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学语言学要先学好……数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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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学语言学要先学好……数学

原创 2017-08-13 謎樣的神官 果壳科学人

大家周末好！

一段时间之前，我们邀请了一位语言学的博士向我们介绍了她的博士日常。今天，我们来听听应用语言学是什么样子的。

是不是好奇这个“语言学”是怎么“应用”起来的呢？是不是像电影《降临》里那样学习外星人语呢？不妨来看看应用语言学博士生的亲身介绍吧！

下期预告：不要一听到“情报”就想到007、福尔摩斯和永远长不大的柯南啊，情报学的博士真的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专栏中所涉及的内容为嘉宾自身的经历，仅供参考，不同院校／专业／研究方向的博士在研究和生活方面都会有不同的体验哟**

什么是“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

据说有比本专业还长的名字？不服来战！

咳咳，言归正传，这个又长又拗口的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先来看看我国的学科分类：

根据我国《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是“外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下的其中一个二级学科，授予文学博士学位。仔细一看，在“中国语言文学”下面，还有一个跟本专业很像难兄难弟“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看了这个目录，大家有没有一种语言文学不分家，傻傻分不清的感觉呢？难道语言学就一定要和文学纠缠不清吗？

事实上，语言学和文学是性质差异极大的学科，分别位于人文社会科学中最接近自然科学和最接近艺术的两端；语言学着重事实，必须建立在真实的语言素材之上进行分析，而文学则注重情感，更倾向于主观的感性认知。两者在研究方法、评价标淮等方面都相距甚远，很多专家学者早已提出语言学应该成为独立于文学之外的一级学科。

话说回来，虽然语言学和文学相去甚远，但是并不意味语言学专业的学生要完全抛弃文学。毕竟文学素养是提高人整体素质的基础，而且语言学研究的很多素材都直接来源于文学，所以各位想学习语言学的童鞋们，即使你们不太喜欢文学，但是还是要对文学有基本的了解哦！

且慢，贵专业裡面不是还有半句“应用语言学”吗？那应用语言学又是什么？

应用语言学比较好解释，一般来说，狭义的应用语言学就是指语言教学，即二语习得、外语教学。本人从事的研究主要是语言习得研究，即人类是如何学会一门新的语言的，其过程有何特点、难点，以及怎样提高语言教学的效率。而广义的应用语言学则是指把语言学知识应用在解决其他学科领域的问题，通过分析语言来解释其它现象，或者研究在某个领域中的语言特有表现。这里举几个例子：

社会语言学主要研究不同文化、种族、阶层、宗教、性别、年龄、职业等社会文化因素下人们使用的语言的不同变体及其社会交际功能。比如美国语言学家Labov（1966）通过对纽约百货大楼中不同人群的R字发音研究，发现R字母的不同发音其实代表了其对不同的社会阶层认同；
计算机语言学使用形式化的数学模型，来分析、处理自然语言，是语言学和计算机科学的交叉学科，属于目前最前沿的研究之一。机器翻译、语音自动识别与合成、智能信息检索、文本自动分类及信息提取，以及各种基于语料库的研究都有仰赖于计算机语言学；
神经语言学关注语言与大脑之间的关系，是语言学、认知科学、脑科学、心理学、计算机科学、生物医学等相关交叉科学的尖端研究，通过在不同语言环境下的脑神经反应，可应用在语言习得、翻译训练、读写障碍、口吃、失语症等语言表现的研究上。

语言学（普通语言学、理论语言学等方向）主要注重语言本体的研究，即语言的语音、音系、句法等内在结构；而应用语言学则主要强调语言在其他领域的运用以及在语言和外部环境之间的关联，两者相辅相成。

所以，语言学（包括应用语言学）的主要目的真的不是学语言的啊！虽然我们的确会以某一种语言来做研究对象，也会学习一些新的语言。但是学语言什么的那是本科生（中小学生）的事啊！再问学什么语言老夫就要掀桌子了！

语言学的日常

首先就是多读书，索绪尔、乔姆斯基、韩礼德、拉波夫、赵元任…… 大牛的名著要熟读，不在论文裡面引用一下这些先驱人物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语言学的。

除了要读很多书以外，前面还说了读语言学数学要好，为什么呢？举个例子，Chomsky所倡导的转换生成语法理论认为，人类语言的产出是通过一系列类似数学公式的内在规则生成的。比如一个句子S（Sentence）总是由一个NP（名词小句）和一个VP（动词小句）生成，而NP又是由一个DET（限定词）和另一个NP组成，这个NP下面则是由ADJ（形容词）和N（名词）组合生成的……所以，如果你研究句法，就会经常见到这样的情况：

这些不像人话的成分投射到句法平面上就成为了一句人话。

句法研究者的日常是通过画树（树形结构图）来进行分析，把语言视为语义的集合，通过严谨的规则推导及映射，研究各种句子的生成过程。

一个普通的句子:

Le petit garçon lit un livre.

（小男孩在读一本书。）

在他们眼中可能就会变成以上那种奇怪的样子。

如果你不幸像老夫一样搞起了语音习得研究，你首先需要了解声带通过震动发出声源，经过口腔（舌位、嘴型）的过滤（又称调音articulation），最后由双唇辐射产出发音的“语音发声机制”：

言语发声机制（Source-Filter Theory）。供图：謎樣的神官

还要借助现代科学仪器，利用声学软件分析学习者语音产出的共振峰、基频曲线、冲直条等语图（spectrogram）特征来研究学习者发音的舌位、嘴型、音高、语调、节奏等表现。

我们日常使用的实验工具是这样式的：

简陋实验室（其实只是一个教室改造而来的办公室 -_-）的日常

软件是这样式的（是不是有点像《降临》里主角用的？）：

声学分析软件PRAAT。供图：謎樣的神官

法语口腔元音和鼻元音在声学空间的分布。供图：謎樣的神官

得出来的数据还要进行统计学分析并作可视化处理。这时候又要求我们具备一定的数学统计知识和程序编辑能力了，所以说数学实在太重要了。

法语几个鼻元音之间的鼻化程度比较。供图：謎樣的神官

通过统计分析软件SPSS算出一个小于0.005的p值（具有统计学意义的显著差异）是多么令人心旷神怡的事啊！

还要根据数据所得作图（像老夫这种数学水平一般的可用Excel，编程能力高的都用R语言），让研究成果便于观看理解。供图：謎樣的神官

利用神经语言学/认知语言学来进行语言习得研究也是目前的最尖端的前沿研究之一，研究中需要使用脑电仪EEG（ElectroEncephaloGraph），通过布满头皮的电极收集被试者在进行语言理解、语言加工或者语言产出时的实时脑电波动态。所以我的日常还可以包括这样的：

小白老鼠当起来！供图：謎樣的神官

通过对脑电波图像的波形分析，我们可以了解在不同的刺激下人的潜意识是如何对语言进行理解或加工的。这里又要求我们有强大的数学背景知识了。

数学物理补起来！供图：謎樣的神官

在更高水平的研究中，我们还可以对脑部不同部位在不同的语言刺激下的神经活动情况进行研究，试图为读写障碍、失语症患者等语言使用障碍者带来福音。

生理医学走起来！供图：謎樣的神官

当初谁说语言学是文科来著？

此外，作为博士研究生日常活动，参加学术会议也是少不了。

参加学术会议不仅能扩大视野、增进和语言学界的同行，更加是结识大牛的好机会。能得到学术大牛指点一二是非常难得的，而且在学术会议上说不定会有不少的意外收获，能够获取一些别处没有的特别资讯。

各大语言学或应用语言学网站不时会公佈全球各地的学术会议，现时还有不少专注语言学的微信公众号也会经常推送一些重要的会议讯息。

会议发言的日常（加拿大麦吉尔大学2017年第六届二语教学国际研讨会）。供图：謎樣的神官

参加会议之馀，当然少不了周围游览一下。毕竟穷博士也不太可能自己掏钱到这么远来玩[哭]

最后，相信是全体科研人员男默女泪的发文章问题了，各个学科的博士谈起发论文无不听者伤心闻者流泪。为了发够学校要求的高水平核心期刊论文，巨大的压力往往使我们从PhD（Philosophiæ Doctor）变成Permanent head Damage……

写论文的日常。漫画作者：條紋衣女子

如何成为语言学博士

分享一下老夫个人的历程。不过本人的经历比较特殊，建议仅供娱乐，不作参考。

由于理科学得较差，高考时毫无悬念选了文科，鬼使神差地进了法语系完成本科学业。毕业后本来计划到法国留学，却又一个不留神去了非洲马达加斯加当了一年的法语翻译，回国后在一所中学任教法语。

工作期间，为了更顺利地评上高一级职称，必须取得研究生学历、硕士学位，老夫不得不去读了一个挂名MBA的国际贸易学硕士（只有这种专业才能在职攻读）。

经历了整整一年一到五上班给学生授课、周末两天密集上课的痛苦求学，拿到学位后发觉得语言学才是真爱，于是又注册攻读了一个网上远程函授的语言学硕士学位（法国）。后来转到大学教书，再次面临学历危机，于是经过三年多的不断备考、应考、落榜、推倒重来，终于在2016年考上了中山大学的博士研究生。

最后，感谢导师，成功申请CSC国家留学基金将于今年十月赴法国洛林大学（Université de Lorraine）开展博士联合培养研究。

可以看出，本人的经历确实比较特殊。

一般上来说，要成为语言学或应用语言学博士生，首先对语言要有不可或缺的兴趣和热忱，其次要对各种语言现象要有高度的敏感（比如我国语言学家赵元任对声音有异于常人的敏感，能够分辨极为细微的语音差异，更能用极快的速度模仿出各地方言以及外国语言），再者需要有做冷板凳的耐心。

语言学研究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出成果，应用语言学研究更是需要许多实地调查、收集语料、语料分析，没有长时间的研究基础是很难写出好论文的。

传统上本专业的博士生是中文系或外语系出身。不过近年来，随著心理语言学、计算机语言学、认知语言学、神经语言学的兴起，很多导师愿意招收心理学、数学、计算机专业、甚至医学背景的学生。

不务正业是好事？

最后，说一下正业和副业。

文章开头谈到了，由于学科分类的关系，中文和外语一直以来被分成两个不同的一级学科，中文系、外语系的同学很多时候老死不相往来。但其实在语言学研究领域，不论是中文、方言、民族语言还是外国语，其研究方法和发展路径都是类似的，只是研究的具体对象不同。有的教授就曾提出，哪有什么“中国语言学”和“外国语言学”之分？难道还分“中国物理学”和“外国物理学”？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所长刘丹青（2010）认为：

“

将所有语言学科与语种捆绑, 缺乏统一和独立的语言学科, 不但使相关学科难以直接享受语言学的飞速发展给语言研究带来的巨大推动, 而且让我国学者自动放弃了对人类语言本质属性的发言权,因为长期置身于一个只关注单一或有限语种的学科之内, 没有足够的学术威信对人类语言的整体状况发表见解。这种自设藩篱,自束手脚的状况,对于掘起中的中国来说,是不应当持久存在的。

”

因此，打破语种的界限，放眼全球、胸怀天下才是语言学者应该达到的高度。所以，老夫认为不管是中国语言学还是外国语言学的研究人员，都应该对中外各种语言有所了解。并不是说要掌握这么多不同的语言，而是对不同的语言的内在关联要有所涉猎，这样做研究的时候才能站在相对的高度、运筹帷幄。像老夫这个“外国语言学”专业的人常常混迹在“中国语言学”的圈子裡“不务正业”。这不单单出于自己认对汉字的兴趣和研究，也是为了开拓更广阔的语言学视野。

最后的最后，欢迎关注老腊肉主持的微信公众号，了解更多语言、文字、文化资讯！

作者名片

编辑：婉珺

排版：晓岚

前期精彩回顾：

第1期：我不是治理环境污染的，我是生态学博士！

第2期：建筑学博士是做什么的？搬砖工？包工头？

第3期：读了语言学博士，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第4期：你这个化工博士……很危险啊！

第5期：心理学博士是做什么的？冤死我算了，我真的不是算命的……

第6期：我不是盗墓的！也不是鉴宝的！我是这样的考古学博士

第7期：什么？设计学的博士还可以这样读？一个清华美院博士的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