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记忆 | 驻柬埔寨使馆撤馆忆踪
柬埔寨是中南半岛南部一个美丽富饶的热带国家。早在9~14世纪，即吴哥王朝鼎盛时期，柬埔寨国力强盛，文化发达，创造了举世闻名的吴哥文化。吴哥窟与中国的万里长城、埃及的金字塔和印度尼西亚的普罗浮居佛塔，被并列称为古代东方的四大奇迹。20世纪60年代，柬埔寨在西哈努克亲王领导下，努力发展生产，人民安居乐业，被世人誉为东南亚“和平的绿洲”。
形势突变 力挽狂澜
柬埔寨国家元首诺罗敦·西哈努克亲王奉行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主持正义，坚持原则，不畏强权，反对超级大国，支持越南人民的抗美救国斗争，为了维护国家主权和民族尊严，继1963年拒绝美援后，1965年又同美国断交。因此，西哈努克亲王被美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为了在柬埔寨扶植亲美政权，阻止援越物资从柬埔寨过境，挽救侵越战争的失败，1970年3月18日，美国阴谋策动原柬埔寨王国首相兼国防大臣、柬埔寨王家武装部队总司令朗诺和副首相施里玛达右派集团反动政变，趁西哈努克亲王出国访问之机，宣布“废黜”国家元首西哈努克亲王。
政变发生后，中共中央高瞻远瞩，立即作出了继续支持西哈努克亲王的英明决策。3月19日，西哈努克按原定计划自莫斯科抵达北京，我国仍然按照国家元首的规格隆重接待，西哈努克深受感动。当时我国未立即宣布同朗诺-施里玛达集团断绝外交关系并关闭使馆，但指示使馆拒绝同政变当局进行正式接触。直至5月5日柬埔寨王国民族团结政府成立，我国承认其为柬埔寨人民唯一合法政府，同时宣布正式断绝同政变集团早已断绝的一切外交关系，并撤回我驻金边使馆机构。但由于金边当局无理阻挠，5月25日撤馆工作才得以完成。
应变防暴 心系专家
3月18日政变前几天，金边当局派一卡车伞兵驻守在我使馆对面，对我进行戒备。政变后，金边当局对我使馆的监视不断加强，并不时传出要砸我使馆的消息。
4月4日夜，5辆坦克和一辆指挥车开到使馆附近向我示威，一刻钟后方离去。4月9日，在使馆对面除原来的一卡车伞兵外，又增加两卡车宪兵驻守，加强对我使馆监视。4月11日起，军队架起机枪正对着我使馆大门。另有四五辆武装警车整夜在使馆附近巡逻。使馆车辆外出即有摩托车跟踪，并发生了我使馆人员外出执行任务受阻挠的事件。一次我陪同新华社分社记者去邮局取邮件，在邮局门口站岗的荷枪实弹的士兵对我们怒目而视，气氛紧张。
• 作者1970年初，在中国驻柬埔寨大使馆。
国内及时指示使馆做好应变防暴准备。使馆党委多次进行思想动员和具体部署。同志们情绪饱满，斗志昂扬，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全身心地投入了应变防暴的斗争。有的同志白天要搞好调研和对外交涉工作，晚上还要值夜班巡逻，一天只能睡几个小时觉，但没有一个叫苦的。当时我是一个外交战线上的新兵，是第一次出国工作，分配在研究室。我和同志们一样，积极投入了应变防暴工作，经受了锻炼和考验。
我国当时援助柬埔寨建设的项目有磅湛纺织厂、马德望纺织厂、黛埃胶合板厂、川龙造纸厂、水泥厂、玻璃器皿厂、电台、暹粒飞机场等。政变后，为了保证专家们的安全，将援柬电台、水泥厂、纺织厂等专家组的29名同志撤到使馆。由于使馆住房紧张，他们住在使馆宴会大厅。专家组同志们服从使馆统一安排，与使馆同志一道参加保卫使馆的夜间值班工作。他们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为保证使馆安全做出了贡献。最后，29名专家与使馆人员一起安全撤离金边。
撤馆受阻 扣为人质
由于我国5月5日宣布支持柬民族团结政府，正式断绝同朗诺-施里玛达右派政变集团早已断绝的一切关系，并将从金边撤出中国的外交机构及其人员和专家，金边当局对我恼羞成怒，制造麻烦，节外生枝，无理阻挠我撤馆，把我外交人员扣为人质。
5月9日，新华社就柬政变当局阻挠我撤馆一事发表消息，强烈谴责柬右派集团公然把中国人员当作“人质”，严正指出这是对我使馆外交特权的严重侵犯，是对国际惯例的粗暴破坏，是对中国人民的严重挑衅。
• 1970年元旦，作者与同事在中国驻柬埔寨大使馆前合影。图源：《惊心动魄的外交岁月》
针对政变当局阻挠我撤馆，国内指示使馆要做好坚持长期斗争的一切准备。使馆党委立即向全体人员传达，并进行动员和落实。同志们纷纷表示，服从组织安排，树立坚持长期斗争的思想。
使馆工作贯彻内紧外松的方针，提高警惕，加强戒备，除继续做好值班、警卫工作外，使馆还组织学习，并恢复每周两个下午的劳动，用以清除使馆大院里的杂草。为了向政变当局展现我馆人员沉着、冷静，“稳坐钓鱼船”的大无畏气概，使馆领导号召大家积极开展体育活动。每天晚上，使馆灯光球场灯火通明，青年们踊跃参加篮球比赛，个个汗流浃背，每当投进一个好球，旁边的观众齐声叫好。
降旗仪式 庄严隆重
围绕撤馆问题，我们同金边政变当局进行了反复的斗争，并取得了最终的胜利。政变当局不得不同意我方包租的瑞士专机5月25日到金边，接我撤馆人员和援柬专家离金边经广州飞回北京。
国内通知撤馆时指出，这次主动撤馆，对各方面将产生重大影响。使馆全体同志必须体现我国外交新风尚，保持国家尊严。房屋打扫清洁，衣冠要整洁。使馆遵照国内指示精神，认真进行了落实。
使馆撤离金边的时刻终于盼到了。5月25日上午10时，使馆和专家组的全体同志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穿着整洁的礼服——中山装，举行隆重的降旗仪式。
在正常情况下，使馆升降国旗都是由负责大门警卫工作的公务员负责。而这次我主动撤馆降旗非同一般。国旗是国家的象征，降旗意味着我不承认金边政变当局，意义十分重大。因此，使馆领导决定挑选两名外交干部负责降旗。我和研究室另一位同志，荣幸地被指定负责降旗工作。
当康矛召大使宣布降旗仪式开始时，我们肩负着祖国人民的委托，走出队列，迈向庄严的国旗。我心潮澎湃，难以平静，心想：今天五星红旗虽然降下，但是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会重返金边，五星红旗一定会重新在这里高高飘扬。“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在庄严的国歌声中，我们把五星红旗缓缓降下，然后叠好交给康大使。
破格欢迎 胜利归国
接着，全体同志立即乘车奔赴波成东机场。通往机场的道路两旁，早已站立着监视我撤馆的全副武装的士兵，杀气腾腾，对我们进行“夹道欢送”。到机场后，大家通过军队架着机枪的海关，才虎口脱险，登上已停在机场等待接我撤馆人员的专机。
5月25日晚7时，是一个令人难忘的时刻，我撤馆人员共69人安全抵达北京。从金边撤馆回国的朝鲜驻柬使馆人员和越南民主共和国、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驻柬使馆留守人员同机抵京。我们全体驻柬人员在金边度过近70个难忘的日日夜夜之后，终于冲破柬政变集团重重阻挠，胜利返回祖国的怀抱。
• 中国驻柬埔寨大使馆
中央对撤馆工作非常重视。我们在首都机场受到周恩来总理、李先念副总理和郭沫若副委员长等中央领导同志和1500多名首都群众的热烈欢迎。规格之高，出乎我的预料。周总理等中央领导同志同我们亲切握手，并同大家合影留念。我感到无比温暖，激动得热泪盈眶。
1975年4月17日，柬埔寨人民推翻了朗诺-施里玛达右派集团的反动统治，解放了全国。柬埔寨国家元首西哈努克亲王离开中国回国。中国驻柬埔寨大使馆复馆，五星红旗又重新在我驻金边使馆高高飘扬。
-End-
文字 | 《惊心动魄的外交岁月》
作者 | 郇心强
图片 | 除标注外来源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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