人。1951年,思危满怀一腔报国热情,在我的接应下,走过罗湖桥,回到大陆。思危那时才16岁,自己提着个小篮子就回国了,我在广州的《南方日报》接他,后来给他介绍到了香港的香岛中学。

成思危在香岛中学入了团,团组织让他回广州。那时候刚解放,需要干部,特别是懂广东话的干部。他到广州后,一直跟我联系。



 ▲成幼殊(左二)、成舍我(左三)、成思危(左四)1979年在美国。


阔别近30年后,1979年,在庆祝父亲82岁生日之际,我们父女在妹妹露茜的洛杉矶寓所重遇,抱头流泪,父亲的第一句话就是 :“可惜你母亲不在了。”这也是我在30年后第一次和妹妹嘉玲重逢,当时弟弟思危也在,他们的母亲萧宗让女士却已故去。

1983年,我偕夫婿和小女儿再赴洛杉矶,参加露茜的婚礼。父亲和嘉玲及继母韩镜良女士则自台湾前来。

父亲作为家长的英文贺词是他自己预备、当场讲述的。那时他身体虽好,视力已不济,每天还举着带灯光的放大镜翻阅许多中外文报刊,并收听中外文广播。




86岁高龄的父亲如此勤奋,令人看在眼里,印在心头,成为对我终身的激励。痛心和遗憾的是,这次的相见竟成永诀。他曾说过,要在大陆或台湾再次见面的。

在父亲周年祭时,我写下诗歌 :“您去了另一个世界,父亲 / 不受老和病的纠缠 / 仍然是慈父和硬汉。”





- end -

文│成幼殊 / 口述

周海滨(文史学者) / 整理 

图片 | 《同舟共进》、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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