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记忆 | 见证和平中立的阿富汗
作者简介
杨冠群 新中国资深外交官;1950年调入外交部,1951-1954年派往朝鲜,在志愿军停战谈判代表团工作;历任中国驻阿富汗大使馆随员、国际关系学院和外交学院讲师、外交部美大司副处长、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领事、中国驻华盛顿大使馆一秘、中国驻泰国大使馆参赞、常驻联合国亚太经社会常务副代表等职。
阿富汗是一个经济上不发达,文化上滞后的穆斯林国家。这个位居中亚腹地,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山国,历史上曾是波斯、俄国、印度和中国四种文明的交汇处,又是殖民主义时代帝俄南下和英印北上的必经之路。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曾被德国和日本法西斯选定为陆上会师的地点。战略地位的重要性,使它既可以成为连接各个文明板块的纽带,也可以是列强较量的战场。
1955年5月中国大使馆开馆后,于喀布尔晴空升起的第一面五星红旗。
(作者供图)
新中国成立后,阿富汗政府驱逐了国民党的外交代表,1955年同中国建立了外交关系。中国十分重视发展同阿富汗的友好关系,殷切希望它继续走和平中立的道路。阿富汗还是不结盟运动的创始国之一。和平中立对于阿富汗百利而无一害。
1957年1月,周恩来总理率中国政府代表团访问了这个同我国新疆接壤的邻国,副团长是贺龙副总理。这是玄奘赴印度取经路过以来,首位访问阿富汗的中国要员。
当地熙熙攘攘的市场,物资不缺,秩序井然。(作者供图)
在那些日子里,在阿富汗执政的达乌德首相同各大国和邻国都保持着友好关系。外国的商品和援助滚滚而来,市场上是一片繁荣的景象。首都喀布尔街上跑的是美国轿车,军队装备的是联邦德国的武器,进出口走的是巴基斯坦通道,市民看的是印度电影,工人编织的是波斯式地毯,电力供应是来自苏联援建的水电站。阿富汗虽是一个贫穷的穆斯林王国,但欧美的潜在影响仍很大。贵族和富人住的是别墅洋房,妇女的蒙面罩袍下穿的是西式时装。
喀布尔市内的小清真寺和蒙面的妇女市民。(作者供图)
由于历史和地理上的隔绝,我们初到阿富汗时,阿富汗全境竟找不到一个华人的踪影。上街时,我们常常被当作日本人或菲律宾人。中阿关系长期隔绝,在百舸争流的形势下,中国的影响微不足道。
为了打开局面,也是为了迎接周总理的来访,我驻阿大使馆做了大量的对外文化宣传工作,集中体现于1956年8月阿富汗独立节的纪念活动中(1919年8月19日,英雄的阿富汗人民战胜了英国远征军,赢得了独立)。由著名艺术家马寒冰率领,以新疆歌舞团为主的中国艺术团的来到,在喀布尔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万人空巷前来观看。歌舞团在露天剧场连续举行了十余次公演。阿富汗人有史以来首次欣赏了女演员的公开演出。
当地人坐在地毯上聊天,过着悠闲的和平生活。(作者供图)
与此同时,中国还在喀布尔自建具有浓厚中国风格的展馆,展出了琳琅满目、美不胜收的中国轻纺产品和手工艺品,参观者不计其数。中国的青年足球队也应邀来访,进行了多场比赛,同阿富汗人民共庆国庆佳节。
丁国钰大使
1957年1月19日,出访欧亚十一国的周总理抵达喀布尔。丁国钰大使率领全体馆员到机场热烈迎接。周总理在机场发表了书面谈话,然后同达乌德首相一起检阅了仪仗队。
当天下午,总理拜会了查希尔国王。接着,总理又驱车前往郊外,瞻仰已故国王纳迪尔沙阿的陵墓。在阿高级官员的陪同下,总理缓步走进了地宫。石台上排列了多个用白布裹缠的大小遗体。总理向先王的遗体献了花圈,然后默祷。阿訇在旁诵经,时间冗长。在这种环境和气氛下,我这个随从人员也感到有点窒息,但总理肃然不动,风范照人。
晚上,在喀布尔的“四十柱宫”,达乌德首相为总理一行举行了正式宴会。两国政府首脑发表了热情友好的讲话。作为翻译,我坐在丁国钰大使的椅后,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王国里,宴席上是不给翻译排座的。
总理同达乌德一共举行了三次会谈。21日,双方签署了联合公报。在会谈中,达乌德提议建立阿中之间的“空中丝绸之路”,也就是两国之间的直接航线,还可以联通到中亚甚至欧洲。我方原则上同意,但由于客观形势所限,计划始终未能实现。
期间,作为使馆的礼宾官员和翻译,作者也有幸陪同总理参观了喀布尔博物馆及喀布尔大学医学院。尤其是在医学院,师生倾巢而出,在门外夹道欢迎,争睹中国总理的风采。参观实验室后,在大厅座谈,可容二三百人的大厅座无虚席。许多向隅的青年学生只好站立着,甚至拥挤在过道上。总理发表了热情友好的讲话,他的智慧和风度洒满了他所到之处,感染了每一个人。
22日晚,丁大使在使馆为总理来访举行了盛大的招待会。达乌德首相、纳伊姆外交大臣及各国使节,包括一些未建交国的大使出席。为了这次招待会,使馆赶建了一间宴会大厅,使馆全体人员都动员起来准备了丰盛的中国饭菜,宾主尽欢而散。之后,周总理和贺龙副总理在大使官邸会见了部分工作人员,并合影留念。
1957年1月,周恩来总理和贺龙副总理访问喀布尔,期间同使馆部分同志合影。后排右5是丁国钰大使,左1是作者。(作者供图)
23日,总理一行赴阿南部重要城市坎大哈访问,然后前往印度,继续他的南亚之行。
1957年秋作者拍摄的阿富汗北部的帕米扬大佛,车高还不及大佛的脚面,2001年为塔利班所毁。(作者供图)
阿富汗好景不长。1973年,达乌德发动政变,推翻了国王,打开了阿富汗内战的序幕。由于苏、美的插手,内乱和外患叠加,战火连年,政权频繁交替。近年,阿富汗又陷入伊斯兰极端组织的漩涡,如今是一片瓦砾、生灵涂炭。回忆在阿富汗的美好日子,我们只有感到万分惋惜,对于倔强、善良、知足、友好的阿富汗人民的不幸只好长叹一声。
——2019年7月
— END —
图文 | 杨冠群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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