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联合国之路 | 科学院的“三种人”

1987年，何昌垂参加在北大遥感所召开的空间遥感技术综合应用学术讨论会（左起：郑立中、承继成教授、陈述彭院士、何昌垂、沈克琦副校长）。

记得1975年年底的一个下午，陈述彭先生在他堆满书籍、拥挤不堪的办公室见了我，与我倾谈良久。陈先生的这次谈话内容让我永志不忘。

作为一个刚到中科院的新人，我能够受到大师的单独指点，这是我的幸运。陈先生谈到他于1972年以及1974年带团到墨西哥和英国考察遥感的经历，分享了他向中央有关领导汇报的国外遥感新技术的发展以及方毅等主管领导的指示精神，他还谈及他对中国遥感发展的畅想。

他说中国国土面积大，地质条件复杂，地理景观多样，生态环境变化迅速，需要解决的科学问题很多，遥感科技将大有用武之地。他鼓励我说：“遥感是一个新型科技领域，需要大批年轻科学家，需要既懂地学又懂物理和计算机学科的两栖人才。”

那次谈话是一次启蒙，点燃了我投身遥感事业的激情，指出了我在中科院的发展方向。

1980年，何昌垂（右）在荷兰留学期间参加航空遥感飞行实验。

也是在那一次，我听到了陈述彭先生关于科研团队“三种人”的说法，觉得特别新鲜，从而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陈先生说中科院有三种人：第一种人“捡兔子”，第二种人“打兔子”，第三种人“指兔子”。

1984年冬，国家科委基础研究与新技术局部分领导与同事合影（前排右起：刘美生副局长、胡兆森局长、傅立勋处长；后排右起：何昌垂、白先宏、郑立中处长、郭仕德、王正藩）。

年轻人刚进研究所，缺少实践经验，可以从实习研究员干起，认真向所有人学习，踏踏实实，先从搜集文献做起，帮助做些具体的实验，工作性质就如在猎场上“捡兔子”。

那些有一定经验的研究人员，包括助理研究员和一些研究员，他们独立参与研究方案设计、规划研究路径，并具体负责项目的组织实施，他们解决问题犹如枪手举枪瞄准“打兔子”。

他最后说：“年纪大一些的，也就是所谓老研究员，重点考虑如何能站得更高一点，看得更远一点，更需要带领大家定战略、谋篇布局，就是所谓的‘指兔子’。”

1985年6月，何昌垂率代表团到联合国总部参加“建立中国国家遥感中心”项目总结（左起：何昌垂、武国祥、周上益、钱京京）。

我当时对陈先生所说的大部分遥感学术问题似懂非懂，但对他的“三种人”团队建设的描述印象及其深刻。这是一个科技领军人对如何打造团队、带兵打仗的生动形象、浅显易懂的描述，一下子就激起了我的兴趣。

我顿时有所悟：“作为一个领军人物，或者说管理人才，要比其他人想得更超前，更具前瞻性。以后的工作中，我不断注意到，大凡是一个‘指兔子’的领军人物，一定不仅具有洞察问题、确定方向、谋篇布局、统筹规划的能力，还有具有构建团队、组织执行和落实计划的实战水平。但无论进什么门、干什么事，脚踏实地，把‘捡兔子’的基础工作干好，也是很有必要的。”

多年后，不管是在政府部门服务，还是在联合国机构工作，我常常想到陈先生所说的“三种人”。当今的大科学哪一项不需要很好的顶层设计和战略规划？哪一个成功的项目不需要团队建设的协同运作呢？

那一次谈话后，我开始崇尚陈先生的思想方法，注意观察他的学术风格，并用心学习他不断学习、谦虚待人、雅量宽容的做人态度，也学习他对新生事物的敏锐和敢为人先的探索精神。

1986年5月，何昌垂（右1）随宋健主任访欧，有幸聆听了钱学森（左3）的一场学术报告（左1为辽宁省副省长。右2为姚尔欣，右4为吴武锋秘书长）。

刚刚跨进中科院的每一个新人，都必须做出面对未来的选择，尽快确定自己的研究方向和目标。

在广泛的了解和老同事的指点下，我对地物波谱和遥感成像机理很感兴趣，开始系统地搜集有关的科学文献。我参加了由助理研究员龚家龙负责的中科院第一台地物光谱仪的研制。实际上，这是对一台室内分光光度计的改装工作。我负责记录仪的设计和组装。这台地物光谱仪的原理是把从紫外到近红外的连续波段，按美国地球资源技术卫星多光谱的波段分为4个波段，通过光脉冲在普通摄影胶片上打点曝光，记录被测量地物目标的光谱反射率。

2002-2009年，何昌垂在联合国粮农组织亚太地区办公室工作期间。

在改装的过程中，为了研究仪器的稳定性和定标方法，我们经常抱着这个“宝贝仪器”到917实验大楼的最顶层，从早到晚，顶着烈日，反复观察、测量并比较不同种类的岩石或树木样本在不同太阳高度角下的波普反射率，晚上再进暗室对记录底片进行感光化学处理，最后用计算出的数值在坐标纸上描绘出反射率曲线。

在当时的条件下，我们这项工作还被看作是一项带有探索性的基础研究。其实，我那时干的就是陈述彭先生所说的那种“捡兔子”的活，但我仍觉得津津有味。看来，任何事，只要喜欢，而且认真投入，就可以内心满足，兴趣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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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来源 |《我的联合国之路》

作者 | 何昌垂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老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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