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尼赫鲁总理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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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辉 曾在中国驻印度、中国驻斯里兰卡使馆工作。

作为一国总理，特别是一个大国总理，工作繁忙、日不暇给，除了在家休息或工作之余同家人和周围近身工作人员聊天外，一般外国人，乃至外交人员，都不大可能有机会同一国总理聊一回天。可是这种千载难逢之机却被我有幸遇上。

20世纪50年代中期，中国同印度的友好关系蓬勃发展。1955年夏天，中印根据协定交换留学生，当时正在外交部新闻司工作的我，被派往印度北方邦阿拉哈巴德大学印地语系攻读印地语。阿拉哈巴德是北方邦政治文化中心，曾是该邦首府。

• 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总理

印度总理贾·尼赫鲁1889年出生于阿拉哈巴德，在此度过童年，并当过阿拉哈巴德高等法院律师。因此，他当时几乎每年都要抽空回老家小住数日。他的父亲莫蒂拉尔·尼赫鲁是当时印度遐迩闻名的律师，同情和积极支持圣雄甘地领导的独立斗争运动。尼赫鲁当上总理后，他出生的住宅“阿南德伯赫温”（欢乐居）平时不住人，供游人参观，只是在他来阿拉哈巴德小住时对外关闭。

1956年4月上旬，初夏已开始降临北部印度，阿拉哈巴德一片郁郁葱葱，鲜花盛开，夏虫鸣声已起，一片繁忙景象。大学已陆续停课准备大考，校园内学生们在大树下绿荫中三三两两地研讨问题或诵读课文，图书馆、阅览室坐满了埋头复习功课的学子。无疑我们中国学生也投身奋发勤读的大军之中，以不辜负祖国的期望。整个大学沉浸在朗朗读书声中。

4月6日上午，我们正在宿舍全神贯注复习功课，学校主管外国留学生的白哈德纳格教授叩门到访，通知我们尼赫鲁总理昨日返回老家小住，愿在下午2时在“阿南德伯赫温”（欢乐居）接见在当地读大学的外国留学生，希望我们准时出席。这个消息使所有的外国留学生兴高采烈。当时在阿拉哈巴德大学学习的有中国、肯尼亚、尼泊尔、马来西亚、南斯拉夫、美国、斯里兰卡等国的学生。

• 1957年1月，尼赫鲁在德里机场迎候周总理，尼赫鲁总理背后戴眼镜者为本文作者。图源：《外交官 第2辑》

大学宿舍离“欢乐居”很近，步行10分钟左右就可到达。这是一幢欧式二层楼的建筑，乳白色，有大厅和二十来间房子，周围是很大的绿色草坪。1点50分左右，我们都已在大厅等候，站成一个半圆圈。

不一会儿，尼赫鲁总理就从里屋步入大厅，后面跟着他的女儿英迪拉·甘地。自从尼赫鲁夫人格默拉去世后，尼赫鲁就在大多数外交场合包括出访外国，都带着她，意在培养她当接班人。尼赫鲁一出现，我们大家就鼓掌欢迎。他走向我们，挨个握手，寒暄一两句。当他走到我面前听我讲印地语时说：“我很少听到来自新中国的朋友说印地语，欢迎欢迎。”

握完手后，他在中间就坐，大家也依次围了半个圆圈在他左右的位子上坐下。这时他风趣地说：“你们中有几个人是不是经过去年夏天的高温熬过来的？不光是你们，连我们印度人也感到吃不消！”大家三三两两说了自己来印度的时间，有的拿出纪念册请他签名留念。这时，我们的领队招呼大家到大厅门口同尼赫鲁总理照相留念，并宣布照完相后，尼赫鲁总理在花园内请我们喝茶。

• 尼赫鲁总理接见各国留学印度的学生。尼赫鲁总理右后为作者。图源：《外交官 第2辑》

我们跟着尼赫鲁总理一起移步走到大厅门口，站成数排照相，而后进入花园参加茶会。

这时候尼赫鲁显得很轻松悠闲，用烟嘴抽着香烟，随意在园里踱起方步来。我一看机会难得，就上前对他说：“总理阁下，非常感谢您抽空来接见我们。对我们来说是件非常欣慰的事情。”

尼赫鲁说道：“喔，我们欢迎外国留学生来印度学习，特别是来自新中国的学生，这是印中两国摆脱殖民枷锁后第一次交换留学生。”

我说：“能到伟大邻邦印度学习是很光荣的，任务也很艰巨。”

尼赫鲁说：“对外国学生来说，印地语同中文一样是比较难学的。由于历史的原因，由梵文演变下来的印地语，它的书写文字同口语差距比较大。”

我说：“是呀！我们学了快一年，基本上可以看报纸，但看电影还听不大懂，因此现在我们每星期看一次电影。”

尼赫鲁说：“噢，这样做是对的。口语化的印地语，实际上是我们称作为印度斯坦尼，是印地语、乌尔都语、阿拉伯语和英语的大汇合。电影中的语言，如果用纯印地语，那么许多人就不大好懂了，没人看了。包括我在内，每年独立节在红堡城楼上向公众的演说，用的是印度斯坦尼。”

我说：“我们在学校就有这个体会，教授在课堂上用印地语讲课，回家后就用印度斯坦尼同家人讲话。”

尼赫鲁说道：“所以要多同其他人接触，光学书本上的是不够的。”

我说：“感谢您的开导。中国有句古话‘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我正是这种感觉。”

尼赫鲁说：“是吗？很有意思。”

我说：“我们中国人民对您很尊重，您为中印友好做了不少事情。周恩来总理常提到您是中国的老朋友。”

尼赫鲁说：“喔，你们抗日战争中，我到重庆访问时就结识了周恩来先生。他是个杰出的人才，处处为他人着想。前年（1954年）在开日内瓦国际会议期间，他还专门绕道到印度来访问，通报了会议情况，我们很感谢他。他也是印度的老朋友。”

我说：“您也是处处为中国着想，在去年（1955年）亚非会议期间，把许多亚非国家的领导人介绍给周恩来总理。”

尼赫鲁说：“这是应该的。”

我说：“我们两国有近三分之一的世界人口，1954年共同倡导了处理国与国之间关系的准则——五项原则（潘吉希儿），这是在殖民主义时代所不能想象的事情，真了不起。”

尼赫鲁说：“是呀！过去我们没有发言权。实际上在古印度《吠陀》经典著作中已提到过处理国家之间关系规则——五项原则（潘吉希儿）。”

这时其他人看见我同尼赫鲁聊天，也渐渐围了上来。我为了他能同大家多接触，就说：”总理先生，耽误您的时间，印地吉尼派伊派伊（中印人民是兄弟），非常感谢。”

尼赫鲁说：“印地吉尼派伊派伊，你在学习和生活中有什么困难可找学校当局。”

我说：“一切都很好，生活得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祝您健康。”

茶话会继续在欢乐的气氛中进行，不一会儿，尼赫鲁就由女儿英迪拉·甘地陪同，移步楼内休息去了。

-End-

文字 | 《外交官 第2辑》 

作者 | 李光辉

图片 | 除标注外源自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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