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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一线间的使馆岁月(下)

时延春 外交官说事儿 2022-07-19

作者简介   


时延春 1942年2月出生于山东;1965年北京外国语学院毕业后到外交部工作,历任中国驻也门大使馆和外交部翻译室阿拉伯语译员,中国驻民主也门大使馆随员,中国驻埃及、约旦大使馆二等秘书、一等秘书,外交部西亚北非司处长,中国驻利比亚大使馆政务参赞,中国驻亚丁总领事,中国驻也门、叙利亚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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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一线间的使馆岁月(上)生死一线间的使馆岁月(中)

经过一段时间的较量,萨那保卫战取得了初步胜利。由于我国政府所采取的正义立场,中国大使馆又是留在萨那的唯一使馆,中国在也门军民中的威信日增,中也友谊继续发展。这引起了少数王室分子和亲王室分子的不满。他们中的一小部分人蓄意挑起反华事端。

1968年9月30日,也门国家元首埃里亚尼出席中国驻萨那使馆举行的国庆招待会,并发表即席讲话。作者(站立者左一)为翻译。(《中东枭雄》图)

1968年夏,我接连收到数封恐吓信。有人在恐吓信中威胁说,“中国人必须从也门滚出去,否则,我们将向你们开出火焰红红的枪。”还有人在恐吓信中放上一粒子弹。与此同时,我还接到有人用阿拉伯语打来的类似内容的电话。针对这种情况,郑代办约见也门外交部负责人,进行口头交涉。强调中国致力于中也友谊,支持也门的争议斗争,不干涉也门内政的立场,要求也门政府警惕一小撮人破坏中也友谊的阴谋。这次交涉收到良好效果。

面对一小撮反华分子的恐吓活动,我们提高了警惕,但并未退缩。每天都有大量工作等着我们去做,我们一如既往地忙碌着。经过前一段的战火锻炼,我们更增添了几分勇气。也门军方经常请我们到守城部队营房放诸如《英雄儿女》《南征北战》之类的战斗故事片,以鼓舞士气。我们也总是有求必应。在这种时候,夏仲成、司机和我组成三人小组,拉着放映机前去放映,由我用麦克风进行翻译。我们回到使馆一般都在午夜左右。有的军营较远,路途不太安全,也方就派一车警卫武装护送我们回馆。

1967年9月,作者于也门萨那简易机场。(图源:《中东枭雄》)

萨那保卫战取得第一回合胜利后,也门政府决定有限度地恢复通往萨那的航班。鉴于王室武装力量仍然盘踞着萨那附近一些军事要地,继续威胁着萨那的安全,也航飞机一般都在深夜降落萨那,并很快起飞,以免遭王室武装力量炮击。为了应急,我们的信使和其他人员只好乘坐这些飞机。我们三人小组便承担起送往迎来的任务。接到反华分子的恐吓信和恐吓电话后,我们认真进行了分析和研究,并采取了相应的对策。我们把夜间去机场视为一场战斗,每次出发前都做好充分准备,做到有备无患,避免了不测事件的发生,安全地完成了任务。

也门共和力量经过一年多的浴血奋战,在军事上取得了萨那保卫战的胜利。此后,共和与王室双方开始了政治谈判。经沙特调解,也门共和政权同王室势力于1970年5月达成协议,结束内战。

1970年5月的一天,我去内政部办事,与内政部长拉荷米不期而遇。拉荷米是也门共和国的开国元勋之一,此前担任武装部队总参谋长,一直致力于中也友好。他对我说,共和与王室已经和解,一部分王室要员将回国参政,过几天将在也门与沙特接壤的边境小镇哈腊德举行和解仪式。如果中国使馆或新华分社派员前往观察仪式情况,他表示欢迎,并保证中国朋友的安全。他让我将此报告中国大使。我立即回馆向王若杰大使作了汇报。王大使是位少将,具有典型的军人作风。他认为这是也门政局中的一件大事,也是我们了解情况的好机会。于是,他当机立断,决定派我和记者老温前往,司机老刘为我们开车。

今荷台达

(图片来自网络)

按照也方的安排,我们随车队一起先到红海之滨的荷台达,受到荷台达省长的热烈欢迎。第二天清晨,我们又随车队出发。经过将近一天的长途跋涉,天黑之前到达了哈腊德。哈腊德名为市镇,但非常荒凉,难以接待如此庞大的来宾队伍。也门有关方面事先虽准备了些帐篷供我们过夜,但来宾大大超过预计的数目,每个帐篷都拥挤不堪。我、老温和老刘主动退出,三个人挤在那辆越野车里,半睡半醒地过了一夜。

第三天上午,也门共和政权与王室势力举行了和解仪式。午饭后,有的车已开始启程,我们本也计划尽快返回,也方突然告诉我们,萨那将派一架飞机来接人。鉴于哈腊德只有一个简易机场,来的小飞机所载乘客有限,也方只给我们一个名额。我们三个人商量了一下,认为老温作为记者,应该尽快赶回萨那发消息,决定由老温乘飞机回去。等了两个多小时,还不见飞机来,大家都很着急。老温催我们快走,我们担心老温搭不上飞机,坚持等老温上了飞机后再走。黄昏时刻,飞机终于来了,我们看到老温上了飞机,才随最后一批车队离开哈腊德。

司机刘国才是四川人,当过兵,参加过抗美援朝,在国内多次被评为安全标兵和模范司机。他为人诚实,吃苦耐劳,技术高超,经验丰富。在那次出差过程中,他可吃了苦头。他不仅吃不好,睡不好,最令他头痛的是车不争气。前两天都是白天行车,又是大队行动,老刘紧赶慢赶,总算顺利到达目的地,但我们在归途中却遇到了麻烦。下午由于我们等飞机,延误了启程时间,不得不随小队人马夜间行车。

我们出发三个小时后,天色早已完全黑下来,老刘集中全部精力,紧紧跟着前面的车。我不时为他点上一支烟提神。但当我们经过一个村落时,问题发生了。这个村子胡同太多,拐弯太多。前面的车七拐八拐,把我们的车甩掉了。当我们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车子不知开向何方。老刘连按几声喇叭,无人响应。此地人生地不熟,天又这么晚,找不到人问路。我们决定开出村再说。谁知我们选择了一条与归途相反的道路。

我们出村后,老刘加大马力,力图追上前面的车队,我们行驶了一阵,仍不见车灯,心里不免犯了嘀咕。我们又向前行驶了一阵,突然发现一些沙丘。我们停下来观望,借着车灯,看见一只野兔一跃而过。我们断定这一带是沙漠边缘地区。我们不能再往前行驶了,必须调转方向。

由于夜间行路,又是沙丘地带,我们的行动变得十分困难。老刘谨慎地把握住方向盘,但也遇到一些险情。我们忽而遇见一个大坑,如果刹车不及时,连人带车就会栽进坑中,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忽而开进沙丘脚下,如果不及时用加力挡倒车,我们可能就陷进软沙中而不能自拔。就这样,我们挣扎了近两个小时,仍不能冲出危险区。我们心急如焚,因为我们强烈地意识到必须在天亮前离开这里,如果等到太阳出来,这里的气温很快会升到40~50摄氏度,车子开不动,车上备用的水一用光,等待我们的命运将是死亡。

就在我们奋力拼搏的时候,希望出现了。我们看到了远方的一点亮光,而且这亮光逐渐向我们靠近。我们意识到,这是车灯,是向我们开来的车灯。老刘赶紧打开车灯,按响喇叭。过了些时候,两车会合,我们得救了。前来搭救我们的是也门武装部通讯兵,车上的官兵告诉我们,当他们到达一个村落休息时,发现中国朋友不见了,决定分头寻找。我们再三感谢他们,跟随他们到了那个村落。我们在这个村子里找到一口井,开怀畅饮,又装满了备用水。天亮时,分头寻找我们的其他几辆车都已返回,我们再次表示深切谢意。

我们到达荷台达时,感到疲惫不堪。是啊,在过去的两天两夜中,我们仅睡了3~4个小时的觉,而且经过了激动人心的拼搏,怎么能不劳累呢!我们倒头便睡,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第五天,我们安全返回使馆。同志们听了我们的经历,为我们大难不死感到庆幸。

1996年4月11日,作者于萨那郊区的石头宫前。(图源:《中东枭雄》)

也门形势平静后,按规定,我的任期已满,应该安排我离任回国或休假。但由于使馆再三挽留,国内正处于文革时期,人员调配困难,我只好“超期服役”。每隔半年,我便被通知再延长一段时间,一直延至1972年4月,我才离任回国。掐指一算,我连续服役四年七个月,中间没有休假。我在海拔2400多米的高原城市萨那度过了自己美好的青春岁月,其中相当一段时间是在战火中度过的。


当回到北京时,我感慨万分。我感到欣慰的是,我经受了考验,完成了一名外交人员应该完成的任务。战火锻炼了我的意志,艰难使我更加坚强。与此同时,我把我的五尺之躯完整地交还给祖国。

— END —

文章来源 |《中东枭雄》

作者 | 时延春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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