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世界 莱蒙漪澜——早年捷克斯洛伐克印象
作者简介
杨冠群 1950年调入外交部,1951年至1954年派往朝鲜,在志愿军停战谈判代表团工作;历任中国驻阿富汗大使馆随员、国际关系学院和外交学院讲师、外交部美大司副处长、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领事、中国驻华盛顿大使馆一秘、中国驻泰国大使馆参赞、常驻联合国亚太经社会常务副代表等职。
出满洲里,濒贝加尔湖,越西伯利亚,穿乌拉尔山,经过连续9天的行程,终于到达莫斯科。下了车,双腿发软,车轮和铁轨有规律的撞击声犹在耳边缭绕。我们没有出站,稍事休息,又登上南去的列车。
临窗远眺,素以“欧洲粮仓”驰名的乌克兰,沃野千里,农田树木郁郁葱葱,同蓝天白云、红瓦粉墙相映成趣。公路上卡车急驶,扬起松鼠尾巴似的尘土。田野里拖拉机突突吐烟,像头笨牛在吃力地劳作。列车直奔苏捷边境。那里,捷克斯洛伐克政府为中国1954年日内瓦会议代表团提供的专列正等待着我们。
周恩来总理兼外长与中国代表团人员在一起合影。(图片来源:《建国初期的外交部》)
跨过边界,景象一新,不论是自然景观,还是经济水平,都呈现差异。我们搭乘的是电气火车,除座椅以皮革覆面外,其余设施几乎都是钢铁制品。车速极快,如风驰电掣,致使车厢左右激烈晃动,不易站立。透过巨大而明亮的窗玻璃,车外景物一览无遗。火车像铁龙在崇山峻岭间游动,忽而穿越别有洞天的深沟幽谷,忽而钻入浓荫蔽日的密林。窗前时而呈现绿草如茵的斜坡,时而出现清静雅致的小镇,令人目不暇接。
中午时分,我们被请到餐车就餐。众人鱼贯而入,每桌都是两人对坐,不一会儿就把餐车坐满了。我坐在进门处,正对着车厢的另一头。虽有几分饥意,面对空无一物的小桌,客人们只好耐心等待,有的聊天,有的吸烟,有的出神,有的赏景。不多久,餐车的玻璃门终于打开,进来了一个矮个的小伙子,身着黑裤,白衬衫上挂了个黑色的蝴蝶领结。不用说,他便是服务员。
服务员开始发刀叉了。他左手托着一包用白餐巾裹着的刀叉,右手从你身后侧身把刀叉摆在你的桌前。他运送刀叉的速度极快,犹如箭发,而放下时又是“软着陆”,没有半点声响。左右刀叉摆得十分整齐,正好是一个盘子的间隔,不需调整。在猛烈晃动的车厢里,他的行动就像一溜儿烟,从一人身边跳到另一人身边,从这一桌穿到另一桌。我好像是在看《摩登世界》的无声电影,工人正在流水线上像机器一般地工作。
然后,他又是摆盘子、水杯、餐巾、面包、黄油,动作都是那么敏捷、精确、训练有素。上热菜时,他更像杂技演员,一手托起几个盘子,但盘底和菜肴互不接触。我没有见过这样高效率的服务。
客人们饱餐后,纷纷离去。小伙子学习东方模式,双手抱拳,微微一笑,表示欢送。走出餐车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小桌上不说杯盘狼藉,也是七零八落。这数十人的“残局”还有待他去收拾。我说的是他,单数,一个人。换做在中国,交给三两个人去干,恐也要蹙额。
日内瓦会议出席证
(图源:《建国初期的外交部》)
在布拉格歇夜,次日就首途赴日内瓦,没有时间游览。从使馆归来已晚,只好利用入寝前的空隙,在旅馆附近走走。
布拉格夜景
(图源:云是雨的故乡)
出了小街就是望不到头的林荫大道。马路的中线是修剪整齐的一条灌木林,把往来的车道左右分开。两排远去的路灯,以其特有的橘红色,照耀得满街通红。路两侧是宽广而整洁的人行道,茂密的枝叶遮住了当空的星月。夜静更阑,几无行人。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小汽车外,只有我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嬉笑声。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我深呼吸了,又呼吸。经过11天的行车,暂时告别了车马喧闹,享受片刻的宁静,令人心旷神怡。难忘的布拉格之夜。
///
杨冠群在日内瓦周总理住用的别墅前留影。
到了日内瓦便投入紧张的工作,自不在话下。会议结束后,代表团的部分同志留下“殿后”,在周总理暂住过的别墅里住了一周,有幸体会一下瑞士富豪的生活。返程时又取道布拉格。那时任务已完,感到一身轻,时间又比较充裕,进行了一些参观。
伏尔塔河上的查理大桥
(图源:云是雨的故乡)
横穿布拉格市区的是伏尔塔河。它像白绢飘落市区,为山城增添了无限的景色。河上有多座桥梁。我们参观了著名的查理士大石桥。古老的石雕、石栏、石柱浑然一体,同行驶其上的现代化交通工具适成对照。两岸,白色的城堡和绿色的丛林相互掩映,高楼大厦和通衢大道错落有致。伫立桥上,凭栏远眺,布拉格的风景线历历在目。在斜照的夕阳下,高耸的金塔尤其反映出“金色布拉格”的妩媚。俯视脚下,游船划破桥影,穿洞而过,留下了长长的航迹。
总统府的“马蒂亚斯门”(正中间),门的上半部分放置马蒂亚斯皇帝的封号及徽章;挑檐下方,有多个此王朝附属国的徽章。(图源:洮阳浪子鸿都客)
好一个美丽的布拉格。接着,参观总统府。像北京的故宫一样,它是游客必到之处。总统府,顾名思义,是捷克斯洛伐克总统的驻地,为何又是旅游胜地?原来,此处是旧王宫。就像欧洲的许多古堡一般,封建制度垮台后,它们都改成豪门巨室寻欢作乐之地,或成为公众参观凭吊之所。
旧皇宫的拉迪斯拉斯大厅
(图源:洮阳浪子鸿都客)
总统府原名布拉格宫,由新、旧王宫和大教堂组成。如今新王宫为总统办公、会宾、宴请的场所。其余开放,供游客参观,如同莫斯科的克里姆林宫一般。我们随着其他游客领略了总统府的风貌,对这里具有捷克斯洛伐克特色的欧洲建筑风格深刻印象。当然,远道而来,有一件事不会忘记,那就是在富丽堂皇、精巧玲珑的宫殿前拍照留念。
次日,又参观市郊的一个农庄。汽车从小路拐进了一个院宅大门。我们在一座白色的西式小楼前下了车。庭院里到处是花草树木,近旁还停了一部小汽车。我很难相信这就是“农村”,但前来迎接的主人,用他晒得黝黑的脸和伸出的粗糙的大手,证明了这一点。参观中所见的谷仓、牛棚、农机、泵井也千真万确地说明,它不可能是其它场所。
在这里,我学到了“消灭城乡差别”最生动的一课。尤予我深刻印象的是那里的孩子。草坪上,一群男女小学生正在追逐游戏,笑声爽朗。他们个个皮肤白净、体魄健壮。我脑海里忽然闪现中国农村孩子衣衫褴褛、垢土满面的模样,心里一酸,但又很快控制了自己,因为从这些健康活泼的捷克孩子身上,我也看到社会主义中国的未来。
中国驻捷克共和国大使馆
(网络图)
在布拉格停留期间,有幸在大使馆小住。迄今,我仍不知它的确切方位,只记得有轨电车的终点站有一条用石块铺成的斜坡。缘街而上,步行不远,左侧见到一座挂着五星红旗的门楼便是中国使馆。使馆紧依小山,山上辟成公园,同使馆仅有一篱之隔。常有附近居民休憩其间,相互可经栏杆窥见。令人惊讶的是,小街上同五星红旗共飘舞的是美国的星条旗。我心想,上帝真会开玩笑,竟把这两个冤家对头的使馆摆在一处。那个年头,这两个邻居虽鸡犬相闻,也不相往来。
在刚刚结束的日内瓦会议上,据说,杜勒斯都不愿意朝周恩来总理座位的方向看一眼。可见美方敌意之深,大概是朝鲜战场上吃了大亏之故吧。但是,这两个世界大国总不能老死不相往来。所以,次年便开始马拉松式的大使级会谈,历时15年。
走马看花,不成访问。但短暂的停留,仍使我对早年的捷克斯洛伐克有了粗浅的认识,并获得有益的启示。离开的时候,还有些依依不舍,指望着重返的一天,但这愿望始终没有实现。
-end-
文章来源 |《苦甜的鸡尾酒》
作者 | 杨冠群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阅读延伸
敬请关注“外交官说事儿”
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