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惊魂曲(上)
作者简介
徐明远 1946年1月参加革命工作;1959年毕业于外交学院;自1960年起,先后任中国驻瑞典使馆随员、三秘、二秘,外交部政治部组织处长,中国驻乌干达使馆政务参赞、代办,中国驻斐济兼驻基里巴斯和瓦努阿图大使。
一路顺风!旅途平安!这是人们对亲友远行时最常讲的良好祝愿。然而,我们这些外交人员,由于工作的特殊需要,又因各国国情不同及其经济条件的差异,在旅途中却往往遇到一些与人们良好愿望相反的情况,那不是一路顺风,而是险情丛生。
20世纪80年代,我曾在南太地区的斐济、基里巴斯和瓦努阿图工作。它们都是发展中国家,其中基里巴斯和瓦努阿图均被联合国划入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之列。这些岛国最大的共同特点是水域辽阔、国土分散,为此国与国之间、岛与岛之间的来往,都离不开飞机和船舶。
三国虽然都有自己的航空公司,但均因国力薄弱,机少且小。尤其国内航线的飞机,多是超期服役,有的机身破旧老化,机部件严重破损,飞行期间经常修理。船舶情况也大致如此。
我当时常驻斐济,兼使基、瓦两国,并受权代管我国在法属波利尼西亚和新喀里多尼亚两地的领侨和经贸事务。职责要求和工作需要,我必须来往于几国和地区之间。而在各国和地区,也不能只待在首都和首府,还得到外岛走走。完成这些任务,自然都是靠当地的飞机和船舶,因而就经历过很多险情。虽然已成往事,如今回想起那些惊险的经历,依然不无心惧。现仅择记其四,权作轶事,聊以自悦,并与读者分享。
01
专机“表演折跟头”
1987年10月,我去瓦努阿图向总统递交国书之后,需要去几个外岛看望在那里工作的中国援外人员。在瓦政府的安排下,我先去距首都200公里的塔那岛,那里有两名农业专家。
△ 作者向瓦努阿图总统索科马努递交国书后双方谈话。图源:《一任三使风雨疾》
当我们进入机场,才发现那是架像普通小汽车大的飞机,四门四座,不同的是多了两个翅膀和两个螺旋桨。我们三个中国人和一个驾驶员正好满员,真是一架名副其实的“专机”。
经与驾驶员交谈,知道他是英国人,已在瓦工作3年。这条航线由他和另一个新西兰人执飞。我们一入座,他就要求我们扣上安全带,并说全航程不能解除。
我看了看身边那扇门,下半部的铝合金面不仅毫无光泽,且已碰得到处坑坑洼洼,上半部的塑钢玻璃也年久老化,大部分不再透明。机门与机身多处不合缝,难以关严,在地面运行时就已哗啦作响。驾驶员见我们对飞机有疑虑,便主动解释:“飞机虽小,但飞行会平稳的,你们放心坐好吧。”他要我们把门扣好,飞机加足了油,腾空而起。不到5分钟,已飞离陆地。
透过那模模糊糊的舷窗玻璃,只见下面是波浪翻滚的汪洋。飞机飞了一段,倒也平稳,又想到驾驶员的解释,心情就轻松下来。但是,转眼之间,前面出现了浓厚的云层。驾驶员立即拨动驾杆左躲右闪,尽力避开云层,并使飞机上升到2000米高度。飞机正在平稳飞行,冷不防受到气流的冲击,一下就跌落了300米。这突如其来的下跌,使我们感到心脏就要从嘴中冒出来。驾驶员却不慌不忙,再次叮嘱我们扣紧安全带。他聚精会神,使飞机再次上升,达到了3000米。飞机又平稳飞行了,我们也松了口气。
不料,突然一个强气流打来,一下子就把飞机卷了个跟头。接着是一边的机翼朝下,歪着机身往太平洋中跌去。就在这紧要时刻,驾驶员显出经验丰富,且勇敢镇静。他紧握驾杆,极力使飞机顺势由下跌转为斜飞,又由斜飞转向平正。飞机又正常飞行了,驾驶员似乎也松了口气。但经此折腾,飞机下降到不足1000米的高度。
我们几位经历了真正惊心动魄的一幕。当时完全是身不由己,任其自然摆布。自己唯一能做的是本能地紧紧握住那条安全带。不论身体是上是下、是左是右,或颠倒或翻转,确实是全系于那条安全带上了。好在时间极短,不过几秒钟的工夫惊险就过去了,但是谁也不知道接着还会发生什么事。
面对莫测的境遇,心绪依然不安,脑海里一下浮现出唐朝温庭筠的诗句——“荡子天涯归棹远,春已晚,莺语空肠断”。太平洋上虽然听不到悠扬的莺声燕语,但在那危难时刻,念及祖国和故乡,怎不柔肠寸断,我的思绪被飞机的再次直线下跌所打断。
飞机又在穿云钻雾,不断受到气流的冲击,就像断了线的一只小风筝,在高空飘荡,忽上忽下,东摇西摆。尽管如此,我们也不在意了。因为比起刚刚经历过折跟头,这些颠簸也算不了什么。驾驶员也慢慢平静下来。他对我们说,他这是第二次在太平洋上遇到如此致命的强气流冲击,说:“上帝保佑,总算正常了。”说话间,塔那岛的陆地进入眼帘,我们这才消除了紧张。
△ 空中俯瞰塔纳岛
飞机在塔那降落,虽然没有出现险情,但塔那机场独特的跑道却使我们大开了眼界,也很值得作一记述。
塔那机场没有一寸水泥跑道,只是在临海的椰林中开辟出一片大约50米宽,不到1000米长的草坪。草坪约一半呈斜坡状,另一半为平坡,坡度高低明显。飞机由低处着陆,沿逐步升高的草坪滑行。利用上坡产生的阻力,使滑行很快减速。当滑行到斜坡的尽头,飞机便以正常速度进入平坡。
后来,我们回首都维拉时,还是乘了这架“专机”。它从平坡尽头运行,速度渐高,到了中间平坡与斜坡交界处时,飞机不顺坡而下,而是就此离地腾空而去。塔那机场虽然简陋,但这种富有创意、“因势利导”的草坪跑道,其独有的特色,给我们留下难忘的印象。
02
中途故障空中折返
斐济与基里巴斯相距2500公里,有两条航线可通。其中一条由瑙鲁航空公司承运,因职工罢工,停飞已长达两年。另一条由马绍尔航空公司承运,在瑙航停飞期间,则成了斐济去基里巴斯的唯一航线。而这条航线的飞机既小又陈旧,时常出现故障和险情。这条航线固定的航程是由斐济楠迪国际机场起飞至图瓦卢,航程4小时。在那里停留1小时加油,然后再起飞到基里巴斯的塔拉瓦,又需4小时。
一次,我们乘坐这家马绍尔航空公司的航班。机上定员为32人。因太平洋上南北航班太少,更无货运航班,马绍尔航空公司独出心裁,把飞机尾部10个座位拆掉,充作货舱。一登上飞机,就看到机舱后部从上到下堆满了各种货物。这种客货同舱的飞机首先就给人以不安全之感。
飞机升空进入航线时还算平稳,但飞行了1个小时后,驾驶室里突然传出了警报声。因飞机小,驾驶舱和客舱之间无阻隔,室内景物一目了然。我们对报警之声正感愕然,又忽然发现机外的阳光由原来的右边转到左边。这才察觉到,原来是飞机已经改变了飞行方向,不是向前行,而是向着斐济往回飞。
这时,机舱里才播出通告说,飞机出了故障,前进不得,必须返回楠迪。乘客们谁也不知出了什么故障,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知前途是凶是吉。大家看看表,算一下航程,距正常着陆地点图瓦卢飞了不到一半,发生故障,洋面无处降落,显然只能返回斐济,仍需要一个半小时。
这时乘客虽然未被告知是什么故障,但可听到发动机的声响颇为异常,时有刺耳之音。随之,机身也摇摆不定。客人们有的闭上眼睛,有的焦急难耐,又无可奈何。有的则通过舷窗望着那茫茫大洋,自言自语:“回程这一个半小时怎么比来时的一个半小时要长呢?”有的则不停地念叨:“楠迪快到了吧!楠迪快到了吧!”焦急之情不一而足。乘客们在焦躁不安的气氛中,熬过了一个半小时,楠迪终于到了。飞机安全落地,大家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地了。
我们下了飞机,只好耐心等待飞机检修。多长时间,谁也不知。因有要事去塔拉瓦,只能乘这一航班。不论发生什么情况,检修多长时间,都得耐心地等。又苦熬了5个小时,飞机总算修好。
我们二次登机,飞机再次飞上了航道。一个小时后,未发生情况,我们心中暗喜。但两个小时过后,去图瓦卢的航程刚飞过一半,驾驶舱中的警报器又响了,发动机再次发出异常的声音,机身振动不稳。但此时发生故障,不可能再回斐济检修了。看来机组要背水一战,硬着头皮向前飞,到图瓦卢才能着陆。
有的乘客不停地看表,有的又烦躁了。结果还是我们这些乘客命大,有惊有险而无难,飞机安全地在图瓦卢着陆。飞机又经过3小时的检修,我们才得以登机。当飞机加足了马力刚要启动,却戛然而止并熄了发动机。原因是一个图瓦卢小孩在附近玩耍,忽然跑近了飞机,飞机只好来个紧急刹车。
图瓦卢这座国际机场同样是一片草坪,也无水泥跑道。草坪50米开外都是图瓦卢人的居住屋,其间无任何遮拦。人们随来随往,狗也窜来窜去。至于小孩子们在那里跑着玩,更是随处可见,飞机突然急刹车也就不足为奇了。
未完待续……
文字 | 《外交纪实(二)》
作者 | 徐明远
图片 | 除标注外来源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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