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视界 | 基督城之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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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鸣生 曾任外交部国际司参赞、中国常驻联合国亚洲及太平洋经济社会委员会代表处代表、中国驻德班总领事、驻贝宁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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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视界 | 基督城之情（上）

一天下午我在会场上约见西班牙代表团团长（西班牙政府文化部长），请这位女士走向不远处的咖啡厅喝咖啡，刚进门，就有两位中国男士礼貌客气地为我们拉开座椅，那位高个子男士还用他所会不多的英语说道："Please!"西班牙美女部长顿感困惑：“中国人真的很热情啊！”

当她在享用咖啡的同时，认真听完了我的说辞，和蔼而认真地说：“我将在大会上支持中方的意见。”这时我才想到，也许是重庆同志为我准备的说辞论据有力，也许是为她拉椅子这一简单动作，让她对中国代表团留下了很好印象。当然，她并不知道，我讲的论据是重庆同志提供的，为她拉椅子的男士也竟然是一位地方父母官。后来，在大会审议“中国南方喀斯特”项目时，她为武隆仗义执言，引导会议发言，表述我方要求，促使与会委员会成员国代表同意中方意见，将武隆喀斯特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

重庆武隆地缝

我在会见以色列代表时，这位长相酷似爱因斯坦的犹太人是世界自然遗产界著名专家，在世界遗产保护方面颇有建树。在听取我的口径说辞后，他却又提出要求，请我提交相关的图片文字说明、武隆自然遗产保护区核心区划分图、中国南方喀斯特联合申遗的详细说明等。

我一时颇感意外，但转脸瞧见刘书记等人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请这以色列专家稍候，立刻过去询问刘书记是否准备了那些文字说明等材料，闻后，叶处长一溜小跑到门外，将那些早已备妥的文件从包里取出交给我。当我转交到犹太老头手上时，这位专家眼睛一亮，投来赞许目光。

也正是他，在大会审议重庆武隆项目时，从专业技术的角度，洋洋洒洒讲了好几分钟，客观而全面分析了将该项目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利弊，几乎完全推翻了专家委员会早前提出的鉴定意见，使得会场上各位代表发言意见出现向中方一边倒的情况。世界遗产委员会21个成员国遂一致同意将包括重庆武隆在内的“中国南方喀斯特”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

当大会主席宣布、一锤定音后，全场响起热烈掌声，一些国家代表走下座位，来到中国代表团桌位前表示祝贺。而此刻只见刘书记从兜里掏出手机拨打电话，面色冷静地等待对方接听。我很不客气的说：“出去打电话去，这里会议还没结束！”于是他缓步出会场继续打电话去了。一会儿他返回会场与我悄悄耳语道：书记正在开市委常委会，秘书向他汇报这一最新消息后，书记突然兴奋地起身说道：“我们成功了！”再一问，在场者方知是重庆申遗在基督城喜获成功。

重庆武隆-仙女山一瞥

申遗成功消息传到国内外，很多人难以置信，认为这次中国代表团开创了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的一个先河：首次推翻专家委员会的评鉴意见，由成员国代表们在大会上直接决定将一个项目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体现了各国政府一致意见的作用和力量，对今后更加有效参与世界遗产委员会工作必将产生深远影响。

当晚，代表团的同志们高兴地聚在一起，说要再去“四川酒家”庆贺一下这来之不易的工作成果，但没有人能够记得十天前到过的这家餐馆在什么地方、道路怎么走。我说可以找找路吧。于是我们就一起上了一辆面包车，司机开车，由我指路，车行十来分钟后，我们竟然找到了这家餐馆，大家对我这超常记道认路本领十分惊讶。我们聚集一堂，欢欢喜喜地开始晚餐，那位大厨也拿出了看家本领，做了好几道既麻又辣的地道川菜。

大家都没有开怀畅饮，只是小酌了两杯啤酒，没想到的是：晚餐尚未结束，重庆三位同志却已先后倒地，躺在餐厅地板上嚎啕大哭，泪流满面，或仰天瞪眼，或长吁短叹，或喃喃自语。

见此情景，我过去想将他们扶将起来，试图让他们恢复平静，劝他们不要过于激动。我刚把其中一位从地板上搀扶起来，另一位倒地者也从地上站起来，一把抱住我肩膀，大喊：“大哥啊！大哥，你就是我的亲大哥啊！”于是这两个人就又同时抱着我开始呼唤“大哥”，“我们一辈子不会忘记大哥”、“重庆人民会永远感谢你啊”他们态度诚恳，话语认真。此前，他们一直都是很客客气气称呼我的头衔，从未与我如此亲近。称我“大哥”，即表达了他们的心声，这种真情实感的流露也让我深受感动。

此时，王司长说：“老刁啊，你就让他们哭吧！哭出来是一种释放。这几个大老爷们也真的是不容易，几个月以来他们承受了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大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如果申遗失败，他们几个将乌纱不保。来基督城开会是垂死挣扎，做最后一搏。今天申遗成功，他们喜极而悲，我们就祝愿他们今后再创辉煌吧！”闻罢，那几个汉子不哭了。

我说道：“这次基督城会议，是王司长审时度势、领导有方、现场部署安排指挥得当，堪为我们真正的‘大哥’！”我再对王司长说道：“称兄道弟似有江湖味道，但这次基督城我们精诚合作、团结奋斗取得成果，短短一段路，浓浓兄弟情，这一时期咱们结下兄弟般友情，不必忌讳，可发扬光大！”在座的全体同志们情绪高昂，齐声喝彩，欢声笑语，“兄弟”二字成了当晚的热词，也成了映入我们脑海弥深感情的代名词。

新西兰南岛，皇后镇一瞥

在基督城会议周末休会时，我们租车前往480公里外的皇后镇，调研考察当地遗产和旅游资源保护利用情况。皇后镇是被群山环抱、依山傍水的美丽小城，景色优美，与瑞士日内瓦景观颇为相似，宁静整洁，花团锦簇。当地人说，如果上帝有后花园，那就是新西兰，而花园里最美丽的花朵就是皇后镇。说明这个地方的确非常美丽，每年吸引众多游客前来观光。这里还是新西兰著名的“探险之都”，蹦极、跳伞、滑雪、滑板运动以及马术爱好者随处可见。重庆几位兄弟这一天总是瞪大眼睛、如饥似渴地在目光所及处审视，抬头聆听，关注可供借鉴的信息，时时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途中，王司长又在车上召集小结会，要求大家认真思考这次基督城会议的经验和得失，对今后世界自然遗产申报、管理、保护与利用等方面提出意见建议。当我们车来到一座冰川遗址前，听说这里冰川依然在生长，但同时也在融化。巨大的冰川在我们眼前轰然倒塌，化作冰水汇入大海，不久便踪影全无。这似乎在提醒我们这些从事世界遗产工作的同事们，我们国内自然遗产保护任重道远。

新西兰南岛冰川

我对重庆的几位同志说：“这次申遗成功，重庆市今后的责任会更加繁重。得到世界遗产这一金字招牌实属不易，但保护和利用好世界遗产更为艰难。本次大会决定将阿曼国的‘阿拉伯羚羊保护区’从世界自然遗产名录除名，就缘于该国政府将保护区面积减少九成，使保护区名存实亡。希望今后咱们重庆有关地方政府引以为戒，在世界遗产保护和利用方面取得成功，走出一条自己的道路。”

皇后镇夜景

那天晚上在皇后镇，我和重庆的兄弟们聚在一起，听他们回顾这几年来重庆申遗所经历的艰难险阻，从武隆核心保护区的划界、区内居民搬迁安置，到起草准备申遗文本、接待教科文组织专家实地考察，再到与国内各相关主管部门联络合作、受过的质疑、责备和批评，遭受的委屈酸楚，过往多少事，满腹心里话，磨难与收获，皆付笑谈中。而此时，他们更加关注如何利用好“世界遗产”宝贵资源，周全考量、谋划制定当地经济社会发展计划，改变那个地方贫穷面貌。

听着他们所言，我心中觉得自愧不如：我一长期在政府机关或国外机构就职的外交官，对基层工作毫无经验，根本无法体会到他们在基层单位实践中才能遇到的困难和苦衷。对他们的一种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那晚，刘书记的手机响了，重庆市某大银行行长亲自打来电话，请刘书记尽快派人来银行办理手续，他们这次主动向武隆贷款投资了。

从新西兰基督城回国后，重庆市人民政府致函外交部表示感谢，对为本届世界遗产大会将重庆武隆列入世界遗产地做出努力和成绩的同志提出表扬。我的几位兄弟跟随市领导一起专程来京，分别向各有关部委致谢。过了不久，我再次来到重庆，各位兄弟陪着我第一次去到武隆。

重庆武隆城建

2001年，外交部指派我以重庆市政府顾问身份，与重庆市一位陈姓副市长远赴美国西雅图，协助重庆市争取到“亚太城市市长峰会”的主办权。后来我听说，重庆市通过举办这个“峰会”，城市基础设施和市容市貌都发生了可喜变化，西部大发展为这座城市带来了无尽活力。

2007年，申遗成功后，重庆武隆的面貌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个全市最贫穷的县，已发展成全市经济增长最快的富裕区，旅游业带动投资，生态环境愈加清新，我的那几位兄弟也因政绩突出、作风清廉而受到重用。

// 洪崖洞

// 解放碑

重庆市中心解放碑那一带高楼林立，热闹非凡，夜晚更是璀璨辉煌，光彩夺目；还有游人如织、灯火通明，空气中散发着那种诱人味蕾浓烈香味的洪崖洞。我常常向往与这里的朋友相逢，脑海里出现频率最高的是距城区200多公里的武隆，天生三桥、芙蓉洞、天坑和地缝，梦幻着仙女下凡，与我和兄弟们相聚把酒言欢，重温基督城的旧梦！

——2022年4月

— END —

作者 | 刁鸣生  图片 | 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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