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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楚伧为梅王作《梅兰芳本纪》

朱双云 梨園雜志 2022-05-01
朱双云

朱双云(1891-1942年),上海人。平生酷爱话剧。辛亥革命后,任郑正秋剧团秘书,开始从事新剧(早期的话剧)活动。1920年与顾无为在沪组织导社,三次来汉演出,受到观众的欢迎,使新剧在武汉得到推广。1926年国民革命军会师武汉,导社重整旗鼓,继续以新剧为武器,进行反帝反封建宣传,1928年,导社解体,朱仍继续从事新剧活动。后由沪至汉,在汉口开办戏馆。抗日战争爆发后,在武汉从事劳军、宣传、征募等工作,募集到10万元巨款,支援前线。


 当癸丑之秋,梅兰芳之初来沪渎也,实为王凤卿之附庸,而今中宣会秘书长叶楚伧,已剧赏之,为之作本纪,盛道其色、其目、其步,时叶楚伧方主编《民国日报》,偃蹇文坛,百无聊赖。而兰芳亦在苦茗时代,未得燕窝之尝,是楚伧此作,实等于白香山之谱《琵琶行》也,文极典丽,为录于下:


叶楚伧

 《梅兰芳本纪》引


 太史公问余曰:“本纪天子之事也,孔子尚称世家,兰芳何为?”小凤曰:“今总统之位数年而更,二十五朝故宫烟荒草蔓,更何等寻皇帝陛下效班固、宋祁辈作史官哉。子曰:礼失而求诸野,意在斯乎。不然,何以德与力足以服人,而色与声独否耶。唐庄宗英明一雄,颊痕宛在。伶人之尊,顾不足夺本纪一席。今我但知梅兰芳,秦皇汉武已劳记忆,遑论宋元?则梅兰芳本纪,又岂得已事哉!”


 或曰:“然则子将帝兰芳而臣诸伶乎?”小凤曰:“唯唯,否否,南北诸君,并存史府,执陈寿、习凿齿以囿我,今岂其世哉。”


梅兰芳、朱桂芳之《金山寺》

 

 天造地设之美人,幸而与我同生于一时;又幸而海山万里,翩然来慰吾数年梦想之痴魂,此是乾坤何等事!此是生平何等事!设一夕解后,亦效台下拉杂喝采,生吞硬嚼出之,岂非一生大罪过事哉。故我见梅兰芳,不言亦不语,如小和尚初念阿弥陀佛,正不知佛在那里。人谓:“小凤不解事。”呜呼,畴知小凤心中,正千回万转,爬抓不著痒处哉。(原疏,此为小凤一夕中爬抓不出语,不得已先说开词一绝曰:纷纷后骆与前王,各以心情属艳妆。我自别编歌舞史,平心静气说兰芳。)

 

 新闻记者做长篇文字,摇笔伸纸以来,动辄汪洋肆意,不管对题与否,大书特书曰“第一章:绪论”,此则我之“兰芳绪论”也。故我虽见兰芳《彩楼配》,暂不论《彩楼配》,先论其人。其人美人也!有人云:“我曾走遍大江南北,见女子无量数,北地胭脂,南朝金粉,举不足匹梅兰芳”,我不知其言欺我否也。又有人云:“女子中有兰芳,不奇,男子中有兰芳,实大奇事!”我亦不知其言之欺我否也。以我之口,问诸我心,以我之心,问诸我目。我目可告我之口,以转达于大千世界曰,其眉以上妆故,我不得而知,他则诚无惭乎美人,而于兰芳之目,则我不能不有一篇长文章以赞之:

 

 目为人生第一美术品,其尤要则在缘与眫,缘垂则凝,眫动则流。凝阳象也,天地之道,阴阳相济,而四时成,百物生,故目一凝一流,而喜怒哀乐之体具,目之道大矣哉。


 五千年、九万里内之蠢物,必泪而后知哀,笑而后知喜,非知目者也。兰芳凝如寒潭澄月,冷然得馨;流如春水初波,欲去未去,是殆尽缘眫之用,得阴阳之和者乎!我尝闻有凝睇矣,缘凝而不卑,眫凝而不滞,然我终未尝见何种之为真凝睇焉,世人所谓凝眫,我见其为呆看耳。我又尝闻有流盼矣,缘轩而不颤,眫波而不浪,然我终未尝见何种之为真流盼焉,世之所谓流盼,我见其为横瞩耳。


梅兰芳《洛神》舞台照片


 及今见兰芳,流波则回红转绿,人见兰芳,我见兰心之一片空明。嗟乎!人各有目,何目无缘与眫,而独令兰芳出人头上也耶!尝谓天之生物,必造其极,耳目口鼻,色声香味。凡有形无形,苟在世界上,无不有一如神如圣之第一造诣在,而造此极诣者,或山深林密,一死无闻也,或排御天地,不可一世也,同一造诣,而幸不幸如此,吾又乌能不为兰芳贺哉?

 

 且吾与兰芳,尚有一事,为三日三夜内未尝忘者。陈思王之言曰:“翩若惊鸿,宛如游龙。”我读之如见洛神之魂来游,而一一睹其百香凌波之步也。然我尝憾美人徐来,一步一态,此中止有长注解在,而人莫我注也。又小说家言《品花宝鉴》,载杜玉侬演《寻梦》、《惊梦》,如垂柳珊珊,漾到软红深处。我犹如见丽娘之魂来游,而一一睹其百香凌波之步也,然未见何如而似垂柳之漾到软红深处,故吾之憾,犹未能已。


 迨见及兰芳之《彩楼配》,而我乃大彻大悟,识美人之步,原应如是,古人之言,实全没欺我也!兰芳之步,一回移,一回逗,咫尺毹氍。我未尝见兰芳之一步不移,而又未尝见兰芳之一步竟移,既未尝见一步之不移,然我见实如未尝移。既未尝移,然我终见其移之渐出幕来。嗟乎!我今乃信陈思王之真见过洛神来,陈少逸(《品花宝鉴》著者)之真见杜玉侬矣!


梅兰芳之《彩楼配》


 我千思万想,欲形容兰芳之步,而舍“翩若”、“宛若”及“漾”字外,竟不得一字,于是始知文人甘苦,与美人态度,实硬易一字不得也!田舍妇人,赤足大步,固不足与语“美人微步”四字,便集宇内歌舞薮中诸姝,一一细审其脚踪,求得一“匀”字,尚大难大难,而况垂柳之“漾”,游龙之“宛若”,惊鸿之“翩若”乎?只此一事,我已欲起施问德,又恶得不许兰芳为佳人!


(《社会月报》1935年第1卷第10期)


-阅读链接-


梅郎小史(民国九年刘豁公作梅兰芳之传记)

《伶史》之梅巧玲世家

梅兰芳小传

梅兰芳头二三四本《太真外传》

梅冷生:记梅兰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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