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视界 | 赤道省的原始绿色生活

 

作者简介    

秦鸿国 1963年北大研究生班毕业后进外交部工作，同年12月赴我国驻苏丹大使馆工作；曾任中国驻伊拉克使馆随员、中国驻科威特使馆政务参赞、中国驻亚丁总领事、中国驻利比亚大使；在中东工作25年，经历过海湾战争、也门内战等重大事件。

1964年4月中旬，使馆精于英语的沈寿源和刚刚大学毕业的我，陪同谷大使夫妇飞往南方赤道省省会朱巴（现为南苏丹共和国首都）。由于南方长期被封锁，对外很少交往，治安状况又不好，我们所乘的不定期的苏丹民航航班上只有10多位旅客。

朱巴唯一的一个飞机场十分简陋，除了一个调度塔台和一个风向标外，只有并排的3间泥土平房，周围一片荒野，没有围栏，两条起降跑道都是临时铺就，没有地面灯光设备。整个机场除了两架小型军用飞机停放在边缘空地外，没有任何飞机起降或停留，显得异常冷清和荒凉。我估计这机场充其量只能飞国内航线，且只能白天起降，不能夜航。

我们所乘的飞机降落后，未办任何手续，接机的当地政府官员便把我们送到一栋荒郊野外的二层别墅楼内下榻。一路都是沙土地，架设机枪的一辆小皮卡警卫车前面开道，不断扬起阵阵黄沙尘土。透过车窗往外看，道路两旁树木荒草丛生，没有人烟和车辆，从喧哗热闹的喀土穆一时间空降在渺无人迹的朱巴，不免令人感到有些孤寂和凄凉。

不过，探秘南苏丹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索取知识和开阔眼界的强烈愿望，驱使我对接下来的每一天甚至每个小时都充满着渴求和期待。

我们入住的那栋二层别墅楼是个圆柱形建筑，红漆地板地面，房内装修简洁，陈设齐全，上下两层的外廊都用铁丝网严严实实地包住，明显是安全措施。别墅院内有个圆形的花坛和一个喷泉，设有岗哨的大门口右侧有两间平房，驻扎着两个班的兵力作为警卫。

谷大使夫妇入住楼上主卧，一侧是客厅，我与沈寿源分住楼下两间卧室，一侧是餐厅和厨房。两名服务员和一名厨师负责我们的生活起居，除了安全，其他事务倒也不必牵挂。

熟悉周边环境的过程中，一名服务员对我说：“这里的安全和饮食你们可以完全放心，前年埃及总统纳赛尔曾偕家人在此别墅度假半个月，我们3个人都参加了接待。”他说，“当年纳赛尔总统一家原计划在此度假一个月，但朱巴这个地区比较闭塞和落后，确实无处消遣和娱乐，于是只待了两周便离开了。”

△ 1964年4月，作者（左一）陪同谷小波大使夫妇赴南苏丹考察和调研，在朱巴驻地公园内留影。图源：《一个外交官的中东亲历》

当天下午一场阵雨后，空气非常清爽，我们在院子里散步，享受短暂一周的原生态绿色生活，并在花坛旁拍了两张纪念照。聊起此行的日程安排，大家满脸的茫然。谷大使说：“切莫催问对方，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工作，我们不能要求人家预先提供一份书面的日程安排。再说，我们对南方一无所知，只能一切入乡随俗，客随主便。”

次日上午，谷大使偕同我等一行礼节性拜会赤道省省长。省政府设在一栋破旧的二层泥砖楼房内，不要看楼房破旧，戒备却十分森严，大门口和楼梯上下都是警卫。

来自北方的省长身着准将的军装，说话十分直爽和幽默。他介绍赤道省的情况时说，苏丹行政区域划分共8个省，北部5个省基本处于热带沙漠气候地带，南部3个省是上尼罗河省、赤道省和羚羊省，属于热带雨林地区。我们赤道省是位居最南端的一个省份，也是最闭塞和最落后的一个省份。

可怜的朱巴作为赤道省的省会，南方3个省的中心，既无城市基础建设，又无道路交通设施；既无经济和商业活动，又无固定人口聚集，连个商店都没有。大家沿途都看到了，整个朱巴只是有几栋泥土房和几条沙石路，尚未构成一个城镇的规模和轮廓。

他说，不怕大使阁下和各位笑话，5年之前朱巴连沙石路都没有，花草树木郁郁葱葱，飞禽走兽成群结队，出入自由，住在窝棚里的黑人男女出来进去都是赤身裸体，与现今朱巴周边群居的部族没有任何区别，全身上下毫无遮掩。

近几年来，政府曾多次免费分发各式服装，但周边部落族群祖祖辈辈习惯于热带雨林的原始生活，赤身裸体非常适应当地不冷不热的气候条件，他们好像觉得穿一件小小的三角裤都非常多余，非常不舒服，政府一批一批发放的大量遮体衣服都被他们断然丢弃了，甚至被点燃烧烤猎物。他们尚处于人类进化的蒙昧时期，根本没有金钱和货币的概念，更不知道那些衣服是政府用钱买来的。

省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迄今为止朱巴连一个发电厂都没有，夜晚一片漆黑，所有常住和临时暂住居民夜间都不敢外出。几个政府机构包括大使阁下一行下榻的别墅楼都是自行发电。

比这些艰苦条件更为严重的是治安问题，南方各地不同派别的武装力量不断进行反政府活动，经常袭击政府驻军、办公机构、飞机场和民用建筑，除枪杀无辜百姓外，还烧毁一切房屋和设施，他们的排外思想根深蒂固，对所有外来的人和物都充满排斥、仇恨和敌意，即使是不同部族之间也经常发生残酷的械斗。所以，南方的治安问题不解决，根本谈不上建设和发展……

△ 南苏丹首都朱巴

省长会见后，我们在警卫车的引导下，从省政府返回驻地，途中车队在一处路边突然停下，陪同官员请我们下车看一看路边的集市。路边七八个不固定的个体摊贩用破布或旧报纸铺在沙石地上，上面摆放着一些木薯、椰枣、多籽酸梨、鸵鸟蛋、兽皮、象牙之类的物品。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木薯，原来木薯的形状很像白薯，含淀粉特别丰富，只是比较粗糙，不像白薯那么甜，不好吃但可充饥。

陪同官员介绍说，这些物品可以用苏丹货币购买，但不读零（不找零钱），当地人都是以货易货。我看到那些摊贩光着膀子光着脚，下身穿着一条脏兮兮的短裤，脸上毫无表情，又不懂阿拉伯语，知道不好交流，只能看看罢了。

地摊尽头有一个卖牛奶的小男孩，出售的牛奶露天放在一个久未清洗过的木桶里，木桶周边都是不断飞舞的绿头苍蝇，好几个苍蝇落入牛奶中正在拼死挣扎。我对身边的谷大使说：“大使，你看那牛奶桶里的苍蝇！”谷大使笑了一下说∶“这也难怪，他们还不懂什么叫清洁和卫生。”谷大使夫人李宝珊在旁边说：“咱们早饭在驻地喝的牛奶可能就是这种牛奶！”大家一咧嘴对视一笑，离开了空无一人购物的路边集市。

-End-

文字 | 《一个外交官的中东亲历》 

作者 | 秦鸿国

图片 | 除标注外源自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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