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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妇女面面观

杨冠群 外交官说事儿 2023-12-06

作者简介   


杨冠群 1950年调入外交部,1951年至1954年派往朝鲜,在志愿军停战谈判代表团工作;历任中国驻阿富汗大使馆随员、国际关系学院和外交学院讲师、外交部美大司副处长、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领事、中国驻华盛顿大使馆一秘、中国驻泰国大使馆参赞、常驻联合国亚太经社会常务副代表等职。


罩袍

(法新社 图)

走在喀布尔街上,最触目惊心的景象是:一个个蜷缩在“莎法丽”里,看不见面目,看不见手脚,只见一双鞋子在走动的阿富汗妇女。如你首次猛见,可能还以为是遇到蒙面盗,或是碰上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鬼魅。

“乔得丽”是一种传统式的穆斯林女性服装。它半像口袋,半像褂袍。说它像口袋,是因为它从头罩下,四面密不透风,只在面部上方留有网格,可让穿戴者走路时看见外部世界,而外人却不见其面目。说它像褂袍,是因为它的上部,犹同风雪帽,而肩膀以下却是一件宽松的袍子,上下连成一体。通常它为布质,有钱人也可用丝绸制作。色泽可深可浅,但都是单色,没有花纹或格条,也很少见大红大绿的鲜艳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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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身穿罩袍的阿富汗妇女。



这种戴在妇女头上的“紧箍咒”,是根据穆斯林的习俗制成的。原教旨主义者坚持,除父母、丈夫、兄弟姐妹外,妇女是不能见外人的。但她们不可能一辈子锁在家里不外出。为解决这一矛盾,便设计了这一旅行服装,外出时穿戴,回到家中便挂在入门处。

阿富汗妇女也随丈夫出国,外交官夫人机会尤多。到了外国,她们就“入乡随俗”,参加社交、外出旅游、上街购物、举行家宴等,穿戴同其他国家妇女一般,享受着外部世界的自由。但一踏上自己的国土,情况就大变。家人先得把“乔得丽”送上机舱,让她们穿上,然后才允许下机。

习俗的执行虽十分严格,但挡不住妇女爱美的天性。

2021年9月1日,阿富汗首都喀布尔,穿着罩袍的女性。(视觉中国 图)

为了穿着和走路的方便,“乔得丽”的正面,腰围以下,留了一个空隙。走路时,绸布飘起或跨步时,穿着者用手撩起,就露出了罩在里面的漂亮时装。上乘的面料、时新的款式、鲜艳的颜色,同西方世界的女服并无两样,加上一双高跟皮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这一丑陋的“乔得丽”竟能和最时髦的西方女服穿在一起。但话也得说回来,在六七十年代的中国,女同胞的蓝干部服和绿军装下,不也时常露出花衬衫、红夹袄的痕迹?这也是一种反差,不过程度不同而已。

同外部世界接触较多的阿富汗妇女,特别是知识分子,往往表现出某些对旧习俗的“反抗”。劳动者和下层人民也有某些“越轨”之处。例如,在地里劳作的妇女就常常撩起面纱;走在路上或在路旁休息的游牧民族妇女也常常露出脸部。她们仅在外人走近时,才挽起衣服,把面部挡一挡。可想而知,在炎热的天气里,穿着这种令人窒息的服装在户外劳动或跋涉,如何忍受得了?

并非在所有的年代里,阿富汗的妇女都戴“乔得丽”,有过几起几落。如果执政者开明,如1973年废王位建共和国后,就废止陋习。据说,30年代思想进步的阿门努拉国王也允许妇女撤去面罩。如执政者保守,对不起,就须戴上。

60年代的伊朗女性,可谓是相当时髦,衣着时尚领先于好多国家。

神秘的阿富汗妇女面庞反而引起外国人的好奇。试想,生活在这个国家里几年之久,竟没有见过该国女子一面,能不令人遗憾?正面看见她们的芳容,就我而言,仅有一次。

某次,使馆参赞夫人应邀参观一女子小学,我也凑了热闹。教室里,30来名不到10岁的小女孩端坐在课桌的后面,每人身穿黑裙,头上披着白头巾,大概就是校服了。接待我们的女校长和女教师也是头披白巾,但没有掩脸。高高的鼻梁,深凹的眼窝,黝黑的肤色,卷曲的头发,看上去同其他中亚国家的妇女并无不同。相形之下,她们的皮肤较农妇或游牧民族的妇女白净些,可能是城里人之故吧。在我这个外国男子面前,她们没有显出什么拘谨和不安。离去前,宾主合影留念。我不便同她们一起照相,以免泄漏天机,便充当了摄影师。

另有一次,我随使馆领导到郊外帕格曼的国王花园踏青。花园对外交使团开放。其间,不意遇见了两名阿富汗少女,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十二三,双双穿着花格裙、白衬衫、白长袜、黑皮鞋,完全是西方女孩的打扮。显然,她们是王亲贵族的子女。这样“暴露”的妙龄少女在阿确是难得一见。于是,大家纷纷举起相机,在一定的距离外拍摄了她们的特写镜头。两人显得有点腼腆,但没有回避。

没有机会见到“真面目”的馆员也在等待。老天不负有心人。某次,一等秘书在使馆请客,对象是一位阿富汗官员,夫人也欣然应邀。席间,服务员多次出入送菜撤盘。个别年轻馆员便“偶尔路过”,趁机从半掩的门缝里一窥。我不知这种个人的好奇是否正当。它的存在至少说明,彼此还需加强沟通和了解。最好的形式无疑是文化交流。

1956年夏,阿富汗独立节时,中国派来了建交后的首个大型代表团,由69人组成的文化艺术团,团员主要由新疆歌舞团派出。新疆和阿富汗毗邻,一条93公里的共同边界连接着两个友好的国家。自古以来,两国人民就是通过边境山口形成的狭长走廊相互来往的。

中国代表团的到来,即使不能说造成万人空巷,也是引起极大的轰动。除因新疆各族人民的文化背景同阿富汗相近、歌舞容易被接受外,女子公开登台表演,在阿富汗还是破天荒第一回,因而特别引人入胜。为尊重当地人民的风俗习惯,中国女演员演出时裙子里都套了灯笼裤。歌舞在露天的场地举行,场场爆满,惊叹声不断。艺术家多次谢幕和加演,也满足不了观众的要求。有的人看得如痴似醉,连看多场。场外,因各种原因向隅又不愿离去的群众更是不计其数。艺术团还为阿富汗妇女做了专场演出,以满足不便于同男子同场观赏的另“半边天”的需要。它还进宫,为查希尔国王及家属做了表演。

那是40年前的故事,可以进博物馆了,可惜“乔得丽”的阴影仍挥之下去。

1996年秋,阿富汗学生军“塔利班”攻陷了喀布尔。进城后,塔利班不仅下令女子重新戴上面罩,而且禁止女子工作和上学,在世界上引起广泛的反响。几天后,我恰好参加接待另一个穆斯林国家代表团。去颐和园的路上,我和同车的客人不约而同地谈起这一骇人的新闻。副团长先生对塔利班的决定大不以为然,评论说“极端的行为”。夫人更是义愤填膺,说是“压迫妇女”。听罢,我不胜感叹:同一信仰,认识竟是如此悬殊。作为外国人,对他国的国内现象有时也不免发表议论,但对各国选择什么生活道路,却无权干涉,也无法改变。

当地时间2021年9月11日,阿富汗喀布尔,妇女参加喀布尔教育大学关于塔利班的讲座。(视觉中国 图)

若干年前,联合国某机构应邀前往一穆斯林国家举行国际会议。回来后,一向生活于现代文明中的联合国女士们啧有烦言,说受不了,发誓今后再也不去该国开会了。原因是,该国规定:所有与会外国妇女,包括代表,不仅在会议厅内都需披上头巾,还不许露出小腿,甚至胳膊。有人问我的看法。我笑了笑说,你可以决定不去该国开会,这你有充分自由,但一旦你接受了邀请,到了该国,就需尊重当地的风俗习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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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 |《苦甜的鸡尾酒》

作者 | 杨冠群  图片 | 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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